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看月亮》吐字要清楚

6、完美杰作

　　离开实验室时，天色已晚。
　　喧闹的车辆疾驰而去，荀扬在红绿灯前站了一会，终于调整好情绪，继续向前走去。
　　记忆中的房子似乎没有改变，荀扬输入密码后打开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木桌。飘落的纸张和照片都堆积在墙角，一副巨大的破损地图半挂在一边，墙壁上粘贴着各类定位地图，密密麻麻的补充笔记和照片占据了整面墙壁，荀扬关上门，来到墙壁前。
　　笔迹早已褪色，荀扬伸手还未触碰，粘贴的纸条便落到了地上。
　　看来时间并没有改变什么，荀扬叹了口气，落寞的注视着地图。

　　这间房子原本是荀扬为妹妹准备的，工作之后攒了好久的钱，等到终于攒够钱，拍下房子时，妹妹却离开了。
　　房间角落里堆满了纸张，荀扬在屋子中找了一会，终于看到了电闸开关，伸手才刚打开，电流的声音便传来，荀扬皱起了眉头，刚要关上开关，奥多尔的声音便传来。

　　“你见过玛格丽特了对吧，我在医院里看到了。”

　　这家伙的声音让荀扬有些烦躁，毫不犹豫的将电闸开关关上，厨房里却传来了异响，荀扬向前看去，看到厨房里的咖啡机自行启动，指示灯一闪一闪，大步走进厨房，奥多尔的声音继续从咖啡机中传来。

　　“别这样对我，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荀扬面无表情的将咖啡机的电源拔下，闷声道：“我现在不想交谈。”
　　一旁的电饭煲亮起，传来奥多尔委屈的声音：“我以为你会和玛格丽特互诉衷肠，这么久过去了，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她吗？”
　　荀扬吸了吸鼻子，头痛道：“我们换个话题，别再说玛格丽特，你知道我们回不到从前。”

　　“抱歉，如果这让你难过的话。”奥多尔话音一转，“宁烁喊你去璇玑喝酒了对吗，如果可以的话，请带上我。”

　　“我没打算赴约。”荀扬揉了揉太阳穴，转身离开了厨房。

　　扫地机器人自动启动，缓缓跟在荀扬身后，一同进了卧室。
　　荀扬缓缓坐下，将外套脱下，“声波的威力有些太大，我现在仍然觉得不适，聚会能免则免，等荀葭回来，我就会离开C市。”
　　扫地机器人不断往前，碰撞着床脚，荀扬缓缓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
　　奥多尔还想说些什么，发觉荀扬有些安静，还是悄悄关闭了扫地机器人。

　　半梦半醒中，荀扬依稀听到什么响动，神经质的坐直身体，几乎是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枪，意识缓缓回笼，荀扬才发觉自己仍在房间内，周围并没有威胁。
　　长呼一口气，荀扬摸了摸耳边的通讯器，佘望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荀扬，你快来实验室，我有件事和你说！”
　　看来又要有麻烦了。
　　荀扬晃了晃脑袋，总算清醒了一些。
　　匆匆忙忙赶到实验室，荀扬才刚踏进门，便听到叮叮咣咣的金属碰撞声，无言的来到佘望身边，对方似乎没有察觉荀扬的到来。
　　佘望专注的将螺丝拧下，外壳拆解后，能量槽便展现在面前，从前的蓝晶还有些剩余，散发着莹莹蓝光，佘望从另一处实验台上取出一块银白色的金属，眯着眼睛检查过之后，小心翼翼的放进能量槽。
　　佘望屏住呼吸，格外紧张，实验室原本静悄悄的，可偏偏有个声音打乱了佘望的节奏。

　　“这是什么？”

　　银白色的金属块快速的滑入能量槽，随着一连串杂音，机械的声音一板一眼的播报。

　　“实验体062号运转异常，警告，能源异常。”

　　佘望的眉头皱了起来，回头有些恼怒的看向荀扬，“别打扰我，实验失败的后果我承担不起。”

　　“抱歉，我有些心急。”荀扬低声道歉，但脸上没有半点悔意，“你要说些什么？”

　　佘望眨眨眼，想了一会才开口道：“你的机器构造有些特别，我有些应付不过来。”
　　荀扬挑眉，没有说话，佘望有些苦恼的看着能量槽，低声道，“我把实验室里所有的锂电池和能量块都用过了，但这机器一直显示异常，都不适配。”

　　“所以你现在没有任何办法了？”

　　佘望愣了愣，立即否认道，“我可是天才研究员，没有我搞定不了的东西。”
　　看着佘望言之凿凿的话，荀扬不免疑惑道，“你叫我来，是做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感到有些无聊。”佘望任性的说着，用螺丝刀戳了戳卡在能量槽中的银白色金属，“一个人呆在这里挺无趣的，我身边也没有什么人，只能把你叫来了。”
　　荀扬抿唇，在心底咒骂了几声，佘望冲荀扬笑了笑，明知故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烦人的？”
　　“你知道还问我。”荀扬冷笑。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呗，谁让我是个没人爱的孩子呢。”佘望大笑，将手中的螺丝刀向后一丢，任凭螺丝刀在地上砸落，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天分不够呢，真可惜，如果是真的‘佘望’站在这，说不定它早就启动了。”
　　看着少年自哀自怨的话语，荀扬苦恼的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把荀葭交给这家伙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佘望伸了个懒腰，坐在轮椅上望着天花板，荀扬没理会佘望，两人各自陷入思考，良久的静默后，佘望忽然开口道，“我可以把思路转移了，寻常的功能材料都可以排除，荀扬，帮我把那边实验体的芯片取来。”

　　荀扬依言照做，佘望将银白色的能量块取出，重重往前丢去，金属方块在地上滚了一圈，发出巨大的声响，佘望将芯片端端正正的放入能量槽，手头没有螺丝刀，佘望拧着眉看着荀扬，荀扬后知后觉的弯腰，将掉落在地的螺丝刀递给了佘望，佘望把原来的螺丝拧了回去，确认无误后，满足道，“跟我出去走走吧，我需要换个思路，喝点酒也许有助于思考。”
　　荀扬眨眨眼，忽然记起从前荀泠也说过这句话，两人的神态重合，一时间让荀扬有些恍惚，等回过神来时，佘望的轮椅已经和荀扬隔了好远。

　　夜晚的到来让璇玑酒馆更加热闹，酒馆的招牌在夜空中闪烁，霓虹灯点亮前方一小片场地，周围的草木茂盛，风吹来，便发出“沙啦啦”的响动，酒馆门前有几个瘫倒的酒鬼冲着夜空骂骂咧咧着什么。
　　佘望推开了璇玑酒馆破烂的木门，酒香扑面而来。
　　酒馆内的灯光是暖色调，墙壁上被挂满了各类照片报纸信息，木质地板缺少养护，墙角处已经发霉，荀扬踩在上面，能感觉到木板咯吱的响动。
　　人们在这里肆意妄为，各类情绪被丢弃到杯中的液体，酒精催化着气氛，并不断攀升，荀扬在这酒馆里觉得热，暖色调的氛围让他有了一种时光放慢的错觉，以至于侍者上前问他今晚喝点什么都时候，他脱口就是一句玛格丽特。
　　好在身旁的佘望并没有意识到荀扬的异常，仍在专心挑选着酒水，荀扬揉了揉太阳穴，重新对侍者说，“抱歉，需要的是伏特加。”
　　侍者微笑，对荀扬淡淡道：“烈酒浇愁。”
　　荀扬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佘望紧随其后，性感的黑发女歌手拿着话筒，伴着靡靡的歌曲，哼唱出了很久之前的歌曲。

　　“心上的人儿，你不要悲伤，愿你的笑容，永远那样，我不能够给谁夺走仅有的春光，我不能够让谁吹熄胸中的太阳……”

　　酒馆中的气氛越来越浓烈，荀扬此刻却觉得灼热，侍者将酒水端来，荀扬不可抑制的回忆起了玛格丽特从前说的话。

　　『你就是一个混蛋，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做着你曾经最恶心的事情，我爱的那个男人到底去了哪里，他还会回来吗!?』

　　他是怎么回复玛格丽特的呢，他是怎么回复这个曾经最爱他的姑娘的呢?
　　用沉默，用悲痛。
　　他是个懦夫，曾经的誓言都没有兑现。
　　冰凉的酒水入喉，热辣的感觉随即而来，荀扬感觉到喉咙的痛苦刚被微凉缓解便被炽热吞噬，他被烧的失去了话语，只留泪水在眼珠里打转。

　　“没想到你喜欢烈酒。”

　　佘望的声音传来，荀扬下意识的抬头，紧抿着双唇看向身边人。

　　“我也没想到你会喝酒，毕竟酒精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谁在意呢，反正我已经习惯这样了?”佘望眨眨眼睛，拿起了酒杯，荀扬的食指无意识的敲了两下桌子，“总觉得你有些往事……”

　　“不堪回首？”佘望饮下酒水，辛辣的刺激让这人五官扭曲，将酒杯放回桌子上，苦笑道，“之所以会落得现在的下场，全是因为我太蠢，呵呵。”

　　荀扬平淡的拿起酒杯，将酒水饮下，佘望的倾诉欲升起，但荀扬似乎对此不感兴趣，佘望皱眉看着荀扬，试图从他灰色的眼睛里看出点别的什么。
　　暖色的灯光让荀扬的脸庞变的柔和，没来由生出一点亲切感，佘望觉得疑惑，托腮道，“你的眼睛好看。”
　　荀扬克制的微笑，淡淡道：“不是天生如此。”

　　“当然，这是因为辐射病的影响吧，从前我也了解过一些辐射病的知识，这只是一期表现，二期表现就是视网膜退化，你的眼睛会慢慢钙化，再也看不到东西，不过那时候你的眼睛更好看，会像玻璃珠一样。”佘望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知道的一切，全然没在意荀扬的感受，“辐射病影响的主要还是骨骼，弗朗尼之前给我粗略的说了你的事情，但我还是很好奇，三年前，你作为阿尔法小队唯一幸存者到底是怎么走出B区的？要知道那时的辐射含量已经超标，你的防护服早就破损，整个人都暴露在高浓度的辐射核心，换做平常人，早就跪地痛苦的死去了。”

　　荀扬不想回答佘望的话语，只是默默将酒杯倒满。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荀扬语气生硬，是刻意压制着情绪。

　　佘望耸耸肩，嘟囔着饮下酒水，回头看了一眼歌台上唱着歌曲的姑娘，对荀扬道，“你认识她吗？她说她的命就是阿尔法小队给的，当时B区封锁，有个阿尔法小队的人背着她走了三天，生生冲出了封锁线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生命是美好的。”荀扬含糊不清的说着，将杯中酒喝尽，将目光落到了空了一半的酒瓶，他不应该再贪杯。

　　“生命也是脆弱的。”佘望长叹，看到荀扬深思的目光笑道，“你害怕自己醉倒吗？放心，我不会嫌弃你酒量差。”

　　“我不会喝醉。”荀扬有些刻意的这样说，又将酒杯倒满，佘望支着下巴，目光直勾勾看向荀扬，有些刻意的问，“你知道实验体为什么会泄露吗？”

　　“为什么?”荀扬皱眉，看着佘望，两人眼神相对，谁也没有移开目光，佘望没来由的笑了，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对荀扬说，“因为他们没有价值了。”

　　“价值……”

　　荀扬摇了摇头，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恍惚，佘望笑着看着他，可渐渐的，佘望的笑容消失了。
　　荀扬觉得疑惑，他伸手揉了揉头发，放下手时却觉得指尖湿乎乎的，垂眸看去，指尖是一片鲜红。
　　鼻尖发凉，荀扬感觉到有血顺着脸颊的皮肤向下流去，他努力晃了晃头，想保持清醒，却已经做不到了。
　　佘望看着七窍流血的荀扬眸子里满是震惊，在荀扬倒下前，佘望听到了他最后的话语。

　　“我不会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