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星光来》应岁禾

34、第 34 章

　　也许每个青春期里敏感拧巴的女生，都会有个模仿的对象。

　　她们或优雅魅力，或活泼可爱，总之就都像是童话里的公主，被所有人都喜欢着。

　　何颖模仿的人，就是宁鹿。

　　起先或许都是些无意识的行为，学她的穿衣打扮，学她的待人接物，直到某一刻愕然发觉的时候，何颖都难以分辨自己对一些事物的倾向与喜欢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为了掰正自己，她又不得不全盘否定自己的偏好，只除了抹茶味的蛋糕。

　　目光定定落在前方，良久之后，何颖极轻的叹了一口气。

　　仿若是在怜惜当年的自己。

　　“听订花的阿姨说，这是给她儿子儿媳的。”

　　宁鹿先回神打断了此刻的寂静，她挽了挽耳边碎发，目光不时掠过何颖，“我倒没想到，竟然是你们。”

　　何颖僵硬的笑了笑，不自然的去看杨程然。

　　想从他的表情里捕捉些许情绪。

　　可杨程然只是惊讶过后，就神色平淡的看向宁鹿，客气点头，“花包好了？”

　　“是。”转过身，宁鹿抱起刚包好的花束，递向何颖。

　　交错着向日葵和香槟玫瑰，暖融融的好看，十分的有生气。

　　却先被杨程然接了过来。

　　“多谢。”

　　随后就用另一只手牵住了何颖，想要转身离开。

　　淡然疏离的，简直像是个陌生人。

　　何颖也说不出心头奇怪的感受，或许在暗自欢喜他的漠然，又或许在疑心他是不是刻意伪装。

　　未及她辨清，宁鹿突然笑着开口，“都这么多年没见了，我请你们吃饭吧，就当是庆贺你们新婚。”

　　杨程然没有应声，只低眸看向了何颖，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何颖遮掩着心绪笑，“好呀。”

　　“那就说定了，这周末吧，我定好时间地点发给你们。”一面说着，宁鹿自然的拿过手机，来加了何颖的微信。

　　叮咚一声，门铃再次碰撞着响起，把宁鹿的视线都隔在了门后。

　　大口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何颖一扭头，就能看到杨程然抱在怀里的花束。

　　都是她喜欢的样子，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就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团棉絮堆积着，喘不上气。

　　——

　　小区门口，何颖站在树下望着天边聚集的云层。

　　从下午开始，天就逐渐阴了，路过的燕子飞的低，空气也有些沉闷。

　　片刻之前，她在床上睡觉，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有人发消息。

　　是宁鹿，约她先见一面，说是有件保存了很久的东西要给她。

　　她只好不明就里的出来。

　　没等片刻，就看到宁鹿骑着一辆小电车靠近，望到她的时候就先笑了起来。

　　说实话有些诧然，在何颖的记忆里，宁鹿就该是像公主一样优雅高贵，开店侍弄花草，和现在骑着电车，都不像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等宁鹿停好车，何颖忙走过去，“是什么东西，还让你这么远专门送一趟？”

　　宁鹿笑吟吟的，从背着的小包里翻了起来。

　　“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我觉得，早就应该还给你了。”

　　说着，她手里就多了一条叠好的围巾，藏蓝色的毛线因为年月的眼睛，显得有种灰扑扑的难看。

　　针脚却还算密实，一看就是当时的人用心织的。

　　看了半天，何颖才从脑海中找到有关于它的记忆，当即惊呼，“这怎么在你这！”

　　这原本，是她给杨程然准备的生日礼物。

　　视线从围巾移动到她的脸上，何颖便不受控制的产生诸多猜想。

　　拼命遏制着，才没有被那些想法影响。

　　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宁鹿挠着头发，自嘲笑笑，“说来话长。总之——对不起，具体的细节，下次吃饭我一起讲清楚吧。”

　　不等何颖回答什么，她就又跨上了电车，“今天实在时间有些紧，我还要去给另外一家客户送花，先走啦！”

　　这才发现，她脚踏板上的竹筐里还有一束花。

　　何颖只得点点头，无声目送着她离开。

　　闷热的天气，捧着围巾的手心不多时就冒出了汗，何颖低头看了看，麻木牵唇一笑。

　　就在前两天，她还在暗自窃喜，下决心打算就这样长久的和杨程然在一起。

　　这围巾象征着什么呢，是暗示她的心意，早在八年前就被他放弃了吗？

　　拖着发昏的脑袋，何颖走回单元门的瞬间，就听到外面轰轰作响。

　　雨就忽然落了下来。

　　闷热的空气被逼仄着消散，凉意席卷而来，何颖胳膊激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她走上楼去，打开家门就看到尹琳在收拾行李箱。

　　听到了门的动静，尹琳回头冲她道；“怎么才回来，快收拾一下，你爸说他明天休假，我们等会去乡下，你快结婚的消息，也该告诉你奶奶一声。”

　　手指不自觉捏紧，何颖趿拉着拖鞋回卧室，先摸出了手机。

　　点亮和杨程然的对话框，她生怕自己犹豫，火速的打下两行字发过去。

　　随后就缩头乌龟一样关机收拾东西。

　　没出息也好，没志气也罢，反正她想先逃避一天。

　　——

　　葱茏的山，村子里已没有多少农户。

　　年轻人早都迁到了城市里，也就还有些老人在，看到何颖一家子来的时候，都笑呵呵客套招呼。

　　心在进了村落的瞬间就静了下来，何颖笑着同阿伯阿奶们寒暄，坐在老院子前吹风。

　　年少时总觉得在乡下长大是多么丢人的事，好似浅薄的见识和别扭的心态都是因之而起，长大后才发觉此处的珍贵。

　　连星辰都明亮繁密，近的像是能被人伸手摘下。

　　没有城市喧嚣，夏日也清凉，能包容她所有的情绪。

　　在一家人匆匆收拾好的老房子里将就着睡了一夜，何颖在梦中还能想起，小时候过年她就窝在床上，远处的火炉里煨着土豆，奶奶把她的鞋放在炉边烤火。

　　翌日一睁眼，才发觉泪水流到了腮边。

　　奶奶已经去世四年了。

　　尹琳要留在老房子里准备午饭，何颖就和父亲一起朝着墓地走去。

　　田野里又下起了朦胧细雨，何颖戴起帽兜，沉默着注视眼前的坟茔。

　　父亲将一张新的黄纸垒在上面，又抓起一把准备好的枯草引燃，一簇小火光就在墓碑前窜了起来，细雨飘在上空就化成了白气。

　　何颖蹲在地上，和父亲一块烧纸。

　　“妈，我们来看你了。”何父在一边小声说着。

　　“虽然现在非年非节，但小颖都快要结婚了，我就想先来跟您说一声。等下次，结婚前几天，我再带着那个小伙子来看你。”

　　目光盯着火苗，何颖听到结婚两个字的时候，手不自觉的停了一下。

　　他们真的会走到结婚的那一刻吗？

　　正出神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踩着地上的草屑。

　　下一刻，一把伞就罩在了何颖的头顶。

　　她惊异抬眼，就先看到了眼熟的黑伞。

　　“小杨，你怎么来了？”何父看清楚来人，也惊讶发问。

　　目光笼在她的眉眼上看了片刻，杨程然才含笑冲他点头，“伯母说你们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正好，你也一起过来祭奠一下小颖的奶奶。”

　　何父笑着招呼，就把三根香递给他。

　　收伞接过，杨程然恭敬的引燃，鞠躬上香。

　　何颖全程低着头，最后把一切都收拾干净回去，才见他也开了车过来。

　　何父笑眯眯的先自己开车走了。

　　被留下的何颖无法，只好上了杨程然的车，闷声闷气的开口。“你怎么过来了？”

　　凝着她看了看，杨程然拿出一条毛巾递给她，见她不接，眼底闪过一丝郁色。

　　突然就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拿着毛巾细细擦拭着她额头上的雨水。

　　何颖一懵，被迫对视才看清他神态隐隐压抑着什么。

　　擦干净了水渍，杨程然手指几番捏起又松开，才能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何颖，不要让我再联系不到你了，好吗？”

　　何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不然怎么能从他的口吻中听出一丝无奈的恳求。她怔怔发着愣，分不清他说的是现在，还是八年之前。

　　杨程然则是蹙了蹙眉心，一只手还紧捏着她的胳膊，无尽的旷野中，车子分隔出一个小空间，雨滴落下来的声音就被放大许多。

　　“我收到你的短信，说你想要离职。再之后我打你电话，就关机不通了。何颖，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已经减轻了许多，何颖吸吸鼻子，也实在没想到就因为这他会追过来，“离职的事，我跟米娜姐确认过了，EC的项目已经快要结束，我也有别的想尝试的事情，况且身份公开后我到底不适合在你的公司工作了。”

　　“对不起，我本来只是想让自己静一静，没想到你会追过来。”

　　眨动眼睫，何颖能看出他眼底的倦色，也知道他挤出这一天的时间会打乱工作节奏。

　　杨程然瞳眸沉沉的凝望着她，忽得执起她的手，弯腰将自己的额头抵了上去。

　　立时惊的侧身坐好，何颖定定看着他头顶茸茸的头发。

　　“因为我比你想象中，还要依赖你。”

　　呢喃低语。

　　何颖僵着身子，对发生的一切都难以置信，杨程然却已面不改色的发动车子。

　　回到家后，围在老桌子上一起吃饭，也实在委屈了杨程然的一双大长腿。尹琳还在热切的招呼他，何颖却又觉得头昏昏沉沉起来。

　　身体也发了热。

　　勉强吃完了饭，何颖推开碗就先倒在了床上，把被子堆满全身。

　　“这孩子怎么了，没礼貌。”尹琳收碗，扭头嗔怪。

　　杨程然皱眉三两步过去，见她闭着眼，忙触向她额头。

　　“发烧了。”

　　低沉的声音一出，她父母自然也都慌了，手忙脚乱的端水和毛巾。外面雨势不停，屋子里也没有能吃的药，就只能盼着何颖自己抗。

　　意识在沾床的瞬间就消散了，何颖也不知睡了多久，才迷迷糊糊挣扎出一丝清醒。

　　浑身的汗，难受的她闭着眼蠕动，下一刻就有一双手触过来，轻柔的摸了摸她的脸颊，随后换走她额头上的毛巾。

　　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何颖入目一片黑暗，原来已到了晚上。

　　正当她要再次昏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听道杨程然压低的声音。

　　“你这么难受，是因为婚期确定了吗？”

　　雨似乎停了，可潮气还能从窗户里漫出来，何颖无力的闭着眼，神志迷蒙。

　　“可我很庆幸。”

　　那双手，好似又在轻抚她的侧脸，轻柔的动作像是掺杂着不可言说的情愫。

　　沉梦袭来，何颖彻底暂失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