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下的晶莹》琉璃失琐

6、第 6 章

　　在遥远的奥克兰，我在靠近朗博的房子旁边，租了一间房。
　　我在租的房子里，特意留了一块空地，里面种了一些朗博请园林公司给送我的竹子。
　　我只是在飞机场的时候见到了，满脸颓意的他。
　　在他的眼神里，我看不到喜悦，看不到激动；看到的只是愕然和无奈。
　　打理好我的住处，我提议去看看在医院的汤德。
　　在宽敞的贵宾病房外，我隔着玻璃，看见我一直在照片里才看见的他的妻子—索亚。
　　我只看到她憔悴的身影在小汤德的病床旁，忙来忙去。那身影有着坚强有着渴望，渴望什么我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进去，我看见索亚看见博朗进来后的微笑，我看见博朗将吻印在她的额头，看见他用手指轻抚着儿子的头发。
　　我悄悄的退出了病房，走出了医院。阳光依旧灿烂的洒在我的脸旁，路边的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做响。是我的哀响曲，我在是这样理解的。
　　之后的日子，我整天呆在屋子里，偶尔透过窗户还可以看见朗博忙碌的身影在家里进进出出。

　　在那段日子里我学会了煮咖啡，捧着热腾腾的咖啡，我坐在阳台上习惯面向朗博家的方向。
　　庭院的竹子因为我疏忽，早已经枯萎了。当我想起照顾他们时，已经无药可救了，南生的身影从我心中略过，要是他在就好了。
　　我把院子里所有的竹子全部拔光了，重新种上其他的竹子。
　　每天早上天没亮，就在园子里照顾竹子，然后我会花两个小时煮一大杯香浓苦涩的咖啡，闻着竹子沁肺的味道，看着前面那座宅子，想着过往。
　　笔直的枝杆，即使空心也要直着生存。那是我说的，想在想想是废话。
　　快两个月过去了，我相信朗博知道我一直在看着他。我一直在忍耐，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去过问，只是我无法放任自己这么傻傻的等待。
　　这么靠近，是自己曾经希望的，可是我怯步了，我不敢缩短距离，索亚的身影一直在我脑海里。
　　也许是为了逃避，我想的最多的是南生无邪的眼睛，永远轻声的话语。
　　竹子锋利的叶边，划伤了我的手，鲜红的血流淌在翠绿的叶子上，刺痛了我的眼睛，刺穿了我心中某个角落，豁然明朗。
　　已经五天没看见朗博奔波的身影了，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决定时，我不容许自己再有犹豫的时间，不允许自己害怕看到索亚疑问的眼神，害怕看到小汤德无辜的眼神。
　　快速的穿上外套，拿起钥匙，冲出了门。
　　在楼下的转弯出，我意外的看到了索亚，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的身体在大脑还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经躲藏在围墙的另一边。
　　看着她披着银灰的披肩，脚步快速的走进了我住的公寓。
　　我很奇怪，没多久我等到她走了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我看到了失望的眼神。
　　当她快要从我身边错过的时候，我不加思索地拉住了她。
　　我看见了她和朗博同样深邃的眼睛，看见了她见到我的惊讶。
　　她很镇定的说，“你好，方小姐。”
　　我没有她的镇定，我只知道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我还没有想，我该怎样面对她。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了，也知道一个多月前你就来了，只是他没有说，我也不想问。我只是愚昧的想保存一个家，给我的孩子一个爸爸。我知道朗博和我在一起，是出于很多无奈。”
　　我以为，她会像我以为的那样，至少打我两下。
　　“其实，我的私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忘记你，看到他用不同的理由不停的出差，去看你。而我和的婚姻却是我偷来的，我曾经疯狂的妒忌和憎恨。每当他回来抱着汤德，我又会自己欺骗自己说，他会回来的。”
　　我看着她似乎已经远离的眼神，很想大声的告诉她，我和朗博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可是这句话卡在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期望和自嘈的神情，就像看到了我这几天自己的表情，我深深地知道，那是怎么样的苦和痛。
　　在路的墙角，安静了很久。
　　她突然回头，笑着对我说，朗博想见我。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同样的病房里，我看到的不是汤德插满针头的小小的身躯，而是枯瘦的朗博，虽然玻璃，可是我还可以看见我爱的深邃的蓝眼睛，在痛苦的看着我，眼神里除了歉意还是歉意。
　　“朗博在两个月前希望用自己的血和汤德换血，可是化验结果却是他的血液里也有病毒。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一直照顾到汤德离开我们。在一天夜里我发现朗博在偷偷的吃药，是我即害怕又熟悉的药。”
　　“你知道吗？我和朗博结婚后，天天祈祷，希望偷来的幸福可以长久，哪里知道却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朗博已经到了最后了，我每天看着他总是向窗外的眼睛，我不得不告诉自己，他还是想见你。”
　　我不知道我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我的泪水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去了哪里，想张口告诉远在身边的朗博什么，脑子里却满是索亚的泪水。
　　我慢慢地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间，指甲穿过手心，给自己一个丑陋无比的微笑。
　　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每天在朗博的病房窗外种上一棵竹子，每天都不一样，就像他当初一样。
　　当窗子被竹子挡满了，我在他病房的透明玻璃前，带来了很多可以装在花盆里的袖珍竹。
　　每当索亚走进他的房间时，我拼命的忍住双脚，不让自己失控。渐渐的我习惯了那种控制，习惯了看索亚帮朗博换洗，喂他吃饭，和他说话。
　　整整半年，我和索亚在无声中陪朗博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知道丧礼的那天，索亚用她嘶哑的声音，第二次和我说话，我希望你把朗博的骨灰带走。
　　我惊呆了。在半年里，我看到了索亚的坚强和夫妻间无私的奉献，不管那是不是出于爱情，可我相信那已经超过了爱情的定义了，超过了我和朗博曾经的山盟海誓。
　　她用脆弱的笑容告诉我，她已经没有精力去照顾朗博的骨灰了，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回味那些痛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