《枯荣璧》不呆

100、第三十三章 望神（1）

　　在这世上，方嫤容最熟悉的几人当中，绝对有乔阿砚的一席之地，因此只消匆匆一瞥，就认出离石足最近的人影是她。
　　一别数月，心中那些别扭和赌气早就烟消云散，在去来莫测的惊险面前，乔阿砚的白眼和嫌弃显得格外可爱。方嫤容欣喜不已，一不留神，手底下便打滑，整个人从石足上“哗啦”摔到地上。她揉揉作痛的腰臀，然后迫不及待地爬到乔阿砚身边，抱住她笑道：“阿砚，阿砚，竟真是你，我好想你呀！你也跑出来啦？”
　　乔阿砚方恢复些力气，起初听她唤自己，还以为是濒死错觉，转眼自己便被她紧紧抱住，本就湿透的衣服立刻变得更湿，明知不是错觉了，但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却更胜刚才。
　　她没死，还活蹦乱跳的，谢天谢地。
　　“松开，你想勒死我。”她拍拍方嫤容的胳膊，垂眸看到那胳膊上附着的衣衫又脏又破又湿，再看她披散下来的头发，杂乱缠结，仿佛河里刚捞上来的水草，心下顿时十分不安，便没再催促她。
　　方嫤容不肯松开，耸肩颠身的，抱着她哼哼唧唧，自个儿乐滋滋地不知在咕哝什么。
　　乔阿砚心里的不耐烦又开始滋长起来。
　　这时，一旁有人长吁短叹起来：“真是阿容，哎哟，我的小祖宗，可算找到你了！”
　　方嫤容愕然回头，立刻眉开眼笑：“方姐姐！你也来啦！”她一骨碌翻身，忙不迭地去抱方流韵。
　　方流韵可比乔阿砚热情多了，伸臂握住她的手，两人抱头又哭又笑。
　　“谁能想到一鸣惊人的不是阿砚，竟是你啊！方嫤容，真看不出来，你长了颗熊心豹子胆，干点什么不好啊，偏要跑到外面来，你家里都急得乱套了，大家都以为你凶多吉少了！”方流韵对着她好一通骂。
　　方嫤容不住垂泪，连声懊悔。
　　那乔阿砚冷哼道：“看不出来是你们瞎。”
　　方流韵啐道：“还不是你把人带坏的，赦尘令总是你偷的吧，她方嫤容纵有贼心贼胆，没你推波助澜也兴不起浪来。我看族长那顿打，打你打轻了。”
　　方嫤容倒吸一口冷气：“阿砚也因我挨打了？”她双目含泪，哭哭啼啼道，“都怪我都怪我，回头我向族长请罪，求他百倍千倍地罚我。”
　　乔阿砚又是一声冷哼：“还求他罚你，方才你求大筮祝别罚你，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方嫤容嘿嘿干笑，噘着嘴，一边搔头一边憨笑：“除了脸，罚什么都行。”
　　“哼！”
　　方流韵掰过方嫤容的脑袋，左瞧右瞧，不由得咋舌：“哎哟，你这脸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就说嘛，你原不该是个胆小迂懦的。回头我也帮你求求情，脸就别动它了，其余的，屁股打开花，乃至抽筋扒皮都成。”
　　“还……还要抽筋扒皮啊……”
　　“莫怕，又不只有你，还有我们陪着呢。”
　　“为何？你们……啊，你们不会也是偷跑出来的吧？”
　　这时，横插进来一个少年不满的声音：“三位姐姐别忙着叙旧了，先离开这里保住命，才好纠结回去怎么受罚。”
　　方嫤容透过泪眼看到一个小少年，体形精瘦，上半身笔挺，正支着右腿，活动手腕。
　　她对他有印象。不知为何，离开赤雪岭那一天经历的每一幕，接触的每一个人，她都没忘。
　　“我记得你！你还跟我讨价还价来着！”她擦掉眼泪，指指自己的眼角，“幸好没留疤，否则你拿什么赔我。”
　　那少年撸起袖子，露出臂膀上的伤疤：“留疤又怎的，我巴不得多留几条。”
　　方嫤容忽闪着眼睛，手指摁着嘴角做了个鬼脸：“什么话，你的胳膊哪能与我的脸比。”
　　“青逐，”方流韵道，“你运过气了吗？身上无有不适吧？”
　　王青逐转动一下头颈，伸手轻捶颈后：“除了力气没有完全恢复，筋骨仍有些不自在以外，其余再没有不适了。好生奇怪，就跟死了又活过来似的。”
　　方流韵呵呵笑道：“你小子别傻了，说得好似你真死过一般。好了好了，都起来都起来，大筮祝还在等我们呢。阿容，你站不站得稳，我扶着你。”
　　方嫤容粘着她，摇头道：“我站得稳，方姐姐你别小瞧我，我此番出息了呢。”她拍拍胸脯，“我是经过摔打的人了！”
　　乔阿砚适时发出一声冷哼。正巧是四周海浪平静的间隙，使得这声冷哼格外刺耳。
　　方流韵闻听，挑起眉毛，阴阳怪气地一哂：“嘿哟阿砚，没见到人前偷偷担心得夜不能寐，怎么见到人了，反而故态复萌，没什么好脸色了？你真是世间独一份的不爽快。”
　　乔阿砚脸色难看，背过身去，手脚利索地开始爬石头。
　　方嫤容叫道：“阿砚，你小心点，那石头上很滑。”一扭头，看到方流韵腰间鼓鼓的钱囊，系得十分牢固，“方姐姐，你们都是来找我的吗？”
　　方流韵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钱袋子，托起它上下颠了一颠：“唉，一个铜板都没来得及花出去。你数月不归，音讯全无，在外找寻的人一直没有传回好消息，阿砚领完罚后一直在想办法怎么出去找你，好将功补过，我们几个便一拍即合，趁十一婶拿偷来的赦尘令启动东边伏尘柱门户时闯了出来。”
　　听到此处，方嫤容掩面直哭。轻飘飘的寥寥数语，仿似在狠狠扇她耳光。
　　“那我娘呢？也一起来了吗？”
　　“没有。赦尘令失窃过一次，剩下的，防守极其严密，十一婶费尽功夫偷来已是撞了大运，事发后自然立即遭到围截。你娘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闹将起来，所有人都只顾得了堵她，才没发现我们尾随，叫我们得了逞。唉，谁知道时运不济，没跑多远呢，就撞上办事归来的大筮祝，喏，你看，给我们仨都绑上这玩意儿，谁也没法偷跑。”
　　方流韵掀开袖子，扒拉腕间流光幽转的银丝。方嫤容垂眸去看，心里顿时被什么东西浅浅一勾。
　　莫弃莫离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