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季末(一)》北川

2、兰花草002

　　林叔叔是我爸的司机,这次就是他专程来齐县接我回凝都的.他坐在司机台上时不时的透过倒车镜看我一两眼,冲我微笑,一脸的富态肉,跟朵花似的,灿烂得凹凸不平,嘘寒问暖的问我在齐县里过得习不习惯.

　　说实话,我对凝都没什么记忆,虽然小时侯在凝都生活过一段时间,但自从我懂事以来,我就一直在齐县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偶尔爸妈会回来看我,带上一大堆的东西,不过还是来去匆匆.因为工作所以我没有和爸妈生活在一起.我记得前年的时候回来过,但记忆却是那样的很容易就被忽视,残缺的片段只剩整天孤独的我,坐在家里看电视上网看书,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这次回凝都是为了高考,是我十几年来最期盼的一次考试.小时候我就曾挥舞着手爪,说我要上某某大学.爸妈老实说是很关心我的.记得我读初三的时候,他们就要接我回来,因为那个时候我在齐县已经没有了亲人,爷爷奶奶在同一年里都相继去世了.爸妈怕我一个人不习惯,所以要接我回凝都照顾我,可我却执意不肯,因为我热爱着齐县里的那些我所熟悉的土地.再者也是因为中考,即在眼前,所以父母拿我也没奈何.就这样我顺利的考上了县重点.一待又是两年.一切都顺理成章的继续.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了两三个小时,我坐在车里挺激动的.因为我已经有好久没见着爸妈了,心里个儿想他们.但表面却装得若无其事,甚至还有点怪他们从小不在我的身边,所谓的父爱母爱我都没有任何记忆.

　　车子做圆周运动转了一个圈便上了国家二级路.眼前的景色像是360度的大转变,两边的隔离带里翠色欲流的草坪和红白相间的水仙花,相叠宜彰,搭配得美不胜收,像极了一条无限延伸的绿毯.

　　\"喂,徐倩,我是墨儿.\"我找林叔叔借了手机打给我最要好的同学.

　　\"墨儿,我还正想给你打电话,问你是不是到家了呢?\"徐倩的声音总是那么清脆,听起来很舒服.

　　\"还有十几分钟吧.你呢?现在在干吗?\"我问.

　　\"没干吗,就看书,跟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一样.\"徐倩说话的语气很无奈,\"开学就要进行一次摸底考试.昨天李小岚打电话给我,说是看上了一本好的英语资料,叫我等会儿陪她一起去买.\"

　　我跟徐倩聊了一会儿,就听见电话里李小岚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样,一点淑女风范都没有,声音大得都足以把一匹马吓死.

　　\"李小岚来了?\"我问徐倩.

　　\"嗯,我叫她来接电话.\"徐倩一边说一边叫着李小岚的名字.然后我就听见电话里头有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大.

　　\"喂,我是李小岚.\"

　　\"废话,我知道.\"我和李小岚从来都这样口无遮拦的说话.我故意用长辈的口气问她:\"小岚呀,这两天还好吗?热不?\"

　　\"热呀!都快把我热死了.\"

　　\"变成了烤猪了没?\"我问,听见徐倩在一旁咯咯的笑,于是我就很得意了.

　　\"你少放屁,你才是烤猪,还是一烤乳猪.\"李小岚不容我说话就开始指责我:\"混蛋,你尽偏心,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走了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上那里去自尽了呢.\"

　　\"滚,你才去死了,我不就是没时间吗!\"我说.

　　\"没时间,没时间你怎么打给徐倩而不给我打.你分明就是偏心还不承认,还找一大堆的理由来哄我.\"李小岚说这话的时候我听见徐倩正在那头骂她\"死丫头\".

　　\"得了,得了.你爱咋说咋说.\"然后我就叹了一口气,\"小岚啦,也别不是我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孩子一样,做作一点有什么不好,至少也讨男孩子喜欢.\"言下之意是说她没人要,这她当然能听懂,于是我就知道他不乐了,现在在脑海里正搜寻词汇来骂我呢.我估计在她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又加了一句\"大好的青春,浪费,哎,真是可惜呀!可惜呀!真他奶奶的可惜呀!\"

　　\"你小子行,够冲.有本事你就过来,别嘴上叫劲,看我怎么收拾你的徐倩.\"李小岚说着说着我就听见那头嘻嘻哈哈的尖叫声,我知道徐倩肯定又遭那小丫头片子的当了.我就那闷了,怎么一下子徐倩竟变成我的了.瞧瞧这女孩什么操行吗?靠!

　　我喂喂喂的叫了半天,电话却断了线,嘟嘟的声音直窜脑门.

　　我将手机还给林叔叔,顺便说了一声\"谢谢\".他从倒车镜里笑着冲我问:\"是不是打给你的女朋友?\"我说:\"那哪儿能呀,看我也是蛮规矩的,也决不会有这种不正当的勾当不是?\"然后林叔叔就笑了,还跟朵花似的.我突然觉得,原来男人也可以笑得这么的好看,而且还有这么好的皮肤,油光可鉴,亮亮的白白的很好看.

　　\"还有多就到呀?我都快坐不住了.\"我望了望窗外高大的香樟树,问林叔叔.

　　\"快了,拐过这个弯,两三分钟就可以看见紫荆花园四个大字就到了.\"林叔叔回过头来看着我,\"你爸妈肯定都等急了.\"

　　\"不会，我以前还不是一个人过了那么久,好好的.他们只知道照顾他们的生意,那有那份时间和心情来看管我.\"我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但只有我才知道其实我内心的孤独是多么的深沉.看来我还是有些怨爸妈.怨他们这么多年不在我的身边.

　　\"不,墨儿,你知道吗?你爸妈其实是很疼你的,要不然你又怎么能够转到凝都一中?\"林叔叔温和的语气像具有超凡的磁性一样.

　　\"因为我是他们的儿子呀.\"我转过脸去,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孩子.

　　\"你知道吗?在凝都,看起来一切都很美好,其实什么都需要钱,需要关系,需要能力.要是你爸妈不是这里有头有脸的人,你哪怕成绩再好,转到凝都也是不可能的.社会它就是社会,不象学校那样的单纯.你应该清楚,如果你爸妈不努力,不坚持拼搏奋斗的话,恐怕你也和别的孩子一样为生活犯难.\"林叔叔眼睛注视着前方,极温和的给我讲解社会的现实.或许他也是待在商场里太久了吧,要不然他为何老是用一副智者的眼光看社会呢?

　　\"其实我不是怪他们,只是觉得,为什么所以的人都把钱看得那么重要,好象只要拥有了大把大把的钱,就能够拥有一切一样,生活才会过得更幸福更快乐.那这个社会不就只有钱和权力才能控制吗?我在学校的时候,我们班里也有些穷一点的,可他们的日子却过得很开心,至少比我那个时候开心得多了,因为他们并不孤独.\"

　　\"墨儿,你不得不承认自己犯错.当初是你自己不愿回凝都的,这几年,你一个人生活,有着自己的感想和体会,但你对生活却缺乏认知.你一个人虽然生活了这么久,但你却什么都不用愁,每个月的生活费你爸妈都会给你打在银行卡里,你每天的学习和生活都很单纯,就跟你人一样,所以才会有这些想法.\"

　　林叔叔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在嘴里.我没说话,生活究竟是什么?我真的不了解这个社会吗?我凝或,我将脸转向车窗外,看那条无极限的绿色带子在我的眼前移动.

　　\"其实你父母为事业奔波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我都跟你爸六年了,我了解他.也知道他所经历的挫折和失败,才一步步的走向了成功.现在终于好了,一家有名的实业集团,凝都十大名人之首.伟大的慈善家,在凝都也算是大有名望的人.\"

　　我听林叔叔给我介绍父亲,比我了解的还多.真让人不可思议,连凝都市的重点中学凝都一中的奖学金都是父亲发起的.老实说,我有些疑惑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来如此的伟大.

　　也许是林叔叔说得对,我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极其享受的人,我喜欢爸妈给我精心安排的一切,喜欢我独有的卧室,喜欢落地窗外满目皆绿的风景,喜欢清晨透过窗户直射进来的第一缕阳光,喜欢写字台旁的那一盘青翠明亮的吊兰.满屋子的绿色看上去很温馨很宁静.

　　爸妈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早就去他们的公司,打理一切.把我独自留在家里任性.不过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打电话告诉徐倩,还有李小岚她们,告诉她们这里的环境很美,就像空中楼阁一样的新鲜;告诉她们我会经常回去看她们;告诉她们在没有我的日子里记得有我在一起时的快乐;告诉她们在新的一天、新的一学期、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的时候我会为她们祈祷;告诉她们我在齐县三中留下的脚印就像我在她们心中一样的深刻;告诉她们我已经留下了最美好的记忆,将一切所熟知的声音和同学的靓照,全部都装载在我的脑海里和相册里,我会经常打开同学录,去读她们的内心,让我们大家都时时刻刻心有灵犀.总之我打电话跟她们说了很多很多,跟平常一样的聊天.当我挂断电话准备喝水的时候,才有些惭愧.我总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尽情的挥霍着父母辛辛苦苦挣来的人民币.但当一口水下肚之后,我又恢复了以往,没有任何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