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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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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怀熠见状,便也收起了说话的心思。
他安安稳稳坐在一旁,自顾自继续慢悠悠吃起面来。
方才饶是还未曾见到几个说话的人,一阵廉价的脂粉味便已经铺天盖地而来,足以熏得一贯养尊处优的陆怀熠脑仁子疼。
他忍不住蹙起眉头,撩起眼帘撒出眸子里的那几分排斥。
如今这天气实在扯不上炎热二字,可这几个女子衣着清凉,还未立夏,就已经穿起了纱褂。
薄褂颜色虽素,却半透不透,映得褂子下头的一抹贴身的红色主腰格外曼妙且醒目。至于发髻,自然也是如今最时兴的三绺梳头,发髻上簪满绢花钗环,打扮得五彩斑斓,实在无愧于“张扬”两个字。
不出意外,这是几个青楼中卖笑的风尘女子。
那站在最前头的年纪不大,瞧着神情倒是焦急:“芫娘,远萝楼里头忙碌,我们刚才才寻见机会来找你,咱们长话短说。”
“红芍姐姐才见着姜禄便骂上了,谁知姜禄叫人把红芍姐姐抓了去。”
姜禄功名加身,难免与衙门里的差吏们打过照面,可红芍不过青楼女子,与姜禄寻不痛快,俨然是以卵击石。
旁的人都愿意卖姜秀才个面子,无人肯因着区区青楼女子得罪秀才老爷。故而红芍很快便被县衙的衙役们用滋事的名头关押进了县衙大牢。
几个姑娘四下去找红芍昔日的恩客,只盼能有人念两分露水姻缘的情谊,大发善心去捞红芍一把。
大家忙不迭帮腔。
“米店的陈老板,员外府的李公子,我们午后全都找过。”
“可陈老板推说没空,李公子才一听是红芍姐姐的事,便直接叫人把我们赶了出来。”
“咱们先别说这些。”打头的翠翠回头轻斥一声,才又急忙问芫娘,“芫娘,你午后可找见钱和你的物件没有?”
芫娘闻言,登时免不得神情失落地朝着大家摇摇头。
如今不仅是衣箱,她将整个姜家院子都几乎要翻个底朝天了,却半分也没见那玉连环的影子。
她实在想不出姜禄还能把东西藏在哪,又急着寻红芍翠翠她们的消息,便只得先回白玉巷来摆摊档卖面。
谁知竟还是出了这般大事。
芫娘不由得蹙眉:“那如今可还有旁的法子,我记得红芍姐姐还认得县衙中的人,这路子可还行得通?”
翠翠听到这,终于长长叹下一口气:“我怎么能不记得?午后就兜兜转转打听到了县衙的衙役铁牙李。”
“只是这铁牙李说,要放人不难,得拿四两黄先号的整包茉莉龙珠,权当是送个打点的茶水。”
“四两黄先号的茉莉龙珠?”芫娘听得攥起了眉头,“这黄先号不是远在顺天?寻常人家逢年过节也喝不起黄先号的茶,如今一下要这么多,他们这是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
翠翠急得直跺脚:“谁说不是呢?”
那黄先号是京城里的老字号,茶叶又贵又精细,都是富贵人家用的东西。眼下四整包的足两茉莉龙珠,怕是也要花小十两银子。
即便平日里在馆子里伺候恩客也不乏奢费,可就连翠翠她们也只是见过茉莉龙珠沏出来的茶汤,万万没那享用的机会。
“可眼下若要救红芍姐姐,实在没有旁的法子,也只剩下这一条路子了。”
芫娘蹙了蹙眉头,随即默不作声拿过盛放着铜钱的盒子,使劲晃了晃。
然而今日出摊晚,来买面的人本就不多,如今铜钱寥寥无几,顶破天只有四十多文钱。
“银子都被姜禄拿走了,加上我屋中剩下的,也只有一串铜钱。”
翠翠闻言,一时也是欲哭无泪。
馆子里的姐妹们倒是戴得花红柳绿,可头顶上不是铜钗便是绢花,偏偏没一件金银环玉的值钱玩意。
“我们平日里接客的钱都收在鸨妈手里,碰上恩客赏子算是走了大运了,轮到自己哪能剩得下什么体己?一年到头本攒不上几个钱,如今不比你能多拿出几个子儿。”
“也就红芍姐姐年岁大,攒了些赎身的钱,偏还让个遭瘟的骗子骗得一干二净的。”
“我们几个就是顶破了天,怕是也只能凑个二三两,最多能买一包茉莉龙珠。”
大家一时面面相觑,也忍不住挨个叹息几声。
一时倒有些分不清是在替红芍叹气,还是在自己叹气。
芫娘抿了抿唇,强撑起几分笑来:“你们先别沮丧,哪就到了那没法子的地步?”
“你们今儿到处跑了一整天,定然都没吃饭不是?”
芫娘连忙牵住翠翠的手,端出几个白生生的荠菜包子,利索地将包子捡出来装进食盒子塞给翠翠。
她边装边道:“这是今年的新荠菜,你们晚上还有得熬,不吃饱不行的。”
“红芍姐姐是替我出头才会去找姜禄,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任着她就这么落在牢里受罪。”
“筹钱的事,我来想法子。”
“那可是十两银子啊,你一个人怎么凑?”
翠翠一脸“这绝不可能”的表情,张着嘴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巷子里却忽然跑出来几个清倌儿打扮的小姑娘。
“翠翠,可叫我们好找,胡三爷来了,鸨妈正到处找你接客呢,你快些回去吧。”
翠翠一听,神情里透出几分进退两难的焦急。
芫娘却坦然道:“你们快些回去,免得捱鸨妈的打骂。”
“我约摸还能借一些,筹钱的事有我,我先试试看,你们不必太担心。”
几个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终究还是顺着白玉巷又隐进了深处。
芫娘目送着几个人回去,不由得站在原地扁了扁嘴。
要寻十两银子的确不容易。
先前为姜家的大叔大娘下葬,不少好心的邻里都接济过她,如今借钱虽是万难开口,但是有了之前的好借好还,大抵还是能借到一些。
她心下默默思虑着能去借钱的邻里邻居,可惜邻里们虽待她和善,但大多数对红芍翠翠这般风尘女子还是格外瞧不上眼。
要从大家手上借钱救红芍,只怕还是难上加难,她得多做些点心卤味之类的送人,才好对着邻里邻居们开这个借钱的口。
芫娘望着当空的皓月,忍不住也长长叹下一口气。
如今眼见去不成顺天,谁知祸不单行,又遇见红芍落难,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地去做,只要红芍全须全尾地从大牢里头出来,那她便不算是白辛苦一场。
芫娘也不沉湎自怨自艾,随即低头挽了挽袖子,专心收拾起锅台架子。
陆怀熠原本在一旁听得不动声色,直至见到芫娘装包子给别人,目光便被引了去。
那包子浑圆大个,暄软白净,透着丝丝缕缕的馅油,一瞧便是皮薄馅大,鲜香不腻的。
这一眼不要紧,问题是荠菜包子莫名衬得他碗里那面逊色了几分。
如今临春,和馅的荠菜是时鲜。
这荠菜迎风生于石缝,长在山野树林里,是名副其实的野菜。
初春的荠菜最是旺盛,趁着时令尚早将嫩茬收下来。有道是“三月三,荠菜当灵丹”,眼下自然正是吃荠菜的时节。
如今正赶上荠菜时鲜,正所谓过了这个村没有这店,能吃到荠菜的时令满共就这一个多月,他往常在京中也少不得要吃尝几顿咬咬春。
而且要吃荠菜,那便少不得荠菜包子。
定要清晨将荠菜早早采下洗净,剁成翡翠似得馅料,再用发了两茬的面剂子合住荠菜馅攥十几个褶,那包子咬一口,实在是春意满口,滋味无穷。
他伸手叩了叩桌子。
“你那荠菜包。”
“来两只。”
“包子不卖。”芫娘随口回绝。
毕竟那包子都装给了翠翠。
何况荠菜本就难采,她做的不多,也只是留着给自己和翠翠红芍她们吃,怎么都便宜不了外人。
陆怀熠默了默,气得牙疼。
“你就是这般做生意的?”
芫娘回过头,望着陆怀熠愣一愣,冷声催促道:“面你快些吃罢,我得收摊了。”
陆怀熠哂然,这小摊上的老板娘伺候起食客起来实在差劲。
没有包子倒也罢,她竟然还赶客。
如今寥寥几语,她脸上就差写出“你赶紧吃完滚蛋”几个字来。
他忍不住腹诽,他什么人?难不成还能觍着脸蹭着她?
陆怀熠满眼揶揄地将最后两根面挑进嘴里,随即便伸手往腰后头的茄袋上摸。
可是不摸不要紧,这一摸,陆小公爷的眉头登时就拧出来个“八”字。
他这会记起来了。
他没钱,他兜里比他的脸还要干净。
在被赶出京之前,茄袋连着里头的体己都一道儿被老头儿没收了个干干净净。
往常的玉盘珍馐都是非请即送,再不济也是记在英国公府的账上,向来没人找他要过钱。哪怕是到香海的前几日,也还有锦衣卫兜底,断未沦落到吃不上饭的地步。
但此时此刻,哪怕只是区区五文,他是的的确确拿不出来。
陆怀熠顿觉有些牙疼,他嘴角一抽,整个人不由得僵住。
他咬了咬牙根抬起头,便对上芫娘那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正目不旁视地望着他。
芫娘打量着他的神色,一时忽觉出几分异常。
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挑起眉梢,壮胆似得抽出了她锅台上的擀面杖。
“你可别告诉我,这面吃完了……”
“你才发现没带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