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交对！》霜之泪

4、誓言

　　“不，不要，不要！”东方妍倏地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才明白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梦中，父亲的皮带又抽在了她的身上，一下又一下，身体虽感觉不到疼痛，心却早已在滴血。
　　“妍姐姐，妍姐姐，你怎么了？”门外小萍的声音响起，应该是被她的叫声惊醒的。
　　“没事，小萍，你去睡吧。”她不愿别人看到现在的自己。
　　“可是……”小萍依旧不放心地想说点什么。
　　“我只是做了个噩梦，真的没事，你去睡吧。”
　　“那，好吧！妍姐姐，你也再休息一下。”门外的脚步声已渐行渐远，东方妍却已无任何的睡意，她起身打开窗户，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不愿入睡，也不敢入睡了，怕是一闭眼那种惊悸的感觉又会席卷而来。天边的黑幕是那样得浓、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阴差阳错把她带到了这里，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群，但是黑夜依然存在，噩梦也依然骚扰她。难道真如欧阳旭所说的，这些会成为她一生致命的痛吗？一生啊，她就真的摆脱不了吗？复又抬起头，天边已出现一丝曙光，尽管只有一丝，却让人感觉到了它冲破黑暗的勇气。
　　“何时，我也可以拥有你这般勇气？”悠悠的，东方妍对着天空说道。天边的光越来越亮，直至太阳整个跳了出来，那一刻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连带地给窗边的女孩也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精致、透明，却在触及眉头深锁的愁绪时整个黯淡了下来。
　　“妍姐姐，你起床了吗？”门外，小萍的声音响了起来。
　　东方妍走过去，打开了门。依旧是一身苹果绿的小萍给她送来了她的招牌笑脸，落寞的心竟在此刻平复许多。
　　“妍姐姐，我给你端洗脸水来了。”小萍笑嘻嘻道。
　　“进来吧。”东方妍微微一笑道。
　　“妍姐姐，你知道吗，夫人回来了。小萍昨天还跟她聊了好久，夫人她说跟小萍聊天好开心的。”趁着给东方妍梳洗的空挡，小萍自顾自聊开了。生活中的烦恼、忧愁，都跟她无关，每天她都能从琐碎的生活小事中发现快乐，并享受快乐。
　　“妍姐姐，你要是见到夫人，也一定会喜欢上她的，夫人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哦。”
　　东方妍笑笑并未作任何的回答，如果没记错，小兰好像叫她避着欧阳夫人一点。
　　“妍姐姐，我去给你端点吃的来，少爷昨天吩咐过，要我好好照顾你的。哦，对了，妍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少爷昨天出门了，要过好几天才能回来。”说完，小萍就去厨房端吃的东西去了。
　　欧阳旭出门了？刚听到这个消息，东方妍有霎那的失落，那是一种莫名的自己都不了解的失落。
　　一大早，欧阳夫人便带着两个丫环前来一窥神秘嘉宾的庐山真面目了。要不是昨晚实在是舟车劳顿，她早就等不到今天早上了。试想，居然有位姑娘可以让她的儿子变脸耶，那可是多大的事啊！
　　东方妍的房里，小萍和小兰都在，三人正聊得开心呢！
　　欧阳夫人身边的一位丫环刚想出声，却被她制止住了，她要先观察一番：儿子的眼光不错，姑娘长得真是水灵。
　　感觉到有人注视，东方妍将目光转向门口，看到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小兰也警觉地将目光转向门口，这一看，吓得她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夫人，您……您怎么……来了？”说话结结巴巴的，完全不是平时巧舌如簧的样子。
　　一听小兰的话，东方妍马上准备站起来，却被欧阳夫人制止了。
　　“你不用站起来，我听小萍说你脚受伤了，坐着吧。”
　　“失礼了。”东方妍歉意地笑道。
　　“什么礼不礼的？你不用太拘束。”欧阳夫人说着坐到了东方妍对面的椅子上。
　　一旁的小萍开心地给欧阳夫人到了一杯茶：“夫人，您昨晚休息的还好吧？”
　　“好，好。我说小兰，你是干嘛去呢？”眼尖的欧阳夫人逮住了正往门口溜的小兰。
　　一句话吓了小兰一跳，慢慢地转过身，小兰堆起了一脸的笑容道：“那个，夫人，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做，我现在立马就回去做。”说完，不等欧阳夫人回话，人已经窜出了一丈远。
　　“这丫头，溜得可真快。”说着，欧阳夫人把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女子身上。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一幅非常“和蔼可亲”的样子。弄的小萍和东方妍老大不明白，为什么小兰那么怕她？
　　“我叫东方妍。”
　　“哦，我可以叫你妍儿吗？”欧阳夫人一脸期待、真诚、无辜地看着东方妍，让她觉得拒绝这样一个要求简直就是不道德。
　　“当……当然可以。”东方妍点点头允道。
　　“呵呵，我就知道，这么个天仙美人肯定心地善良，怎么可能拒绝我老人家这么个小小的要求吗？！”欧阳夫人开心的笑道，笑中充满了得意。
　　这是她多年“作战”的经验，要得到最新、最真实的消息，就要跟当事人建立良好、亲近的关系。
　　“小萍，你们去厨房弄点瓜果来，再泡一壶好茶来，我要跟妍儿好好聊聊。”欧阳夫人对身后的几个丫环吩咐道。
　　“是，夫人。”
　　待小萍他们一离开，欧阳夫人便亲切的拉着东方妍的手开始唠起嗑来。
　　“妍儿，我听说你受伤了，现在没事了吧?”
　　“没什么了，谢谢夫人关心。”好温暖的手啊，母亲的手就该有这种温度吧？东方妍心里暗自想道。
　　“别客气，别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欧阳夫人笑着摇摇手道。
　　“一家人？”东方妍尽管诧异，但却因为欧阳夫人话里的理所当然而心里激动不已，一家人！原来被人当作一家人是这种感觉--安心、温暖。
　　“对了，你知道旭儿到外面去了吗？”欧阳夫人问道。
　　“我听小萍说了。”
　　“小萍？不是旭儿自己告诉你的？”
　　“不是。”
　　“回头我说说他去，怎么可以不告而别呢？你应该是第二个知道他要出门的人，第一个当然是我。”欧阳夫人煞有其事地说道。
　　“夫人……”一席话说的东方妍脸通红。
　　“唉！说起我那儿子啊，真是令我担心。”欧阳夫人叹息道。
　　“欧阳公子很出色啊，应该无需夫人担心吧！”
　　“妍儿你是不知道啊，他今年都二十好几了，还一心只捧着药书，只懂得治病救人，只懂得笑！这点最气人了，你说哪个人不是喜怒哀乐齐全的，可是，这十几年来我在他脸上只看到一种表情—那就是笑、笑、笑。”欧阳夫人哀怨地说道。
　　为什么夫人说的欧阳旭跟她认识得有点出入呢？她所认识的欧阳旭会有恶作剧之后得意地笑，也会有落寞、担心。
　　“妍儿！”见东方妍兀自沉思，欧阳夫人不禁叫了声。
　　“啊？夫人，您叫我？”
　　“你怎么了？没什么事吧？”欧阳夫人关心地问道。
　　“没事，没事。”
　　“是不是我太唠叨了？”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欧阳公子不像您刚才说的那样。”
　　“不像？那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欧阳夫人兴奋地问道。这就是她今天的目的所在了---了解这阵子以来她儿子的变化。
　　“欧阳公子很会关心人啊。”
　　“他会关心人？我说妍儿，你可别被他那笑菩萨的样子给骗了。”说起这个欧阳夫人就有气，“你是不知道，我用了多少时间，多少办法，想让他换下那张一年四季挂到头的微笑脸，无论是装病，还是闯祸，结果都是无功而返啊。”
　　抿嘴一笑，东方妍轻道：“欧阳公子有您这样关心他，很幸福！”
　　第一次，有人一语中的，说中欧阳夫人的心事，任何玩闹的背后只因关心。害地欧阳夫人脸“腾”的红了。此情景被刚进来的小萍看到了，小萍连忙跑过来：“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不说还好，一说欧阳夫人的脸就更红了：“没有，我身体健康着呢。准是太阳晒得，才会这么红。”
　　“可是，可是太阳照的是您的后脑勺啊。为什么脸会红呢？”小萍不解地问道。
　　碰到小萍这样的女孩，欧阳夫人实在是没辙了。突然她自己一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东方妍也忍不住笑了。小萍看到两人都笑了，也就傻呵呵的笑了。

　　连着好几晚，东方妍都会被噩梦惊醒，那些过往如影随形般跟着她来到了这个时代。想要忘记真的就这么难吗？一天天的失眠，她的精神也一天不如一天。面对小兰和欧阳夫人的询问，她总是摇摇头说自己没事。她不愿提起那些事，因为她还没准备好去承担揭开伤口之痛。
　　这晚，东方妍又被噩梦惊醒了，梦中母亲嘴边噙着冷冷的笑对自己说道：“莫夫人的头衔永远是我的，你休想。”那是一种让人犹如跌入冰河底的冷，冷的东方妍醒来后身子依旧是浑身打颤。习惯的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面对的是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夜空。
　　“为什么？我都跑到唐朝来了，你却依旧折磨我？”对着天空，东方妍无力地问道。
　　没有答案，回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今晚的夜空很美，星星闪耀，月光皎洁。但美丽的星空，柔和的月光却洗不去她身上的孤独、落寞。一抹黑影落到庭院中，那是披星戴月归来的欧阳旭。本来他是后天才能到家的，但是，心中的牵念让他提前回来了。一回到家，他就看到了这样一幕，那本该熟睡的人儿却凭栏观望，周身是浓得化不开的愁绪。他不在的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似乎更加得不快乐了？
　　欧阳旭发现自己的心一阵绞痛，心痛她的不开心，心痛她的愁、她的忧，其实他更痛恨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就这样，窗里的人儿望着夜空无言，窗外的人儿望着背影无言，两人都是无言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欧阳府的人们惊奇的发现，他们家少爷居然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回来了。欧阳旭洗漱完毕，连早餐也顾不上用就过来看东方妍了。
　　“咦？少爷，您回来了？”小萍惊奇地问道。
　　“嗯。”点点头算作回答，看到东方妍苍白的脸色，欧阳旭不觉皱起了眉头，“小萍，你去厨房把小姐的早餐拿过来。”
　　“哦，好。”小萍应声退下，却在门口被前来的欧阳夫人拦住了。
　　“小萍，少爷让你干什么？”欧阳夫人小声地问道。
　　“少爷让我帮小姐的早餐端过来。”小萍也配合地小声答道。
　　“蹲下来，蹲下来。我们先看会儿戏，再去取早餐。”欧阳夫人说着拉着小萍蹲了下来。这一幕恰巧被经过的小兰看到，一时好奇心起让她忘记了要避着欧阳夫人。
　　“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呢？”
　　“看戏啊。”欧阳夫人答得理所当然。
　　“看戏？”小兰不解，伸长脖子看了看屋里，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哪有戏？”一旁的小萍则不解了。
　　“安静点，安静点。”欧阳夫人出声阻止道。
　　屋里，欧阳旭要求帮东方妍诊脉。
　　“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你睡眠不足导致精神不济。”
　　东方妍望了一眼欧阳旭，没有回答，只是自嘲的一笑，晚晚失眠，睡眠自是不足。
　　又是这种笑，每次她一出现这种笑，便恍如躲进自己的世界里，不让人关心，不让人问候，忘记他人，忘记周遭的一切，只躲在自己的角落里，自嘲、自怨、自哀、自怜。欧阳旭不愿东方妍再为过去所苦，便一把抓住东方妍的手道：“不要在折磨自己了，有什么伤，有什么痛，说出来，我可以帮你一起承担。”
　　东方妍抬头看着欧阳旭，她举起左手指指自己的胸口道：“它烙在了这里，你怎么帮我一起承担？”
　　“你都不曾给过我机会，就判定我无法帮你一起承担，这是不公平的。”
　　“不公平？这就叫不公平了？上天又何时对我公平过？我都要怀疑我是否有必要再继续生活下去了。”连日来的噩梦骚扰，让她在这一刻崩溃。
　　一听她的话，欧阳旭心里一紧，便不假思索的将东方妍拥入怀中，第一次用着一种命令的语气说道：“无论你受了什么苦，我都不许你轻生。”
　　“不许？”东方妍从欧阳旭的怀里挣脱出来，“你凭什么不许？生命是我自己的，我还清了一切，就连父母的生养之恩都已还清，还有什么事是我自己不可以做主的？”
　　“妍儿……”
　　“你住嘴，就是因为你，那过往的一切又重新回来折磨我。你凭什么一副救世主的样子说要治愈我心中的伤口，你又凭什么要帮我承担伤痛？那十年累积的伤痛，你要如何承担？”深吸了一口气，东方妍继续道，“八岁，从我八岁开始，只是因为我是个女儿，我遭受着父亲每天的毒打，经年累月，旧伤未好，新伤又至，日复一日，没有一天我的身上是完好无缺的。他，我的父亲，给予我生命的一个人，从未给过我一个笑容，一个拥抱，有的只是鞭打。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六年。你说，这种伤，你如何治？”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掉落下来，好久没有落泪了，不是因为泪水已干，而是因为将它储存了起来，“生我养我的母亲居然跪在我面前求我，求我帮忙留住继父的心，这种心伤你又如何治？如何帮我承担？”一句句的反问，欧阳旭都无言以对，他只恨自己，恨自己的自以为是，恨自己的鲁莽早早地揭开东方妍心上的伤口。
　　“妍儿……”
　　东方妍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见过我的人都在背后喊我冰山，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也许，真能成为冰山就好了，没有温度，没有感情，也就不会有期待。可是，我没那能耐，我成不了。我每次都奢望着父亲会突然对自己的行为懊悔不已，抱着我跟我道歉。但是直到父亲去世的那一刻，我都没有听到那句对不起；对于母亲一次次的利用，我也总奢望着这是最后一次。一次次的，他们将我逼向了绝境。与其说我恨着我的父母，不如说我恨的是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相信会有转机的。直到不可挽回了，才骤然清醒，才告诉自己---东方妍，别再做梦了，你是一个被上天遗弃的孩子。什么快乐，什么幸福，那些统统与你无关。”说到最后，东方妍只能无力地坐在墙角，双臂环住自己，让自己能感觉安全一点。
　　门里，欧阳旭已彻底震惊，怪不得当时救她时发现她身上到处是伤，那是怎样的父母，会如此狠心？！慢慢地走到她身边，轻轻的拭去她眼角的泪，再将她拥入怀中。看着怀中犹自哭泣的东方妍，欧阳旭第一次有砍人的冲动，也是长大后第一次，留下了他那男儿的泪。
　　门外的三人也早已泪流满面，她们都知道东方妍不快乐，但是从未想过不快乐的背后会隐藏着这么多的伤痛？！左手牵着小兰，右手牵着小萍，欧阳夫人带着两个丫环离开了，就把这一方天地留给他们吧。
　　“妍儿，对不起。我为我的自以为是及鲁莽道歉。那些烙在你心里的伤痛，我是无法帮你承担了。但是，请允许我为你心痛。从今而后，让我来呵护你、珍惜你，让我们一起来慢慢抚平你的伤口好吗？”
　　耳边的声音犹如天籁般安抚了东方妍的情绪，第一次她放任自己徜徉在温柔里，让眼前的男人传递给自己温暖，并在这温暖中迷醉。
　　听到东方妍平缓的呼吸，欧阳旭知道她睡着了，便轻轻地把她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凝望着她的睡颜，欧阳旭的心又一阵阵的抽痛，想起她对牡丹的独到见解，应该是深有感触吧？她自己不就是一朵经历了严寒酷暑而开放的牡丹吗？
　　慢慢地抚上她的脸，欧阳旭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说道：
　　“妍儿，你的愁苦，我扶平；你的笑颜，我追求；你的幸福，我找寻。今立此誓，永不违背。若违此誓，则遭天打雷劈，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