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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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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雪姹感觉到漫天都是血红,飘飘散散。
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总之红得凄绝,红得诡艳,红得剔透,红得像末世般一了百了。
还能再看一次那张看不够的脸。尽管横斜着伤痕和血流,模糊不清,但那融入血脉浸入骨髓的眼神还在,淡漠间不刻意却柔情暗涌,映着一屋子惨烈却静如凝波。里面那些莫名的情绪是什么,已经无力辨认。
这是她最好的结局,这样死去来洗涤终日蔓延至无可挽回的罪恶。心中郁结的不甘忽地没了根由,她原本不该那么执著贪念,可不该终究是不该。
若人人知道不该而放手,哪还有那么多痴缠情债。
听说与爱的人死在一起,来世还会重逢。可终归还是先走一步。
也罢。
再相遇又如何,或许已形同陌路。缘分经不起消磨。
可是,还是不够。
世间太多爱到索然,爱到沉闷,爱到寂寥,爱到不爱,太多分离抛弃。她却没有爱够。
怎奈气息散尽,一世终了。
一、
夜正深着,带着微凉的湿气。
不知多少次从这样的梦里惊醒了,干脆,剔透,棱角分明,清晰得悚然,像是比醒来后面对的一切还要真实。明明人人都说梦是混混沌沌颠三倒四支离破碎的。
头疼欲裂。
伸手去摸烟盒,借着稀薄的月光总还看得见。一点火光跳跃,烟雾缭绕了起来。
“小错,怎么了……”另一张床上的人喃喃着,像是呓语,“怎么大半夜的抽烟啊……”
“没事,做梦了。”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喑哑。
“快睡吧,弄得一屋子烟味……”头缩进被子里,又沉沉睡去。
怎么还睡得着。
披上衣服去了阳台。夜风很紧,让人陡然清醒。
梦里的那个自己,爱恨那般强烈,似要冲破身体的牢笼,决然、彻底、挥之不去的毁灭味道。很多次的梦境,似乎渐渐连成一个完整的人生,但却怎么,是那样一个锋利隐忍腥红色的人生。
究竟和自己有怎样的关系。
是谁在暗夜里望影凝痴,是谁在月华下情思难述,是谁在烟花巷外咬唇噙泪,是谁在鞭棍下血迹斑斑,是谁抛弃一切和他浪迹天涯,是谁失去一切和他咫尺天涯,是谁沉醉谁心动谁渴慕谁嫉恨谁疯狂谁妄求谁绝望。
似乎那个鲜活的灵魂就栖息在自己身体里,只在梦里冉冉复活。
可是每次醒来后那股凌厉的气息就一点点抽离开自己的身体,恢复成往日麻木的心神。
肖错苦笑。
是啊,这些年,时光碾过,何曾在乎过什么,渴望过什么,何曾有什么击中心头带走魂魄。
看多了纸醉金迷,写遍了爱情甘苦,内心却一直这样平静着,死水一般。也不是没有过爱情,但也许根本都称不上是爱情,只是对方的一厢情愿,或许,为了解闷吧。
日子着实很闷,比起梦里的人生。
“干什么不睡觉啊,困死了,明天还有通告呢。”
那梓。
打着哈欠饧着眼,瘦弱,还穿着白色单薄的睡衣,显得更瘦弱。
让人不自觉怜惜的那种人。
“过来。”肖错把剩下的烟蒂踩灭,揽过那个纸片人,“怎么也醒了。”
“你出去了,就睡不实了。”
肖错笑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吗。
还记得初见时,自己有多讨厌她。
那时她们都只有十五六岁。
那时那梓眉眼清秀,身体单薄,怎么看都是不谙世事。可是肖错看不上这类女生,她早就已经开始抽烟喝酒,与清纯沾不上边。
肖远君把那梓带到肖错那里时,她正蓬头垢面地玩电子游戏,哼哼一声算是招呼,甚至没有看一眼那梓,一排黑色耳钉借着阳光晃眼地亮。
肖远君无奈地摇头。
“小错,我叫那梓。”声音软软糯糯,却不甜腻。
“知道了。”没了下文,那梓尴尬地杵在那里。
“小错,你这什么态度……”肖远君有些看不下去了。
“算了,肖总。”粘连的咬字,听得人莫名酥`痒,与眼下嘈杂的心情不合时宜。小小年纪已经开始学会了一口一个肖总吗,心里没来由地厌恶,心烦气躁游戏里被砍的一塌糊涂,她猛地推开鼠标转过身。
“好啊,正好无聊着呢,那让她陪我玩会儿吧。”压着气和颜悦色只想把肖远君支走。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应付了几句,然后屋子里就剩下了两个人。
“想喝点什么?”肖错趿拉着鞋从局促不安的人身边蹭过,“随便坐。”
“什么都行,不用太麻烦。”什么都行?这可是你说的。麻烦?难道她以为自己要去泡茶或是煮咖啡。笑话,要让她知难而退的。
“只有这个了,将就吧。”肖错抱了几罐啤酒,她觉得自己拿啤酒已经是大发慈悲了,顺手打开了一罐递到面露难色的人手边。不喝就滚蛋,她已经想好了怎么让这个人难堪。从看到她的样子听到她的声音就开始别扭着,想到这个圈子混,还装什么纯情。
可这个人没解释自己不会喝,或是没喝过。
总之是接过来灌了一口,像是很费力地咽下去。然后眼眶微微有些红了,不知是委屈还是怎么,脸也微微红了。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事她却像如临大敌般还要撑起骨气好像自己多勇敢一样。
至于嘛,啤酒而已。
肖错突然就没兴趣折磨她了,真是个没劲的人。像打在虚空里的一拳,没着没落得令人烦躁。没有得逞的快意,也没有意料以外的挫败,就是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她仍涨红着脸,准备灌第二口,好像要别着劲证明什么似的。
“算了。”肖错抢过来,像找到了发泄点一样摔在地上。
她被吓到了,呆站着,不知道自己哪错了。其实一直是在努力不惹到这个看起来有些暴躁的人,可越努力越背道而驰,终于惹到了她,却还是不知道到底哪里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收拾地上的残局。
“放那,不用你管。”怒气来得糊涂,于是更加气急败坏。
那梓的手停了一瞬,又继续去收拾。
那天肖错的心情糟到了极点。
后来她总是想起第一次见面,那莫名其妙的排斥,像是在排斥一个干净的世界。那样的世界只容观望,不容僭越。否则,注定要拼尽全力去保护那份一尘不染,注定要付出那些未知的代价。
“想什么呢?”身边的人似乎有些冷了,轻轻往自己这边蹭了蹭。
“一罐摔到地上的啤酒。”
那梓转过头来,仔细地看着面前的人,像是要看破她隐匿的心事。却渐渐眼光冷下来,淡下来,熄灭一般。
“要是能这样一直想着我就好了。”她自己幽幽地说着,“可是还是要变的。”
相依为命只能解体表之寒,却无法融内里的坚冰。
终是需要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