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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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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图书馆,巨大的“静”字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自习室里人满为患,走廊里也有人或站或踱步的来回低声背书。到了电梯那里,人声更加大了。挤挤挨挨的学生们,还达不到在如此高的密度之下依旧保持安静的修为。
梅雪等了两趟电梯,都被挤了出来;或者说是她不愿意和别人有任何太亲密的身体接触,以至于无法在这个吃饭的时间找到一部可以有点空隙的电梯。
电梯间出来左转走个五六步就是安全楼梯的门。推开厚重的大门,一股凉风扑面而来。梅雪深吸一口气,放松了肩膀。
也许是发生在老家的事,让梅雪对蒋离总有几分愧疚。这几天,不管蒋离提什么要求,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在某些方面——比如忽略自己的需求,梅雪是非常擅长的。这不是天赋,而是后天的锻炼。
所以,当超过了锻炼的强度,梅雪的身体终究还是有反应——她有些厌倦了。不是厌倦蒋离,而是厌倦这种亲密无间的日子。她还有悲伤、有恐惧、有难以言喻的孤独和彻骨的寒意没有释放,而这些在亲密的关系里,在蒋离温暖而满足的笑容中,她无法释放。那些无法言说的、负面的东西,包括某些秘密,就像一个沉甸甸的石球,重重的压在梅雪的心上,并随着时日增长。
寂静的安全楼梯里,基本没人走过。保洁每天早晚清扫一次,平时也懒得管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二楼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打从建好这一层,灯就时不时的坏一下。总要等到谁在这里滑一跤,或者卫生检查开始的时候,才有人过来看一看。
梅雪不在乎这些。她慢慢的拾级而下,享受着这里的阴暗、湿滑和森森寒意,这些让人不适的东西很容易挑起内心深处被藏起来的黑暗,那颗石头在这样的环境里像遇到油的油漆,硬邦邦的东西忽的就软了下来。
她想起了父亲去世的面庞,铁青发白的脸色,是死人的颜色。但是和被杀的那个人相比,还是那个人的脸更白一些。
——失血过多吧?
——这样说来,父亲去世时,应该是完整的,至少没有被迫流那么多血。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完整”这个词?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上,梅雪怔怔的想着。他的父亲是配得上“完整”这个总结词的,妈妈也配得上。他们平凡而普通的一生,虽然没有什么伟大的成就但是努力进取,维持住了生而为人的基本体面,也给了她一个良好的背景。做人,这一生,可以有尊严的结束,应该是完整的吧?
更何况,对父亲来说,他去世的时候,应该是认为封东阳已被抓获,并按照他设计的路线,被判了死刑。
梅雪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又迅速凝固。
——可惜啊,封东阳跑了!
——就差这一点遗憾啊!
梅雪慢慢的向下走着。在晦暗的安全楼梯里,那个隐藏了许久并曾经被恐惧压制住的念头,又悄悄的从坚硬的黑球里蔓延出来。
这一次,它多了一层外衣,一层金光闪闪的外衣:
——杀了封东阳,让你父亲安息!
可是杀人啊?
梅雪打了个寒战,她不敢。
那一地的血,那刀子戳进去的噗噗声,棍子敲打在肉面上的闷声,瞬间在她的记忆里复活。仿佛那天不是封东阳杀人,而是她——梅雪,躲在后面拍摄的梅雪,附在封东阳身上,完成了整个杀人的过程!
梅雪回过神来,看看四周,凉意彻骨,仿佛地狱里的什么东西钻了过来,围着她转圈,试图进入她的身体。
她害怕的缩了缩肩,抱紧书包挡在胸前,加快了下楼的脚步。
终于到了一层,看着安全门上透出来的窄窄的光缝,梅雪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拉扶手……
一股大力从身后拽过来,梅雪猝不及防的被拽到,天旋地转之后,她听到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我的小百合,好久不见啊!”
封东阳,他回来了!
封东阳的手轻轻的放在梅雪的脸上,颇为爱惜的抚摸着。梅雪的心脏却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一时之间,空旷的安全通道里,竟然能听到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嗤”封东阳轻笑一声,一手圈紧了梅雪的腰,另一只手却拿出了手机,摆弄了两下,放出一段视频,伸到梅雪眼前。
视频里梅雪从咖啡馆里追出来,封东阳猛地回身不知道说什么,一巴掌把梅雪打翻在地,和另外两个人拐进巷子里。梅雪有些蒙圈的站起来,原地转了半个圈,又跟着走到了巷子口。大约是脸疼起来了,梅雪捂着脸,在巷子口停下。悄悄探头看了一眼,梅雪吓得缩回来贴着墙站着。顿了顿,向相反的方向要跑。但是,不过两三步,梅雪停了下来。就停在镜头前方。她回头又看向巷子,慢慢的折了回来,躲在拐角处,拿出手机,伸出手,对着巷子里……屏幕的影像虽然不清楚,但至少可以看到在不停的变换着。
从此后,视频中的梅雪就那么静静的,稳稳地举着……
一直到结束,一动不动!
“可以啊!”封东阳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炽热的气息随着扑落下来,“没想到你还挺镇定的。庭审的时候我就奇怪,这画面稳定的好像在拍电影,那血花噗的飞了出来,一点儿抖动都没有,怎么可能是你这么美这么弱的人儿拍的呢?”
他的声音转向呢喃,圈着腰的手臂早就松开上移,冰凉细长的手指在梅雪的脖子上慢慢的滑动着……
梅雪觉得口中分泌物骤然多了起来,却迟迟不敢咽下,生怕脖子上一丝儿的肌肉变化被封东阳察觉到。渐渐地,那些下不去的分泌物越堆越多,熟悉的窒息从脖子向下向上,如黑雾翻滚着咆哮着却又缓慢的涌了过来。
“原来是我小看你了!”
“砰!”
巨大的声音撞碎了黑雾,梅雪勉强睁开眼,只有一片模糊的暗红,片刻后腥臭味充斥在口腔中,疼痛后知后觉的在后脑勺发作——
封东阳使劲儿抓着梅雪的头发甩到了墙上!
封东阳松开手,梅雪眩晕着沿着墙滑倒,瘫坐在地上。
封东阳却又蹲下,以毫不掺假的无限爱怜的表情疼惜的搂住梅雪,头顶头,眼对着眼,就那么喃喃自语似的对梅雪说:“知道我怎么找到的么?我从没想过,我身边的,原来不是香水百合,而是一朵毒花!”
疼痛、晕眩、绝望,却又因为那一口冰凉的呼吸,让梅雪感受到自己的生命——还在。
要开始了吧?
他要报复了!
这就是弄死我的开始么?
后面还有什么?
不管有什么,不都是死么?
想通了这一节,梅雪忽然没那么害怕了。咕噜一口咽下嗓子里堆积的唾液,咳嗽了出来,眼前的暗红散去,看到了狰狞的封东阳。
梅雪开口,甚至还笑了笑:“可惜,让你跑了!”
一个声音在心里嚎叫:生气吧,发疯吧,直接掐死我、撞死我、杀死我,给我个痛快吧!封东阳,快点!
封东阳微微有些诧异的拉开两人的距离,打量了一眼梅雪,点了点头:“你果然一直在装。不过,你还是太幼稚了。我说过,没人可以抓住我!”
梅雪:“你找我,就是想杀了我?”
“杀你?那太简单了!我出来第一天就跟着你,随时都可以勒死你,砍死你,撞死你……就你那出租屋的门,根本挡不住我。我可真喜欢看你做噩梦的样子!我怎么舍得你那么快死呢?我跟着你,还送你花,你都忘了?”
梅雪瞪大眼睛,鲜红的血丝充斥了整个眼球,看起来似乎比封东阳还要狰狞!
封东阳很欣赏这个样子,好整以暇的说:“我杀你,不需要理由。关键是怎么让你死。在没想好怎么杀死你之前,我都不会杀你的。你想激怒我?差了点。不过,你已经让我吃惊了。现在,我已经想好怎么杀死你了。那么,你呢?你打算怎么弄死我?”
封东阳笑了笑,眼神略微有些迷离的打量着梅雪,好像在看什么宝贝。梅雪低着头,只觉得那目光烫的像火焰,又冷的像寒冰,整个人如同坠到了十八层地狱,恶鬼的獠牙带着腥臭正在逼近,黄泉的浊水撩起亘古的寒冷,而烈焰则烧灼着她的所有感官,从中枢神经开始,一直到末梢的每一个神经元,都绷的紧紧的。
封东阳凑近梅雪的肩膀,张开口,轻轻的亲了下去,然后狠狠一口撕下一块肉!
梅雪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却仍然忍不住痛呼出声!
“嘘”!
封东阳爱怜而温柔的伸出手指,贴在梅雪的唇上,辗转着吻了过去。
梅雪虽痛,却不敢再呼喊,颤抖着任由封东阳肆虐,只有额头上大滴大滴落下的汗证明她还是个活人。
封东阳肆意够了,才懒洋洋的直起身:“老实说,我这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开心过!我怎么没想到,可以这样爱你。先杀死小白,再杀死你爸爸,慢慢的把你身边的人都杀死,最后是你。让你在我怀里,死掉!你知道么,怎么死的我都想好了。就铺一地的百合花,洁白的就像你的皮肤,然后剥光你的衣服,掐死你。一点伤痕都没有,完美的尸体。把红酒浇在上面——天,光是想一想都让能我兴奋起来!宝贝!你真是我的宝贝!”
梅雪肩膀上的血肉翻着的血花已经凝固,她喘息着咬牙道:“封东阳,你是个变态!”
“变态好啊对!变态杀人不用偿命!”封东阳拍了拍梅雪的脸,“我从没发现,原来我的小百合那么能忍。你怕我,一动不动的让我玩儿,但是你转过身就敢拍下我杀人的视频,你还敢用酒精烧我,用热油烫我的人,哦,对了,你还敢报警。啧啧啧!你还有什么手段?或者,你心里已经有杀我的办法了?来啊,杀我啊!”
梅雪闭上眼,不看他。
封东阳凑近了梅雪的脸,陶醉的闻了闻:“警察?他们来的时候,就晚了。不信,你就试试。”
另一边,封东阳的手已经抚着梅雪的胳膊,一路慢慢上行,终于来到血花凝结处,猛地一戳——那伤口生生的又被撑开了!
梅雪再也忍不住,张嘴就喊,封东阳却趁这个时候再次狠狠的吻住梅雪,然后一股鲜红的小拇指粗细的血柱流了下来,浓俨俨的,鲜红的。
梅雪大口的喘着气,紧闭着眼,冷汗流下来,身体打着颤。
这时,从走廊里传来蒋离的声音。
“梅雪?你在哪儿?梅雪?”
封东阳最后伸出手指,抹了下梅雪的嘴角,满意的笑了。站起来,挥挥手离开。
梅雪艰难的把裤子提上来遮掩好,又用扯了扯肩膀的衣服盖住伤口,缩进走廊的角落,一动不动。
一道光打破安全通道的阴暗,蒋离推开门,探头看了看。大概是光线太差,没看到什么,蒋离缩回了头。
门又被关上了。安全门被蒋离推开,蒋离探头看了看,又关上了门。
梅雪轻轻的松了口气。
待到外面安静下来,梅雪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赵警官么?刚才封东阳来找我了。……对。……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他说他会回来找我。……好,我会搬回学校。不过,麻烦您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蒋离。……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