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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酒疯小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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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寒冬,昼长夜短,天黑得极早。
在钦安殿内,灯火长明,不知外头天色如何。
等棣儿带着阮棠出来时,才发现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从四周透出微微夜色,似乎转眼就要聚拢到中间,拉出一张密不透光的网,完全黑下来。
天上悬着一轮圆月,散发出莹莹光辉,交相辉映的,雪还在间断着落下。
阮棠被裹在氅衣里面,只露出半张小脸,她仍在闹脾气,口中不停地嘟囔着:“我的梅花!”
棣儿虽不解,却也没问,只一手扶住阮棠,一手撑着帛伞,一心想快些把她带回雪棠宫。
途径沁芳园时,满枝头的梅花,在霜雪中凌寒傲放。
阮棠触景生情,稳住身子拉开棣儿的手,停在原地不肯再走一步,闷声闷气地强调:“我要我的梅花。”
棣儿见阮棠一副气呼呼的模样,红润的脸颊分不出是因为酒色还是因为吹了冷风,便耐心地询问她:“九公主,梅花怎么了?”
阮棠撇嘴,重复一遍:“我要我的梅花。”
“好好好,棣儿这就给九公主摘许多梅花。”棣儿哄着她,拉起阮棠的手,把帛伞交给她,然后走近稍低的梅树,拉出一枝就要折下来。
阮棠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神色认真道:“不是沁芳园的梅花,是我、的、梅、花。”
“我头晕,走不动了,棣儿去找梅花。”阮棠骄蛮地下命令,眼神没有焦点,光顾着用手指绕氅衣前头的结。
棣儿一眼便知,自家公主又在撒些无伤大雅的小谎了。
这样看来,她大概只是想找个理由支开自己。既如此,就放她玩一会儿。
棣儿做好决定,叮嘱阮棠:“那九公主好好呆在此处,棣儿这就去找九公主的梅花。”
阮棠弯唇一笑,贴心地把伞还给棣儿,“棣儿撑着伞,我去亭中坐着等你。”
随即她拿双手护住头,小跑着进了亭子。
八角亭里,阮棠跳了两下,抖落身上的细雪,还不忘转过身朝棣儿挥手,催她快些去找梅花。
棣儿点头,微微笑着,撑伞走远了,前头便是杂役门,她打算过去领个暖炉回来。
等棣儿的身影一消失在视线里,阮棠就从八角亭出来,撒开了欢在雪地乱跑,任由片片雪花落在身上,融进纯白的氅衣。等她跑累了,放缓脚步,漫无目的地瞎逛到了游廊中。
雪色和月色,皎洁流光,廊中偏巧有一人长身玉立,气质疏离。
阮棠在远处看着,就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靠近过去。
靠近到一段固定的距离时,系统的提示不差分毫地响起:【警告!请宿主保持好绿茶人设。】
阮棠这才认出来:原来是谢泠燃。
他换下了被酒水泼洒过的脏衣服,穿的不再是之前的那种华白袍子,而是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袖口有白色缂丝镶绣着的流云纹,黑发束起,看着干劲许多。
就像从白天的雪变作了夜间的月,不变的是同样的清冷出尘。
……
雪月一色,照彻长夜。灵游阁虽地处巍巍高山,终年严寒,也不曾有过此景。
谢泠燃找到了从欢迎宴上向阮平帝告辞的理由,好不容易能松口气,换好衣服路过游廊时,便站着静静地赏了一会儿景。
直到察觉到有人在向他靠近,谢泠燃正准备抽身离开,不料对方却更快地冲了上来。
他侧身避开,余光扫见是那位和他好像有些八字不合的九公主。
阮棠眼眸清亮,脸颊却绯红,微微喘息着,呼出的气化作一团白雾。身上落了许多雪,整个人看上去像要融化,湿漉漉的。
谢泠燃站定了,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而醉酒的阮棠仍是神志不清,总觉得是谢泠燃拿回了那枝梅花,理直气壮地要求道:“还给我。”
谢泠燃事不关己,漠然开口:“在下不曾取过九公主之物。”
“还给我。”阮棠只固执地重复着同一句,眼神一动不动地盯住谢泠燃的脸。
谢泠燃不解其意,却撇过脸,微微蹙起眉。
【警告!检测到主角“谢泠燃”心情不悦,请宿主保持好绿茶人设。】
阮棠听到系统的警告,更加委屈,声音轻下来:“你送给了我,就是我的呀,怎么能拿回去呢……”
“何物?”谢泠燃不愿再多纠缠下去,终于肯问一句。
阮棠皱着小脸,“我的梅花。”
梅花?
谢泠燃的脸色冷下来。
阮棠故意变态似的嗅那枝梅花以及胡诌着说那枝梅花是定情信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九公主找错人了,在下不知。”谢泠燃勉强再多说一句,抬脚便要走。
阮棠着了急,想拉住谢泠燃的衣袖却落了个空。
长衫不比袍子,修身许多,袖子也窄,谢泠燃动作太快,阮棠抓不住。
“不行!”阮棠干脆跑到谢泠燃跟前,张开双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写着“警告”的红色大字又开始在脑中闪现,阮棠的头更加疼了,她不管不顾,胡搅蛮缠起来:“把梅花还给我就让你走。”
谢泠燃环视一周,游廊外开着白梅,一簇簇隐匿在雪色中。
他略加思索,脚尖轻点,运起灵力过去,衣袂被这动作带得猎猎翻飞。
“别跑!”阮棠大喊一声,急得跺了跺脚,提起裙摆,艰难地准备翻过游廊追上去。
只是阮棠还没来得翻过游廊,谢泠燃又主动回来了,手上是沾了雪的梅花枝。
他来去如风,空气中似有若无地弥散着一股凛冽的清香。
谢泠燃将梅花枝递给阮棠,面无表情道:“还给你。”
见此举动,阮棠笑弯了眼睛,上前一步接过梅花枝,却挑三拣四,“颜色不一样,白天那枝是红色的,现在这枝是白色的。你该不是想拿你的梅花换我的梅花吧?”
谢泠燃之前没注意,现在阮棠靠近了才发现她身上带了酒气,想来是在宴会上喝下的桃花笑。
他不喝酒,刚才却也勉强尝过一杯阮棠敬的桃花笑,入喉便知酒性浓烈,于是靠着灵力化解了。怪不得此刻阮棠的行为如此反常,原来是到他这来撒酒疯了。
谢泠燃不和醉鬼一般计较,出言提醒:“九公主,你醉了。”
脑中闪现的“警告”终于消停下来,阮棠把玩着梅花枝,自以为凶狠地瞥他一眼,反驳道:“你才醉了呢,干什么老是冲我生气,一下生气一下不生气,我要怎么办嘛……”
话还未说完,阮棠的视线就模糊一片,很快失了意识昏睡过去。她身子直直往地上倒下,手中却仍旧握着那枝梅花,不肯撒手。
“九公主,多有得罪。”谢泠燃收手,尽量避免接触,让阮棠靠在游廊中的椅子上。
而后他没立即离开,只是静静站在一旁,遮挡去了许多风。
阮棠的脑袋窝在氅衣的绒毛里,睫毛浓密整齐,温顺地闭着眼睛。
她褪去了公主的娇蛮任性,正毫无防备地沉睡在梦中。
耳边终于清净了。
谢泠燃站在游廊中,却再没了赏景的兴致。
他余光里总能瞧见,那一色的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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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阮棠醒来时,头痛欲裂,浑身也酸痛地像是散了架。她紧皱着眉,眼皮沉沉地睁不开。
棣儿心疼极了,赶忙拿温热的毛巾上前擦擦她的脸。
缓了好一会,阮棠才舒服一些,躺在床上,茫然地睁着大眼睛。
“这是早些时候九公主还未醒时,八皇子送来的。”棣儿在阮棠眼皮底下递过来一枝梅花,花瓣已经呈现干枯之势,却仍带有一股幽香,“八皇子还说,他将你的定情信物给送回来了,不用太感谢他。”
棣儿想让阮棠打起精神,故意借梅花之事调侃她。
然而阮棠却一时不记得之前的事,接过梅花问:“八哥哥送这个来做什么?”
棣儿伸手,状似惊讶地捂住唇,笑她道:“昨儿个吵着闹着要梅花的原来不是九公主呀。”
昨晚……
阮棠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脑袋就发疼,只好糟心地揉揉太阳穴,不再去想。
她直截了当地问棣儿:“昨晚怎么了?”
“昨晚九公主喝醉了,吵着闹着说什么‘我的梅花’,还让棣儿去给您找回来。九公主答应棣儿在八角亭乖乖等着,结果却调皮乱跑,最后还是在沁芳园的游廊上找到的人。”
说到一半,棣儿又笑了起来:“棣儿找到九公主时,九公主一人躺在椅子上睡得可香了。”
阮棠听完,翻了个身,背对着棣儿,不看她的笑脸。
不曾想翻身时头发却被东西缠绕住,她用手去抓,抓到一枝白色的梅花。
床头怎么也有一枝梅花?
难不成下了场雪,梅花都成精了?
棣儿向阮棠解释:“这只梅花是昨晚九公主自己找回来的,您一直握在手中,棣儿想拿都拿不下来。”
阮棠一手一枝梅花,仔细瞧了好一会儿。
这枝红梅的来历她知道,可这枝白梅又是如何来的?
棣儿好奇地问:“所以哪枝才是九公主口中非要找回来的梅花?”
“不知道。”阮棠摇摇头,将两枝梅花都拿给棣儿,丝毫没有昨天的珍惜,随口吩咐道,“找个瓶子插起来吧。”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1]。
昨日的梅花已经不再重要,今日还没想出新法子刷好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