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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深宫苑里人(二) ...

  •   程念放下灯笼,进屋将破碎的茶具收拾了,然后给他盖上一层细羊毛毯,去厨房生火给他熬醒酒汤。

      待她回来时,容策已经睡去,浅浅的呼吸声在针落可闻的房中格外清晰。

      她将托盘放在金丝楠木圆桌上,搬了一条小杌子放在床边,端来醒酒汤,轻声唤他:“侯爷,汤来了。”

      不应。

      她又唤,“侯爷,汤来了。侯爷?”她欲伸手去推,忽然想到习武之人格外敏锐,何况他现在醉酒,万一他酒品不好发疯误伤了自己,那可够躺好几个月了。

      毕竟,眼前人是被突厥称之为“东狼将”的将军。

      唤了半天不应,程念便用汤匙一勺一勺喂他,细心用帕子替他擦去嘴角残汤。

      看他酣醉如泥的模样,程念不由得想笑,随口吟道:“横枪立马骋边疆,年少威名万里扬。莫道人前风光,不知,不知,人后醉如鸡像。”

      转日,程念在浣衣阁将洗好的衣服晾晒,玉春匆匆跑来,颇有几分兴奋,拽着她便走,“今日侯爷亲自训话,快走!”

      程念心下微紧——昨夜他明明喝得烂醉如泥,临走时还特意唤他几声,皆无反应。打趣他的那翻话,不会被听到了吧?

      两人赶到前院,遥遥便见府中婢女排得整整齐齐,低眉顺目跪在地上。其中一名身高适中的青衣婢女立于台阶下,扬起小脸盯着台阶上那似笑非笑的少年。

      少年锦衣玉带,气质张扬,身姿挺拔,譬如芝兰玉树生于庭前,引人目光。

      “昨夜便是你照顾本侯?”唇畔扬起一抹迷人的笑意,他垂眸看着香儿,双睫微翕动,似两片浮云遮星。

      “是,是奴婢——”香儿眨么着眼睛看他,微微圆润的脸蛋上映上一片绯霞,眼底浮上羞意。

      容策若有所思颔首,忽然倾身,鼻尖凑近香儿的脖颈嗅了嗅。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间,香儿骇了一跳,羞道:“侯,侯爷……”嗓音微颤,她只觉自己双腿软了,似乎马上就要栽在他身上。

      “你昨晚可是做了一首歪词?再念一遍给本侯听听。”

      香儿一愣:“词?”她连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哪会做什么歪词?

      “侯爷,奴婢昨夜乃随口胡诌,今早,便忘了……”完了,邀错功了。

      “是吗?”他挺直背脊,仍是淡淡笑意,嗓音却沉了几分,“无碍,本侯甚是喜欢那首歪词,便陪你站在这里想,直到你想出来为止。”眼风一扫众人,道:“其余人退下,不准打扰她。”

      “是。”众人同时松一口气,起身匆匆散去。

      有人小声议论,语气不屑,“没有金刚钻便甭揽着磁器活儿。香儿那丫头大字不识一个,哪会作什么词?”

      “就是就是,脸皮真厚,还冒充人邀功。”

      “真是活该,咱们不管她,一点不安分!”

      程念与玉春站在后面,看着香儿脸色胀得通红,泪珠在眼眶打转,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玉春替她捏了一把汗,暗暗骂道:“这死丫头昨夜睡得比谁都早,怎知侯爷何时回来,又哪能去照顾侯爷?还做词……”话音犹未落,转眸看向程念,“阿念,昨夜照顾侯爷的是你吧?”

      程念唇角微抿,颔首。

      “那还等啥咧?咱们这就去告诉侯爷昨夜是你照顾他,若不然香儿就惨啦!”玉春因生气,嗓音大了些,吸引了那两人的目光。

      香儿可怜兮兮看过来,不敢发一语。

      容策双眉一扬,漫不经心盯看向两人,“你俩愣在那里作甚?难道是姐妹情深,想陪她一起?”

      这位小侯爷今年不过十九,少年心性难免爱捉弄人,若是香儿想不出来,还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轻则饿肚子,重则打板子。

      玉春一向崇拜程念,说她爱看书,文采好,当真以为她做的词讨了容策欢心,遂拉着她往前去,道:“侯爷息怒,香儿年少爱胡诌,还望您饶她一次。昨夜照顾您的并非香儿,而是阿念。她平日最爱读书,秀明姑姑还曾夸她文采好呢,昨儿那词必定是她做的。您找她准没错咧!”

      程念嘴角微抽,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容策打量那身姿高挑的少女一眼,肤色白皙,眉目清秀,容貌尚可。

      他问:“是你?若再蒙骗本侯爷,定拿你们三个试问!”

      程念与他对视,面色从容,“正是奴婢,请侯爷责罚。”

      他走下台阶,行至他身前,垂首嗅她脖间,一股极淡的墨香味——是昨晚的味道。

      程念默不作声后退一小步,只听他道:“昨夜本侯未听清楚那首歪词,你再念一遍。”

      程念环顾左右,试探道:“侯爷,确定要奴婢再念一遍?”

      容策轻笑一声,“有何不可?”眼光瞟向玉春和香儿。到底是在宫中待过,懂得看人眼色,两人一溜烟跑了。

      玉春那姑娘向来缺心眼,不知其中内幕,临走时大声道:“侯爷,阿念可有学问了,若您喜欢,她一天可为您做百八十首诗词咧!”

      程念只觉脑仁疼。

      在宫中时,她三人皆一同受秀明姑姑教习,关系颇好。

      秀明姑姑对她三人极好,程念聪慧伶俐、;玉春性子爽朗、俗话说的一根筋;香儿性子跳脱,不谙世故。秀明姑姑生怕她二人在宫中惹祸,于是借此机会将她俩撵出来,让程念好生关照她二人。

      待在定江侯府,总比待在波谲云诡的皇宫好。

      “横枪立马骋边疆,年少威名万里扬。莫道人前风光,不知,不知,人后醉如鸡像。”容策一字一字念出来,许是觉得好玩,唇畔笑意深了几分,“嗯,夸本侯的话多了,你这歪词倒是颇有些趣味。”

      程念道:“奴婢知罪。”

      “喜欢读书?”

      “是。”

      “都读些什么书?”

      “经、史、子、集,颇有涉猎。然奴婢天资愚钝,认其字不解其意,让侯爷见笑了。”

      这时,管家前来禀报,“侯爷,国公大人来了。”

      容策的目光越过她看向朱漆大门,神色忽变正经,从她身边路过时,坏笑道:“既然如喜欢读书写字,便奖赏你去书房抄三百遍这首歪词,明日辰时交予本侯检验。”

      程念暗一口气,应道:“是。”

      程念伴着窗外蝉鸣,在书房抄了一夜的词,换了几盏烛台。转日晨光熹微时,她推开窗扉,一抹金色映入眼帘,檐下漏朝阳,一条花枝殷勤探进窗来。

      当她拿着一沓纸去找容策时,却被管家告知容策一早便出府去了,许是喝酒去了,大概三四天就回来。

      事后,玉春与香儿兴高采烈问她做了什么词,竟得侯爷喜欢,程念不好说,打个哈哈敷衍过去。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此事被别的婢女听去,暗搓搓聚在一起说她的小话,说她是故意炫耀才华引起小侯爷注意。她现在不过是一名洗衣婢,早就不是当初的千金了,还妄想攀高枝儿呢!

      对此,程念并不在意。不知我者,何须解释。她向来不是一个被旁人言论左右的人。

      这日,程念听闻济世书屋新进了一批志怪录,将手中的活做完后便向老管家请假出府。

      按规矩来说,府中丫鬟非特殊情况不得出府,但老管家通情达理,平易近人,且小侯爷三天两头不在家,府规管理倒也不甚严格。

      程念离开侯府,一路三转两转来到朱雀街,根本看不见济世书屋坐落何处,放眼望去皆是圆滚滚的人头,她被拥挤的人潮冲到边缘。

      周匝人声鼎沸,伴随着女子的欢呼与尖叫声,只见空中花枝乱坠,叫人眼花缭乱,气氛一时如水滴油锅,轰然炸开。

      “快看,快看,是小侯爷!!”

      “骑马的姿势也如此迷人,便是称为在世潘安也毫不为过!”

      “潘安可没咱小侯爷能打,年纪轻轻就威慑了突厥和周匝小国!不愧是咱们大乾的将星!”

      “也不知他心悦哪类姑娘?我爹爹乃当朝中书侍郎,我与小侯爷也算是门当户对了!”痴迷的眼神。

      “那我爷爷还是尚书令呢,我与小侯爷更配。听说苏公子来你家求亲了,你和他才是天生一对,回家嫁人去吧!”

      “你俩做什么白日梦呢!有宁乐公主在,盛京的女子便没有机会咯,你俩该嫁人嫁人,该生子生子,免得年纪大了没人要!”

      “你这臭丫头癞蛤蟆脖子短,全凭嘴叫唤,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来啊,谁怕谁!”

      接着人群一片混乱,不同丫鬟的尖叫声起,“小姐,你们别打了,别再打了啦!”

      程念立在屋檐下正看得精彩,忽觉腰间一紧,垂眸看去,一只粗糙的大手悄然环上她的腰,手指还抓了两把,动作甚是熟稔。

      程念眸光微黯,钳住那只猪蹄腕便是一百八十度旋转,只闻咔嚓一声,那登徒子惨叫出声,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男子表情扭曲,挣脱出手,哀嚎道:“你,你这小女子作何伤人!”

      程念看着他,登时秋波化冰,秀眉作剑,冷冷道:“你冒犯我再先,还敢恶人先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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