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 27 章 ...
-
米仓枝夏站在路旁,看着车子驶离。黑色车身像是一只船,很快飘向她看不到的地方。这距离感让她安心,离那个世界越远,她就越能保有自己。
北信介牵着阿豆走来了,阿豆往米仓枝夏身上猛扑,像是要将她撞翻。她只好蹲下身,让它搭在自己腿上,两只手在秋田犬身上搓揉。
阿豆哈着气,像是高兴坏了。
“我要上山看蜂箱。”北信介说:“一起去吗?”
早上不是遛过了,这么快出门,怪不得阿豆开心。
米仓枝夏抬起头看他:“走吧。”
和煦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她走在北信介身旁,正好看到他的侧脸。阳光将他的白□□上了一层金丝,格外耀眼。
米仓枝夏忽然觉得高中时似也有这么一幕,但她想不大起来了。
“他们是我初中时的同学。”她说:“前些日子家里安排我和金发的那位相亲,我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后跑到这里,所以才会倒在山上。”
“你之前没来过这里,当时是想寻死吗?”
北信介问得够直接的,直接到米仓枝夏也吓了一跳。
她摇了摇头:“有些自暴自弃的想法,但不至于这么做,只是卯着劲儿往前面走,”她说着又为自己的冲动笑了出来,“至于会去到哪里我也没考虑过。”
“现在你应该知道山上危险了。”
“摸到草也会过敏发烧,已经充分了解了。”
路边洒满了野生花草,猫爪蕨、石韦、斑叶芒、桔梗,都是鸟类、昆虫和风从各处带来的。
她轻吸了口气:“其实,我本来是要姓立花的。”
母亲是旧华族,在旅行时遇到父亲。父亲只是普通贸易公司的社长,但祖父反对两人在一起,更何况父亲拒绝入赘。最后以母亲怀孕了收场,祖父只能同意他们离开东京、搬到父亲公司所在的冬木。
大概是心中多少对祖父存在怨念,祖父去世后,父亲将她送去若在东京就必然会读的冰帝,顶着他自己的姓氏。
被问祖父是不是立花时,米仓枝夏就知道她不过是用来炫耀的工具。
祖父当时的反对多少是正确的,虽说她根本没和他见过面。
从前米仓枝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受到冷遇,到了高中毕业才彻底想明白,原因很多,但都无法改变母亲自顾不暇、姐姐一心想受到父亲喜爱、而父亲根本不在乎他的第二个女儿的想法这一事实。
在歌剧团里呆了七年,以为他们会有所改变。回去后才知道人们通常都只会沿着先前的经验走,所以她只能逃走。
也正如她所料,他们打了好些电话,但在她手机开机后,肯定通过种种方式确认了她还活着,就不再打来了。
作为家中的第二个孩子,如果没有奶奶,相较姐姐和弟弟,北信介肯定是会被忽视的存在。
听米仓枝夏说了这些,他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感受。
“今天找来的两人也是为了你家的事?”他顿了顿:“也就是说你做梦时确实说了‘迹部’这个名字。”
米仓枝夏知道躲不过去了,三言两语将中学和相亲时的情况说了一番。
“所以他来是想向你道歉。”
“道歉?”米仓枝夏可不记得迹部有说什么带歉意的话:“他们只是为了照片。”
“在我看来他也知道自己开的玩笑过分,所以才特意来找你。”北信介说:“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
这话听得米仓枝夏打了个哆嗦。
她挽过北信介的手:“别,别说下去了。”
北信介透彻的褐眸落到她的手上,带着打量的意味。
“不行吗?”米仓枝夏试探地问道:“可是刚才你也拉着我了。”
虽然她只是想要触碰他,所以找了个能这么做的理由。
北信介:“……”
米仓枝夏说他和她熟悉的男性不一样,看来“熟悉的男性”中包括她的父亲和迹部。
今日一见,北信介大约能知道他和他们的不同,但是——
“啊,你不喜欢被人这么拉着吗?”米仓枝夏又收回了手。
“说不上喜欢或讨厌。我刚才是判断你不想和迹部靠太近,所以才将你往后拉。是我判断失误,做错了?”
“……没有。”她确实不想,但她肯定了迹部的话,身体也无法后退。
“之前你说我和你熟悉的男性不一样,你也不是指我和你的女性朋友,比如远坂相似?”
“当然啊,你们完全不像。”
“她知道你家的事吗?”北信介问。
米仓枝夏摇了下头:“没怎么聊过这方面的话题。她读小学时父亲去世,母亲在她高中时去世,我们都有顾虑吧。我也没和别人说过这些……”
果然如此,其实不是难以启齿的话题,但她只和他一个人说过。
不过就算现在点明,她也没法承认。不是自己主动理解的,就没法消化。
“没有亲缘关系的异性之间,哪怕是朋友也很少发生肢体接触。”北信介觉得他有必要强调这个常识:“所以枝夏,你是怎么想的,对于我?”
并不是什么严肃的场合,他们行过山中平缓的小道,鸟鸣声不绝于耳,只是日常中的一次闲谈。
但从北信介口中说出的问题,他一步步的确认与靠近,将米仓枝夏的思考推至了那个她并未察觉到其存在的核心。
怎么想的?只是想要拉住他,想要拥抱他,想要看着他,想要吃他做的饭,想要和他在一起。这样不行吗?他是在拒绝她?
和拒绝盘子不同,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的东西,而是她自身。
一种比黑咖啡还要苦涩的情绪忽然在她的心中蔓延。过往经验告诉她,当她打开自己的心,他人只会递出刀刃,最后痛苦的还是她。
是不是她奢望得太多,她应该遭受这样的痛苦?
“……我,”米仓枝夏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垂下了视线,眼眶转瞬泛红,又滚出泪珠:“我也不知道……”
她注视着北信介,手足无措地。她感到脚下的地面在旋转,世界也一同静止不动安全感忽然全线崩塌。
北信介没想到米仓枝夏会哭。
他以为这个问题就像是水面下的波纹,泛起时肉眼看不见。看来米仓枝夏胸口的空洞从她只言片语描绘的过去、比她举手投足中昭示的还要大。
自己应该更加慎重,但他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没办法。
“没关系,慢慢思考就好。”北信介拿出手帕,递到她面前。
迟钝又很敏感,因为过去的伤口始终没有愈合。没有一个人为她指引方向,所以她一直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现在。
他为米仓枝夏擦掉了落下的眼泪。
“不知道怎么看待,就什么都不能做吗……”米仓枝夏小声说道,迈出了一小步,将下巴搁到北信介的肩膀上。
她的动作很轻,轻得像是肩上停了一只鸟雀。想获得的是安心感,自己也能够给予。
北信介拿着手帕,将她揽到怀里:“看清自己是不需要着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