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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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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间太过寂静,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像极了记忆中那所空寂的大房子。
我有家人,有爸爸还有姐姐,可是却仍然需要在岁月的流转中吞噬着孤寂。他们忙着各自的事,所谓的家不过是个摆设,那里面住着多余的我。
十四岁那年,懵懵懂懂中搬进这桩所谓的主宅。这是住着萧悦的地方,主人却时常不在,所以感觉上并没有不同。
无非是一个精美的盒子,搬进另一个更大更精美的盒子。
只是那房子太大,大的人心慌。夜里不能睡的安稳。
我常做同一个梦,一张张白纸自我眼前掠过,在那上面画着用直线拼凑出的树和房子,还有一张张没有脸孔的人像,苍白到可怖。
每一次悚然惊醒,我都感到手脚冰凉。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我想起我也有过快乐的日子。
因为从小身体不好的关系,我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满世界疯闹追逐,我只能找些安静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我喜欢上画画,只是用最简单的线条来勾勒出脑海中的样子,也不自觉沉迷其中。
“呦!小彦,是你画的呀,好棒啊我们小彦,呵呵。。。”
“姐姐,你会不会表情太夸张了点,这只是普通的房,树,人嘛。”
“嗯,我看的出来。”伸手指画“这个是房子,旁边有小树,树下站着我们帅气的小彦。那么,牵着小彦的那个,是谁啊?”
我知道姐姐是在捉弄我,所以就算她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我,我也不答她。
姐姐不放过,眼里闪过一丝慧黠,使出她百试不爽的杀手锏。
“哈哈,姐姐你好。。。好坏,不要挠我嘛,是,是你啦。。。哈哈。。。"
"是吗?。。。是我?”
俏丽的小脸凑近了打量,反手指着自己鼻子,一脸不置信。
我就知道姐姐不是那么好打发,用手指着画中的小人,理所当然的说
“喏,你看,长头发大眼睛,一看就是你嘛!”
笑弯了眼睛,我讨赏般问姐姐“是不是很像?"
姐姐故作认真的对着看了半天,抬手赏我一个暴栗
“哪里像么,把我画那么丑!”回过脸来笑着说“小彦,下次要画漂亮点哦!”
我点头,说“好。。。”
可是姐姐,怎么办?
我快要记不起你当时微笑的样子,美好的时光随着时间流淌的太匆忙,来不及在身体里镌刻回味。
童年的记忆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一度以为自己离死亡已经是那样接近,氧气罩下呼吸脆弱几近静止,每一次被推进手术室,对于生命都是一场残酷考验。
生或死不过是发生在同一扇门之间,当它关阖,并不觉得恐惧,当它又一次为我开启生命的那一丝光亮,也不会有多欢喜。
反正这破败身子,活着也是活受罪。不想再继续了,这种无法掌握自己的日子。
轻轻一推,倒挂在支架上的点滴瓶应声而碎,抢在房门开启前,跳下病床,奔进一地碎玻璃之间,执起的锋利在发颤的手指间割出血迹。
“君彦,你做什么?”
在我精神崩溃的夜晚,还是少年的萧悦踏进了病房,带着压迫感步步逼近,挥手遣散了蜂拥而至的一干保镖。
“别过来。。。”我将碎玻璃狠狠压在动脉上,暗红的血珠立时渗出皮肤。
萧悦果然不再迈前,双手插兜,淡淡问责“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你有什么不满意?”
我讥笑“对我好?。。。你凭什么?我根本就不要你,不需要,不稀罕你懂么?”
血液顺着仍旧插在手背上的针管逆流而下,与残留的药水混流成满地的虚假。
虚脱的身体冷得发着抖,竟毫无气势可言。这一刻,我该拿什么与他对恃?
连最简单的好好站着,我都做不来。
果然,望见我摇摇欲坠的身体,那双高贵的瞳孔中渐渐流露出浅薄的怜悯。
好不甘,好不堪!
“别再拿那双对着猫狗的眼神看我,我觉得恶心!”
没办法让自己平静,绝望的对着他吼,如困顿的兽,只想挣脱,顾及不了伤口的撕扯。
遍体鳞伤了,是不是也就有化脓的时候?
再没力气了,是不是就睡的着了?
忘不掉这纠缠一身的痛,也甩不开那夜半惊醒的梦魇萦回。只知道,是这个人,仿若一道无法跨越的冰冷高强,阻隔开我曾渴望抚慰伤痛的唯一温暖。
是恨着他吧!否则怨毒的话又怎么说的那么自然流畅。
萧悦从不吝于表现他的好修养,从来不愠不火。
“君彦,你要胡闹,也别伤着自己。”简简单单一句话,一个眼神,总是扎在刚刚好的位置,如细小却锋利的钢针,尽管疼痛,却看不见伤口。
“我知道你病得辛苦,你想发泄办法还有很多。你知道,你这样对待自己,会有人比你更痛!”
我咬着唇,倔强的与他对视。一句话,已经明明白白泄露出我的无力
"你,不觉得卑鄙么?”
"你清楚我说的是事实。”
萧悦上前将我抱起,平静的脸孔看不出表情。将我放在床上,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取出锋利碎片。
他起身拿回药箱,单膝跪在床边,抬起我赤裸的脚踝搭在他膝上,细致的为我挑出扎入脚心的碎渣毛刺,消毒,上药,仔细周到。
轻吻我掌心的印痕,眼睛里有明显的呵斥,声音却很轻缓,几乎是透着宠溺。
“君彦,你还是个孩子,你有任性的理由。难过的时候,想要爸爸还有你姐姐陪在身边。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肯把你交给我?”
我的眼里闪过防备,悄悄攥紧了自由的另只手
“你肯说...?"
残忍在他眼中一闪即逝,如他温柔的语气,一样让人心悸。
”没有我,你活不下去,这个就是理由。”
望着沾满指尖的泥泞,不禁有些怔忡。
两年前的某个夜晚,萧悦的一句话,如洌艳罂粟埋藏在地表下面的根茎,纠葛了我的整个心。
他说,没有我,你会活不下去!
为什么?不明白!
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悄悄跑到院墙角,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洒下一把生命的种子。
每一天,来看看它,看看院墙外面的天空,渐渐成为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
绿色的,大片的,廉价的生命以令人惊诧的速度爬满了整面墙。
那么卑微的生命,撒手一挥间,凭借着泥土的供养,竟就开出大片的青翠。
那么轻贱的生命,风一吹,都会经不住晃荡摇摆,却依旧无声息的向上延续着生命,甚至爬上了墙头,离天空前所未有的接近。
多么美好的生命,就这么望着,也忍不住发出内心的微笑。
好像自己的生命,也被种在了某个角落,不需要灌溉,不需要呵护,多希望它是路边的狗尾巴草。自在枯萎,自在脱落。。。
“在看什么?”终于,萧悦发现我的秘密。
生存是一种本能,而人是没有形状的,把它放在怎样的环境里,就会有怎样的形状呈现。
大到环境,小到一件事物,我想从排斥,到适应,再到接受,其实是一个顺其自然的过程。
与萧悦两年来几乎朝夕相处的我,面对他已经不再有当初的焦躁,尽量不去做违背他意思的事,甚至平和的对他露出微笑
“多好啊。。。!”我发出感叹。
他从后面环住我,时光冉冉,两年过去,他已经拥有媲美成人的骨骼。他的环抱有力而厚实,散发着安全感。
视线里依然是多人的绿色,却无法忽略萧悦嘴角那抹恬淡清远的笑意。
午后风和日丽,他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就打破我表皮下拼命维持的平静。
“君彦,你太过封闭自己了,应该适当融入到人群中去。”
我震惊,更加不可思议,不知道该做何种表情,内心里的寂寞从来不需要说起,他一直是看在眼里,却在我准备接受这一切的时候,随随便便告知我改过另一种生活。
心口气闷。我咬牙切齿“萧悦,你就那么了不起,把人当猴耍么?”
萧悦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叹笑一声,更紧的环住我,像摇摇篮般轻轻晃动我的身体。
他的声音,华丽的飘散在徐徐的微风中。
“君彦,有时候,我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你。”
从那一天起,我有了新的身份,某个学校的一名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