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久则征

1、第一眼

　　Chapter 1

　　江凌市的立秋在气温上与“秋”并不占边，而在这座八街九陌、高楼拔地起的大都市里，入了夜也难见到打着蒲扇乘凉的大爷，灯红酒绿下凡是室内少不了空调的习习凉风。

　　“你听说没，韩秉宗会过来。”
　　一会所包厢里，昏暗下是五颜六色的激光灯旋转闪烁，一女子学着网上看来的手势，生疏地端着一杯鸡尾酒。

　　“韩秉宗？那个刚上过新闻的青年企业家？”同伴惊呼，只是这声音在充斥着音乐声、欢笑声、交谈声的生日派对上，一点儿都不突兀。
　　“就是他，说是寿星的初中加高中六年同学，关系很铁。”

　　同伴坐直身体，伸长脖子在人群里张望，“哪儿？我没看到。”
　　“我也没找着，就是听说，不知道真假。”女子道。

　　这时，一捯饬得有模有样的胖子两手各端着杯鸡尾酒，敏捷地闪身躲过一微醺男子摇摆的舞步，来到女子和她的同伴面前，“两位美女，有没有兴趣尝尝我亲手调的鸡尾酒？”
　　女子与同伴认不出胖子身上的高奢定制衬衫，第一印象全由外形而生，对这样的搭讪没什么兴趣，两人对视一眼后，女子抬了抬自己手里的鸡尾酒说：“我这杯还没有喝完。”

　　胖子不介意她的婉拒，把手里的两杯鸡尾酒往路过的服务员托盘上一搁，便在她俩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刚才听到你们在聊韩秉宗，怎么，对我哥们儿感兴趣？”
　　一句话，便让两位女子态度热络起来。

　　胖子有点儿本事，拿韩秉宗起了个头，后续却没聊韩秉宗，天南地北地扯，顺利让两位美女对他提起兴趣，聊成一片。
　　气氛很好，然而没能维持太久，就被门口进来的一位颀长身影打断。

　　那人一身随意的打扮，休闲衬衫袖口卷起，发型也没特意打理，刘海被拨到一边，看上去有些凌乱，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与颜值，反倒在这个奔三的年纪还显出了几分少年气。

　　女子的同伴率先看到了那道身影，猛地坐直了身体，紧紧抓住女子胳膊，“我去，真是韩秉宗！他真的来了。”
　　女子飞速侧头望过去，伸长脖子打量着。

　　胖子轻啧一声，腹诽着：就知道这小子一来，我的桃花要跑。
　　他起身迎过去，向韩秉宗肩上推了一拳，“韩老板，你来得也太迟了。”
　　韩秉宗勾唇笑着，回以他轻轻的一拳，“这不公司有事儿耽搁么。”话虽说着工作，那笑容却依然是玩世不恭的。

　　胖子瞥到他笑容里的单边酒窝，翻了个白眼，逮着他又骂了两句，随后韩秉宗拿着礼物走向寿星祝贺，胖子也就回到了两位女子旁。
　　两位女子见他跟韩秉宗很是相熟，免不了拉着他问这问那。她们两个是寿星的同事，之前也就只在新闻上看到过韩秉宗，难免激动。

　　女子抓着同伴胳膊晃动，蠢蠢欲动道：“你说我要不就去试一下？说不定就有戏！”
　　眼见着前一秒还是自己桃花的女子这一刻已经转向了韩秉宗的怀抱，胖子有点儿小怨气，轻哼一声，说：“我看难，他前女友家里开私立医院的，长得跟最近挺火的国民初恋有点儿像，高配版那种。”
　　女子被噎了下，顿时不想说话。

　　另一边，韩秉宗拿着礼物去找寿星时，寿星正挺着孕肚拿着手机视频聊天。
　　“我已经胖了十五斤，变得好丑，最近晚上也睡不好，难受死了，怀孕真是折腾人，死都不生二胎。”
　　“昕昕，你是不是又瘦了？羡慕你这瓜子脸啊。”

　　韩秉宗动作顿了下，抬眼望过去，但只看到了贴着花花绿绿各种贴纸的手机背面。
　　寿星戴着耳机，他听不见手机那头的声音。
　　不过寿星叫的“昕昕”，除了他的前女友初昕，没别的人了。
　　寿星的丈夫接过了韩秉宗手里的礼物，跟韩秉宗寒暄起来，韩秉宗虽与寿星丈夫说着话，却没漏过寿星的声音。

　　“我离预产期还有五周。”
　　“你机票也是买在下个月吧？”
　　“不知道那时候我还能不能去接机。”
　　后来她们似乎又聊起了生日礼物，韩秉宗听了半天，也只得知机票在下个月，不知几号。

　　寿星的丈夫提醒寿星韩秉宗来了，寿星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点头以示招呼，接着就继续与视频里的初昕说话，也没跟初昕提起韩秉宗。
　　过了会儿后又有人过来祝贺，韩秉宗便去了胖子那。

　　此时胖子身边的女子已经换了一个，他正吹嘘着自己一个人走非洲的经历，引得对方连连惊叹。
　　胖子瞧见韩秉宗从女子身后向他走来，忙跟女子道了声“失陪一下”，快步走到韩秉宗面前，勾着他肩膀转了个方向，背对那女子，说：“走远点，别来毁我桃花。”

　　韩秉宗好笑道：“我什么都没干。”
　　胖子：“你的出现就会毁了所有。”

　　韩秉宗对胖子的那点风流事半点兴趣都没有，突兀地问道：“听说昕昕要回国了？有这事儿吗？”
　　“有啊，”胖子立马被带偏，答道，“下个月回。”

　　韩秉宗斜眼睨他，“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都没人跟我说？”
　　胖子生动地扯着眉毛，“谁会没事找事特意到你面前提你前女友？这不脑子有坑吗？”

　　韩秉宗扯着嘴角轻轻一笑，单边酒窝若隐若现，“你们至于这么避讳？我们两个当事人都已经没有芥蒂做回朋友了。”
　　胖子已经把要搭讪的那位女子抛到了脑后，“你们分手分得惊天动地，还能做回朋友？”说着又露出个夸张的笑容来，抬手在韩秉宗背上重重一拍，“哥们儿，你说实话，是不是想吃回头草？”

　　“别瞎说，”韩秉宗把他手臂一甩，“人家有男朋友。”
　　胖子道：“成前男友了，都回国了，怎么可能还继续？那男的几个月前成了主治，年纪轻轻的在那边前途大好，又不可能跟着昕昕一块儿回国。”

　　韩秉宗看上去并无多少意外之色，对此也没什么评价，就好像知道生命里有很多很多人都是过客，倒是胖子颇为八卦地打量他，“还做朋友不？”
　　韩秉宗轻笑着回望他，“怎么不能做？”

　　“可得了吧，”胖子把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什么和前任还能做朋友，这种话在我这儿就是狗屁。”

　　“我跟昕昕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韩秉宗笑容里的玩世不恭好像淡了几分，然而话语里依然没个正经，“我跟昕昕打婴儿起就躺一张摇篮床上，你说能一样吗？”

　　胖子翻了个白眼，骂道：“老变态。”他转头看到身后的座位空空如也，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正在搭讪的桃花，连忙搜寻着美女的身影，并在找到后立即追了过去，抛下了韩秉宗。

　　韩秉宗也不介意，嘴角还噙着笑，眸色里又有几分慨然。
　　他跟初昕，确实不一样。
　　生命里有很多很多人会成为过客，但他始终认为，他于初昕而言不是，初昕于他而言也不是。
　　他们从记事之初，到整个少年、青年时代，都是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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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秉宗一向是个爱玩的，但这次的生日派对，他并没有参与进多少，而是搬了条椅子坐在角落里兀自看手机。
　　「听说你下个月回国？」

　　几分钟前，韩秉宗给初昕发了这样一条消息。
　　初昕还没有回复，韩秉宗抬头朝寿星的方向张望了一眼，果然，她们还在聊天。

　　舞池中央灯光闪烁，兴致高昂的人热烈地摆动着舞姿。
　　韩秉宗坐在角落里，等待回信的功夫，翻阅着和初昕的聊天记录。
　　他们的聊天并不频繁，偶尔他会问一问初昕近况，但其实初昕很少主动找他。
　　上一回初昕来找他，是因为他妈妈的生日快到了，初昕问他阿姨最近有没有新的兴趣，她好准备礼物。

　　不过，这样断续的联络，已经足够让这段一度割裂的情谊跨过大洋重新延续下去。
　　胖子说得没错，他们的分手分得惊天动地，因为两家人都已经约好让他们研究生毕业就结婚，分手的决定直接导致他差点被赶出家门，在那之后的半年，韩太太每每见他一回，就逮着他揍一回，几乎让他怀疑初昕才是韩太太亲生。

　　而他也在初昕的黑名单里躺了足足半年。
　　什么时候和好继续做朋友的？
　　细细想来，应该是初昕出国读博的第一年圣诞，她放假回来。

　　两家是邻里，从一开始的高层楼房到现在搬到别墅区，始终都做着邻里。周末他回家吃饭，就知晓了初昕放假回来的事，韩太太还做了好多初昕喜欢的小点心给隔壁送过去，回来时，见着他，又是气上心头，一顿教训。

　　当时对韩秉宗来说，挺丢人的，初昕过来还盘子时，韩太太正一边拍打他胳膊一边骂，“你回来干嘛！本来说好了今天晚上昕昕来家里吃饭，你一回来，人就不过来了！你都买了自个儿的房子搬出去了，还回来干嘛！非要分手！非要分手！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都没脸见人了我！”

　　他一边躲一边喊着“妈冷静”，转头就撞进了初昕那双要笑不笑的杏眸里。
　　初昕的眼睛很好看，又大又亮像小鹿一样，眼型在某些角度看着会有点儿像奥黛丽赫本，公认的灵动清澈。
　　他看了二十多年，早就看习惯了，但那一天，不知怎的，那双笑语盈盈仿佛会说话的眼，突然就让他心坎一软，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终于笑了啊……

　　韩太太也看到了初昕，终于停下动作，转头就换上一副宠溺的笑脸，“哎呀昕昕过来了呀，来来就在这儿吃饭嘛，你喜欢的菜姨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妈妈是不是还在医院回不来？你就来姨这儿吃饭，就跟以前一样，不用管秉宗，他这就要走了。”说着还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走。

　　因为前女友就要被亲妈赶出家门，韩秉宗颇为委屈，忍不住嘀咕了句，“咱两家孩子是抱错了吧？”
　　韩太太的回答就是一个凶狠的瞪眼。

　　不过那天韩秉宗并没有被赶出去，因为初昕说了句，“姨，不用赶他，看您这么揍他，我消气了。”
　　虽然韩太太说“那我多揍几回”，但韩秉宗还是勾起了嘴角。

　　那天之后，韩秉宗从初昕的黑名单里滚了出来。
　　初昕还说：“看你被姨揍得那么惨，怪可怜的，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为了咱们两家人的友谊，我们做回朋友好了。”
　　韩秉宗不太正经地回了句“谢您不杀之恩”，紧接着突然就发现这种久违的感觉是多么想念。
　　后悔分手这个决定，大概就是从那天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