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里的少年》春酒醉疏翁

1、01

　　早上盛瑄出去买颜料，回来之后一直坐在座位上发呆，那副画了好几天的画就要收工，现在也摆在那里不动。

　　杨小波就开玩笑说，盛瑄你买个颜料还把魂丢了？

　　盛瑄把帽子盖在脸上，心情很差的样子，一直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盛瑄才回魂，皱着眉，把筷子插进饭里，给米饭碎尸:“我好像看到林灰灰了。”

　　杨小波大惊失色:“什么？那你还好吧，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杨小波当然是开玩笑的，果然，盛瑄很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一副你在想什么傻逼事的表情。

　　杨小波说:“那怎么了？你们不是都分手了，你怕她来纠缠你？”

　　盛瑄的表情带着厌烦和麻烦的双重含意，又有些焦虑，吃不下饭的放下筷子:“可能……有点吧。”

　　“哎，烦得很。”

　　他真的情绪不好，杨小波就真心实意的替他思考起来:“哦，你是在商圈附近遇到她的？那她是不是在那里上班碰巧遇到了，还是说，你觉得她是故意的？”

　　盛瑄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挺平淡的，应该只是碰巧吧。”

　　杨小波说:“那不就得了，哎呀，这都过去多久了，是过去式了嘛。”

　　盛瑄觉得有道理，而且他碰到林灰灰的时候，林灰灰距离他至少有两米，公交站台不停的往下滴雨水，林灰灰的半边裤脚是湿的。

　　她穿着以前被盛瑄批评不太适合她的阔腿裤，因为个子不高，穿这种裤子很容易变成扁平屁股的大婶，而且裤腿总是过长，林灰灰把它掖起来，不像大婶又像不懂打扮的初中生了。

　　总之，林灰灰就穿着那种不适合她的，被雨水溅湿裤腿的裤子，站在离盛瑄两米的地方。

　　她手里抱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Co米CO米家的奶茶，好几种口味。

　　盛瑄不知道林灰灰是给自己买的，还是买给别的人，因为林灰灰不高兴的时候，会囤很多外卖，自己又吃不完。

　　林灰灰是发现了盛瑄的，从雨里跑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她短暂的惊讶了一下，就抱着奶茶站到了公交车另一侧。

　　和四年前相比，林灰灰没有变胖，也没有变瘦，也没有变好看，维持着普通的，盛瑄记忆里的样子。

　　但盛瑄又开始紧张起来，胃里痉挛，总感觉这是林灰灰刻意制造的偶遇。

　　林灰灰很普通，但很难缠。

　　4路公交走过去，林灰灰没有上车，盛瑄顿时不适起来，他开始后悔出来买颜料，他应该叫一个同城快送，或者打电话叫研一的学弟帮忙买。

　　雨下得越来越大，环城15路开过来的时候，林灰灰抱着纸袋上车了。

　　她侧目看了眼，虚虚的。

　　盛瑄感觉那种胃痉挛的感觉又来了，但林灰灰看的是盛瑄后面的公交牌。

　　盛瑄很难读懂林灰灰的表情，林灰灰很擅长隐藏自己，她可以完全不让盛瑄看出她的愤怒和难过，在他追盛瑄的那段时间，偶遇了盛瑄很多次，每次都没有引起盛瑄的注意，就是靠这种虚虚的，仿佛越过盛瑄在看别的东西的眼神。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行程了如指掌。

　　如果盛瑄喜欢林灰灰的话，这种行为可以说是浪漫，但盛瑄不喜欢，这种行为就毛骨悚然起来。

　　盛瑄一直等环城15路开走了，觉得安全了，才抱着颜料回工作室。

　　然后就被同事问，但是同事杨小波是个空有理论的死宅，他的二次元恋爱经验不足以帮助盛瑄解决问题，盛瑄感到很无语。

　　郁闷的盛瑄扫码付账，推开餐盘站起来:“我吃饱了，你自己慢慢吃。”

　　杨小波说浪费粮食多么可耻的，然后一个人干完了两个人的分量，承担了所有。

　　盛瑄当初不喜欢林灰灰，还和林灰灰在一起，是因为林灰灰让盛瑄觉得厌烦的同时，又有负疚感。

　　就是，伤害一个真心为你好，真心对待你的人时，基于道德线会产生的负疚感。

　　盛瑄本人，就是那种没有长歪的真人版美强惨，五讲四美，性格上唯一的弱点就是，童年时期的成长太过匮乏善意，所以无法拒绝掉林灰灰的真心以后，硬是捏着鼻子忍了下来。

　　但说真的。

　　林灰灰加上盛瑄，就好像现实版的美男子和野兽，灰王子和小矮人。

　　让人有种，林灰灰要么是绑架了盛瑄，要么是个有钱富婆吧的感觉。

　　希望林灰灰的出现只是个意外吧。

　　盛瑄连着几天都没有出门，闷在工作室画画。

　　完工之后拍照发给大老板，大老板很满意，爽快的打了钱，然后非常非常委婉的，问盛瑄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他的导师。

　　盛瑄很惊讶:“我老师十多年不接商稿了，” 连研究生都快甩给盛瑄带了。

　　大老板啊了声，在电话那边沉默一会儿，语气陈恳的说:“那能不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呢？只是想请司徒老师当一下顾问，不需要到公司，偶尔为我们提供一下意见就好了，酬劳可以商量。”

　　盛瑄摇头，意识到对面的人看不见，才说:“恐怕不行，老师受邀去敦煌参加项目了，没有时间。”

　　大老板口气失望:“这样啊。”

　　盛瑄和大老板合作一直很愉快，他转着画笔，问:“是什么顾问呢？”

　　大老板回答:“司徒老师对道释画这块的造诣很深，所以我们想请教一些问题。”

　　“等老师回来吧。”

　　那边苦笑了一声:“这，恐怕来不及。”

　　盛瑄哦了声，打算吃小海鲜拼盘，他从电话界面退出来，打开免提，从美团上选外卖，因为那边一直没挂电话，盛瑄想了想，很随意的说:“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一点忙。”

　　盛瑄喜欢喝的咖啡，就在Co米Co米旁边那家，不支持外卖。

　　盛瑄很想去喝，但林灰灰的出现让他有点焦虑，保守起见，他一直没有出门。

　　等过了一个多星期，才去咖啡店买咖啡。

　　坐在咖啡店里的时候，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的奶茶店。

　　很辣眼的荧光粉，店门口的招牌上绑着同颜色的气球，已经破了两个。

　　CoCo米是那种很廉价的奶茶店，定价十分灾难，盛瑄一直在想，那种离谱的定价，刨去成本，店家真的有赚吗？做出来的饮品，如果不抱着慷慨就义的想法的话，恐怕根本没有勇气咽下去。

　　现在的奶茶店越来越多，Co米Co米却还是那种老土掉渣的风格，因此在热闹的商圈，也颇有几分门庭若逝的感觉。

　　盛瑄发了一会儿呆，店主给他端上咖啡，但不是他点的那杯:“那边的女士送的。”

　　盛瑄回过头，是个穿黑色吊带裙，涂黑色指甲的大姐姐，非常漂亮，气质十分温柔美好:“虽然冒昧，但这个新出的口味真的很好喝哦。”

　　盛瑄点头，对店主说:“谢谢，我也请她喝一杯。”

　　大姐姐于是过来和他聊了一会儿天，盛瑄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知道她的名字叫陆筱，三十岁。

　　陆筱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水味，很轻盈。

　　盛瑄下意识地说:“小精灵？”

　　陆筱吃了一惊，脸热起来，她用手掌扇扇风，撩了撩头发。

　　这款香水太少女了，而且四年前的广告也很出名，——飞向爱人的小精灵。

　　陆筱说:“你还研究香水？”

　　盛瑄摇头，不是研究过，是给林灰灰买过，因为广告很出名，闻起来也很舒服，就给她买了。不过当时已经快要和林灰灰分手了，林灰灰好像一次也没有喷过，那种香味，只留在盛瑄试香的记忆里。

　　盛瑄在回忆的时候，下意识撇了眼窗外，然后他忽然站起来。

　　陆筱吓了一跳:“怎么了？”

　　盛瑄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他抱歉的笑笑，把椅子往后挪，尽量不让外面透过玻璃看到，陆筱看他皱眉的样子盯着窗外的样子，了然，又好笑:“你该不会是看到女朋友了吧。”

　　盛瑄说:“前女友。”

　　陆筱悄悄松了口气，往外看:“嗯？哪一个？”

　　外面人来人往，林灰灰很不起眼，不是会被陆筱当成他前女友的漂亮女孩。

　　盛瑄那种胃痉挛的感觉又来了，林灰灰是不是每天都来这里？他很想悄悄地走掉，但是这时候出去，肯定会和林灰灰遇到。

　　他只好坐在原地，悄悄地观察。

　　林灰灰的表情有点呆，头发也油油的，盛瑄发现她的发型变了，一个星期前还是直发，垂到肩膀。

　　现在是羊毛似的卷，缩到耳朵下面，露出脖颈，盛瑄猜刚烫出来的样子估计很丑，所以林灰灰多此一举的用夹子又夹起来！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套头卫衣，阔腿牛仔裤，夹脚拖鞋，在Co米Co米一口气点了三四杯。

　　盛瑄觉得，她好像比以前白了一点，但更可能是灯光的原因，林灰灰的皮肤用了再多面膜，也变不白，是亚洲人原本的黄色。

　　陆筱说:“到底是哪一个？”

　　盛瑄站起来:“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陆筱拿起包，非常自然:“唔，我也要回去加班了。”

　　他和陆筱一起从咖啡店里走出来，自动感应门发出叮铃的响声，欢迎他们以后再来，林灰灰听到声音，回过头。

　　盛瑄和林灰灰的视线对上了，林灰灰的眼神近乎茫然，黑眼圈很重，正面看，她的脖子上挂着工牌，一根蓝色的线，工牌被她抱着的奶茶挡住了。

　　她起初有点惊讶，在他和陆筱的身上停留了几秒，惊讶之后的情绪盛瑄就读不出来了。林灰灰目光又变得虚虚的，好像是看着远处，老板催她付款，林灰灰扫了码，似乎犹豫了一下，抱着奶茶从另一边的自动扶梯下去了。

　　她没有选择经过盛瑄，也没有被盛瑄撞到邋里邋遢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