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季末(一)》北川

31、兰花草031

　　当早上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时候,我醒了.满脑子全部是打架时鲜血淋淋的场面.屋内的玫瑰花,发出淡淡的清香,在我鼻孔里到处萦绕.窗户外面又是白茫茫的一片,很奇异在凝都的这个冬天会下两次雪.

　　我叫芷若打开窗户,风吹着,雪味和腊梅的香味,很甘甜,很清新的灌了进来.我觉得这是我闻到的最好空气.我记得以前我是最讨厌医院的,因为我不喜欢医院里浓厚的消毒水和西药的味道,而现在我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好像还蛮喜欢这里的,难道是我的鼻子出了什么问题吗?可我又怎么能依然辨认出那些味道呢?

　　门咯吱一下被推开了,爸妈走了进来,提了一大堆的东西.我看见爸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瓶,这让我觉得很意外,因为我以前都是看见爸一身名牌西服一个公文包寸步不离身,很有风度的出现在我的面前的,可今天变了,我觉得他那套名牌西服和手里的保温瓶很不相称,不过我还是在想那保温瓶里一定是妈亲自为我熬的鸡汤.

　　\"儿子,还好吧,是不是觉得好多了?\"妈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就拉着我的手问.还记得有次妈也在敬老院亲切的拉着一个老奶奶的手,把一大堆的东西送给她,那个时候我觉得妈很了不起,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我那个时候最崇拜的人就是那些大的慈善家.

　　\"嗯.\"我看着他们,脑海里全部闪现的是曾经的画面.想起我小时候也很能闯祸,和现在相比那个时候不知道牛到哪里去了.我记得,我每次闯祸都是爷爷奶奶出面帮我摆平,那个时候爸妈在我脑海里没什么记忆,因为他们就知道自己的事业和生意,而我,他们的儿子,却整天跟着爷爷奶奶调皮.以前爷爷奶奶没少为我操心,现在他们既然不在了,那这个伟大而艰巨的任务也就落在了爸妈身上,那就是看管我.其实也没什么的,一般的小事,我也能自己摆平,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什么都没问题,可这次他奶奶的有点背,这意外也忒大了点儿,佘司那个王八蛋,居然弄了一大帮人来,我想我没给歇着的歇着,还他奶奶的算是庆幸.\"爸,妈,对不起!我又给你们惹事儿了.\"

　　\"傻儿子,不要这么说.\"爸的语气很沉重,还叹了口气.我想或许他是在为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照管过我而觉得惭愧.老实说,我真的想告诉他们没关系,也别太自责了,以前天大的事不也就过来了吗?现在不就是杂病床上躺会儿,真的没事儿.

　　\"来,儿子,先喝点鸡烫吧.看你都几天没次东西了.\"妈从保温瓶里倒出一碗鸡烫要喂我.

　　\"嗯.谢谢妈.\"我双手撑在床上想起来,却发觉自己的腿一点知觉也没有,真的一点知觉也没有.以前我也看过一些医书,知道这种不痛不痒没了知觉肯定要出大的问题,在0.0001秒之后,我终于慌了,因为我不想成为残疾人,不想就这样待在床上,那样我会痛不欲生的.\"爸,我的腿怎么了?\"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很激动.

　　\"没什么,医生说休息几天就没事了.\"爸很镇定的说.但我分明看见了他镇定之外的不安,因为他说谎了,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他们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真的.

　　\"爸,你骗我,要是真是那样的话,应该还会有知觉,可为什么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呢?爸,你告诉我,告诉我,我的腿到底怎么了.\"我看着爸,他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很难看.我想他大概是想用沉默来逃避现实,可我呢?我怎么办?我转过脸去看着妈问,可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下子老泪纵横了起来.

　　\"爸,你告诉我吧,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的腿是不是残了?\"我心里堵得慌,喉咙也很难受.看见妈在爸的怀里泪流满面,我也跟着哭了.

　　芷若推开门,看见我哭泣的样子,连手中的早餐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我想她是看见我难过了吧.

　　\"墨儿,对不起!对不起!\"芷若双眼血丝,脸很苍白.跪在地上,眼泪也跟着跑了出来.\"墨叔叔,是我对不起你们,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墨儿也不会这样.墨叔叔,你相信我,我会一生一世的照顾墨儿的,真的,永远永远也不会离开他,我发誓.\"

　　我想现在,其实最无辜的就是芷若.她早知道我腿残了,可还是那样要牺牲自己照顾我.我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子已并不在任性,并不是我时常说的小妹妹,小女孩.她居然要担这种沉重的负担,我难过,为她也为自己.

　　\"傻孩子,这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自责.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阿姨我打心眼里喜欢你,可是你也不能委屈自己,墨儿不值得你去为她做那么多.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你看你这些天都瘦了,傻孩子,不要这样想,快起来.\"芷若站起来,妈抱住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像对自己的女儿一般.

　　\"芷若,你告诉我好吗?芷若算我求你了,告诉我,告诉我,我的腿是不是真残了?\"

　　\"``````\"芷若看着我痛不欲生的样子,拉着我的手也泪落成雨,她看了看爸,心情也激动起来.\"叔叔,告诉墨儿吧,他迟早也会知道的.告诉他,好吗?\"

　　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重的点了点头,妈看着我竟捂着嘴跑出了病室,大概她是怕我不能接受那个可怕的现实,不想看见我悲痛的样子吧.

　　\"墨儿,医生说你的大腿神经受损,可能``````可能``````\"芷若还没说完,就撑不下去了.其实我知道她也不想告诉我,就算是瞒一天也是一天.可是我现在既然问起了,她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可能怎么样?\"我急切的问,\"芷若,你就快告诉我吧.\"

　　\"可能``````可能``````\"芷若的语气极其的悲痛,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眼泪老是像洪水般躺过她的脸,冲刷了往日的欢笑.\"可能会残废.\"

　　\"残废\"我心里想着.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但在他们没说之前我还抱有一点希望,可是现在我失落了,因为现在我已经没有了希望.我闭上眼睛但却藏不住眼泪,我听见泪水从我脸颊上滑落下来,沉重的打在枕头上,发出让我难以辨认的声响.我想,原来一个人流泪也是这般的轻易.

　　\"墨儿,不要难过,我会一生一世的陪着你,照顾你的.\"芷若抱着我的手对我说.我不知道她这是不是要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而赎罪,她是在同情我吗?我很疑惑,我脑袋里居然会有如此龌龊的想法,我居然怀疑芷若?不!不!我要向上帝忏悔,我有错,我改过.

　　\"``````\"看见芷若悲伤的样子,我痛彻心扉,于是我很茫然的问,\"还有没有复原的可能?\"

　　\"有!\"爸坚定的说,\"这只是医生的初步诊断,医生说像这种病例复原的机会要比平常的残疾人要大一些.不过这还得靠你自己的意志.\"

　　\"我的意志?\"我沉默.转头看了看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

　　屋内除了芷若的抽泣声外,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很安静,至少要比学校安静得多.

　　风呼啸着,只能看见窗外雪松班驳的黑影在不停的摆动.

　　我安静的看着芷若在屋子里帮我插花,削苹果,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想我欠芷若的实在是太多了,太多了,恐怕我这一辈子也无法还清.

　　明年雪花还会这样纷纷扬扬地在空中变换成曲线,永无止境吗?我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