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台》华泱

1、国色

　　那颗头颅静静置放在李盛案前。

　　双目微张，嘴唇紧抿，头发被绾成南楚男子惯有的样式，如他生前一般威严英俊。李盛负手立在案前，垂首一寸寸仔细观摩他眉目，良久，他唤来他侍从杨为：“将建威将军的头同他尸身缝合，送回南楚罢。”

　　杨为躬身答是，又问道：“世子可要向南楚索财物？此人在南朝身份高贵，南朝必不吝金银。”

　　“不必。”李盛微微勾起唇角，伸手轻轻抚过那人已然苍白僵冷的鬓角，喟叹道，“此人虽出身南朝，却真乃勇猛忠烈之人，我虽杀之，心犹敬之，送他全尸回乡，盖因这敬意，向南朝索要财物之事，莫要再提。”

　　杨为深知世子脾性，因此也不再多言，抱着那人头颅便起身离开，将要出帐时，他忽然又被李盛叫住：“今夜召人侍寝罢。”

　　“世子是要前日在建威将军身边发现的那个女人吗？”杨为问。

　　“就她罢。”李盛想了想，道，“给她梳洗过，直接送到孤帐中来。”

　　，

　　梳洗还需耽误些时候，李盛自饮了一坛酒，回想着近两日的事。

　　数十年前，楚朝王室内乱，自相残杀，一宗室王渡江南逃，于建康再度立国；长江以北纷争多年，数国并立，以赵国最强-------北国多悍勇之士，勒马长江，有挥鞭南下之心，南楚又是少主当政，无力北伐收复故土，便只能希冀朝中几员良将镇守江陵一带，护住南国太平。

　　建威将军谢良便是这几员良将之一，他出生高贵，乃是高门世家、公主之子，又是年少成名、战无不胜，曾以三万精兵攻破魏国，夺回河南三郡，不过二十岁，已称得上南北扬名------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才干，这样的年纪，若他活上个几十年，北朝诸国岂有机会南伐？待南楚少主长成，焉知此人会不会力主北伐，届时摆在他面前的，便是要身死国破的威胁。

　　好在此人已经死了。他陈兵濮阳，却暗度陈仓奇袭江夏，将谢良与数千兵士围困城中，坚守三日后，终至弹尽粮绝，谢良本人亦为他生擒：好容易俘获此人，他自想着要好好磋磨一番，故以，要谢良对他下跪，称他为千岁。

　　楚朝虽偏安，却始终以正朔自居，他们这些北方王公，于楚朝而言不过作乱贼寇，谢良出身贵族，对他们应当更加鄙夷。起初，谢良自然宁死不跪，在他半真半假地指着江夏城破之后的那些俘虏，说他若不跪便要大开杀戒时，谢良看了一眼，却当真跪下了。

　　若说此前李盛对他只是看得上眼，这下便是真的肃然起敬了，至少异地而处，他自问他做不到为些残兵败将折辱自身的地步。他斩了李盛，却又替他收尸，自己也遵守诺言放了那些无碍大局的俘虏。生逢乱世，王公贵族亦命如草芥，况论布衣乎？得他恩赦，那些人都争先恐后地离开江夏，除了那个女人。

　　他兀自沉思时，侍从已将那女人带进来，推倒在他脚边。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素色单衣，墨发披散，双手被缚在身后，神情怔忪呆滞，仿若雕刻精致的泥胎木偶，李盛将她拽起来，她也没有丝毫反应，直到他的手指拂过她冰凉的肌肤，她才似察觉了什么般惊慌地微瞪着眼，流露出恐惧与颤栗。

　　他杀了谢良后，在场楚人皆南逃，唯有这个女人跌跌撞撞地跑到谢良的尸首边，任他的手下如何打骂都不肯离开半步。他提剑走向她时，本是想将她一并杀了的，看清她容貌后，却改了主意。

　　蓬头垢面，不掩国色，至少他在北国，从未见过如此娇美清艳的少女。他收起剑，命人将她带回军中，用意显而易见，因此在听他说今夜要召人侍寝时，杨为便想起了她。

　　当他能在明亮的灯光下仔细观摩她的身体时，实在不无法不为这美色所动。他的手掌愈发往下，抵近那纤细的腰肢和更深处，一扯衣带，衣衫已半褪，女人颤抖得更加厉害，喉头顶出些古怪的沙哑声音，却不成句，含糊而细碎。“有的是你叫的时候。”他吻了吻女人的眼睑，将她衣衫更拉开了些，那女子却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突然开始挣扎起来。

　　她肩头重重顶了一下他胸膛，找到空隙，竟挣脱了桎梏欲要逃走，但她衣裙散乱，双手又被反绑，没走几步便被衣角绊倒，跌倒在地上。“这个时候又想跑了？”他踩住她裙裾，伸手抓住她一缕墨发，“你那时不走，就该知道现在的下场，若不是你生得美，现下便不是在帐中，而是在别的地方了。”

　　他本以为这暗含的威胁能吓住她，女人却还是不为所动，眼睛尽是恐惧厌恶。他将她复而强拉上榻，欲亲吻那柔软面颊，她却仍百般躲避，仿若他是豺狼虎豹。

　　不识抬举！

　　他心中恼恨，于是也不复怜香惜玉，那女子挣扎一分，他便更狠厉一分，甚至渐为这暴戾之行情动，更生兴致。天明之后，他侧头看向枕边的女人，那个女人微睁着美丽的双眸，面颊上犹有残余的泪水，一夜未解其缚，她雪白的手臂上已有数道暗红勒痕，她却似丝毫不知这痛苦一般，犹如失去灵魂般木然。

　　他的眼神掠过狼藉的床榻，看向了那刺目的鲜红------她还是处子。

　　本以为她应当是谢良的妻子或侍妾，现在看却不尽然了。“你是谁？”他将她拽入怀里，逼问道，榻边的匕首，已然抵向她纤细的脖颈，“不说话，孤现下便送你见建威将军。”

　　听到他叫那个名字，女子才似回拢了些神色，喉头动了动，依稀有些破碎的声音。“说不了话吗？”李盛微有诧异。

　　女人不作声，李盛回想起昨夜，他似乎确实没有听到她叫出声，只有一些破碎的、细微的哀泣，如若摔碎的瑶琴。

　　原来是个哑的。李盛说不上是不是失落：毕竟在他的预想里，这个美丽柔弱的少女也应当有南朝惯有的珠玉般的温软嗓音，他很喜欢听她们那样说话，抓了个哑巴回来多少还是有些遗憾，但想起昨夜的情状，又见怀中温香软玉，任他阅美无数，对眼前的女子也觉绝色难得，昨夜的抗拒想来也不令他恼火------左右现在是乖了。

　　他的匕首离了脖颈，转而割断了绳索，召来侍女为她梳洗，同时遣人下去打听她来历：来路不明的女子，再美他也不会留在身边，用过一次便赏给手下的人罢，至于能活到几时，就是她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