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看月亮》吐字要清楚

4、长眠

　　厚重的蓝色窗帘被风吹动，像一团缓慢燃烧的柔和火焰，膨胀的烧灼过后，又渐渐熄灭。

　　窗外仍然是黑夜，月亮就挂在夜空，皎洁明亮，时间显示已经是凌晨三点。
　　玛格丽特摸了摸头发，握着荀扬的手，有些不自然的说，“你——之前去了哪里？”
　　荀扬缓缓闭上眼睛，低声道：“Q市，A市，沿着地图一直往前，我接到有蓝晶拍卖的讯息，所以回到了这里。”
　　玛格丽特听完点了点头，下意识握紧了荀扬的手，“那你这次要留多久，还走吗？”
　　荀扬睁开眼睛，看着玛格丽特紧张的表情，回答道：“找回蓝晶后就走，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

　　“这样啊，我知道了……“玛格丽特低下头，脸上难掩失落。

　　荀扬起身，装作不经意的甩开了玛格丽特的手，玛格丽特的目光投向荀扬，荀扬对她道：“已经很晚了，丽塔，你该回去了。”

　　“我再陪你呆一会，你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荀扬。”

　　荀扬皱眉下床，有些粗鲁的将手背上的针头拽下，玛格丽特出声提醒，荀扬却摇摇头来到了窗边。
　　窗户开着，凉风轻抚面颊，荀扬看到外面的灯火催财，任过长的窗帘盖过手臂。
　　玛格丽特看着荀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高悬的药液瓶中还剩有大半药液，被拔下的针头缓缓滴着药液，洁白的瓷砖上留有几滴不明显的血迹。

　　“你仍然没有找到荀泠对吗？已经过去了三年。”

　　“仍然没有音讯。”

　　荀扬扯了扯嘴角，窗帘拂过脸颊，遮盖了他的表情。
　　他缓缓走回了病床旁，看着床头干枯的花朵，低声道：“但我会找到她，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见。”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让玛格丽特有些失望，不过好在她原本就没有什么期待，她来到窗边，抬手关上了窗户，将夜晚的风隔绝在玻璃外，蓝色的窗帘恢复了平静，静幽幽垂于窗前，像一条静止流动的碧蓝河流。

　　“怎么没有看到荀葭，她又休眠了对吗？”

　　“这次的蓝晶本来能唤醒她，但那些倒霉的家伙抢走了蓝晶，我粗略的找了一遍，根本没有蓝晶的下落。”

　　“肯定会找到的，这只是时间问题。”玛格丽特的语气轻快，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立马换了个话题，强作镇定的问，“你什么时候和佘家的人交好了？”

　　“他只是来帮忙的。”荀扬揉了揉眼睛，头痛欲裂道，“我还要去找佘思岩，有些事情我还要问他。”

　　“关于那个东部计划？我以为你已经烂熟于心了。”

　　“那都是别人的转述，我想知道佘思岩的态度。”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问，现在去问？”

　　“因为在来C市之前，我遇到了麦德斯。”

　　玛格丽特一愣，随即开口：“他和你说了什么，荀扬，你别冲动，麦德斯也是刚出来，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荀扬摇摇头，淡淡道：“这和他也无关，我早就该去问问那只老狐狸，但三年前我的心太乱，有些事确实做得不妥。”
　　玛格丽特还想说些什么，但荀扬平静的话语传来，“丽塔，我有些累了，能让我自己呆一会吗？”
　　荀扬目送玛格丽特离开，起身缓缓走到了盥洗室。
　　盥洗室中方形的镜子映出荀扬的脸庞，他上前仔细观察，却只能在镜像中看到陌生。
　　镜子里的那个男人疲劳，泛白的胡须还带着血，柜中存放有剃须刀，剃须膏白色的泡沫挤出，荀扬看着镜中的自己，拿起了剃须刀。
　　将一切杂乱都斩去，荀扬看着面前的自己，眸中的疲惫无法散去。
　　他明白，自己失去了一些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清楚。
　　俯身打开水龙头冲洗头发，脑袋浸在水中，荀扬憋着一口气，好半天才抬起头来，任水流落在瓷砖上，镜子中的男人狼狈，但总算变的干净整洁，没了杂乱的胡须，仿佛一下子年轻十几岁，有种少年老成想既视感。
　　荀扬再次用水清洗脸庞，再抬头时，镜子中却多出了另一个人。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性，身穿白色雪纺衬衫，胸口系着墨绿色的蝴蝶结下半身搭配着同样的墨绿色马面裙，裙面有银色织金纹样，淡金色的长发被一丝不苟的盘起，用一根木簪固定 。
　　眼眸深邃，鼻梁高挺，是一张典型的西方美女面孔，对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荀扬几乎无法遏制的，将对方与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

　　“娜塔莎，你怎么在这里？”

　　“我叫林娜莎，是宁烁先生的助理，宁烁先生想与您交谈，请您离开盥洗室。”

　　荀扬的心脏被捏紧，他知晓这人，佘思岩的养子，佘家的大公子——宁烁。
　　荀扬想到这，攥紧了拳头，林娜莎却不等他的话语，语气生硬的说：“宁烁先生就在外面等候。”
　　荀扬胡乱抓了抓头发，回到病房时，荀扬果然看到了站在病床旁的宁烁，床头柜上的干枯花朵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束带着水珠的鲜花，荀扬一踏进病房，就闻到了花束中百合的气味。
　　他并不是讨厌花，只是对花粉过敏。
　　荀扬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将不适暂时忽略。

　　“晚好，宁先生。”

　　“你也好，荀队长。”

　　宁烁脸上的笑容可掬，但荀扬感觉不到半点亲切，荀扬冷冷看着宁烁，用眼神询问来意，宁烁起身来到荀扬面前，伸手友好道：“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我知道自从你妹妹离世后，你的身体状况一直……”
　　荀扬看着那只手，并没有握住。

　　“这不必你关心。”荀扬罕见的扬起下巴，有些刻薄的说。

　　“就这么讨厌我？”宁烁的笑仍未消失，“你回来是件好事，我由衷的高兴。但我接到了最新的报告，为什么你要带着我的弟弟前往b区呢？我不想听那些无聊的报告，希望你告诉我原因，老友。”

　　荀扬深吸一口气，看着宁烁的微笑，低声道：“渡鸦抢走了蓝晶。”

　　“原来如此。”宁烁点了点头，看着荀扬疲惫的眼睛，笑道，“看你这样颓废，难不成就这么放弃了，我弟弟还在外面等你，说不定有什么小惊喜呢。”

　　荀扬抬眼，“我不喜欢惊喜。”
　　宁烁微笑，“你不喜欢我弟弟。”
　　荀扬抿唇，宁烁轻叹一声，轻声道：“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最近还受了情伤，你就稍微体谅一下。等我忙完了城防军的事宜，叫上西斯利，咱们在璇玑聚一聚。”

　　“就这样吧，别在我眼前晃，头晕。”

　　荀扬大步离开了病房，才刚踏出门，佘望便匆匆来到了他面前。
　　荀扬古怪的看着佘望，佘望坦然自若的和荀扬打了声招呼，格外自来熟的说，“真没想到你和我哥是老友，他来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他是来抓我兴师问罪的，没想到是来找你叙旧的，你的朋友可真多，荀，扬。”
　　荀扬无意识的叹了口气，佘望看着他有些苍白的面孔，觉得新鲜，之前厚厚的围巾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现在突然看到这张有些清秀的脸，倒有些不适应了。
　　佘望的目光缓缓向下，看着荀扬的高领毛衣有些出神，荀扬皱眉看着佘望，佘望回神，随即笑道，“我本想用声波驱离实验体，可没想到你也倒下了，但这一趟并没有白去，我还是找到一些战利品。”
　　荀扬眼前一亮，看着佘望将一枚蓝晶取了出来，他脸上的期待很快消失了。

　　“只有一块。”

　　佘望抬眼看着荀扬，点了点头，“只找了这些，唉，真是可惜，但我还有另外一个发现，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荀扬不语，佘望撇撇嘴，淡淡道：“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嗯……这里太闷了，咱们出去说话。”
　　佘望推着轮椅向外走去，荀扬思索一会后，才缓缓跟上。
　　天边蒙蒙亮，霓虹灯光璀璨，荀扬走在清冷的街面上，橘黄的灯光拉长了他的影子，蓝色蝴蝶实验体缓缓飞过，翅膀散发着幽幽蓝光，佘望看着蝴蝶飞过，淡淡道：“实验体001号，迄今为止，唯一记录在案的没有攻击意向的实验体，挺特别的，你觉得呢？”
　　荀扬抬头看着仍旧雾蒙蒙的天空，低声道：“说些正事吧，我不喜欢闲谈。”
　　佘望耸耸肩，“好吧，说个你感兴趣的。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佘思岩的二儿子，主要从事研究工作。”
　　荀扬挑眉，“所以？”
　　佘望冷笑，“所以，我可以帮您唤醒你身边的那个机器。”
　　荀扬面色平静的看着佘望，佘望脸上的得意明显有些褪色，“怎么，你不惊讶吗？”

　　“我不惊讶，荀葭需要的是蓝晶，不是你。”

　　“不不不，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来到C市不就是为了能启动机器，现在蓝晶没了，你又要去哪里找呢，我这样一个研究员就在这里，你理应把机器交给我，我可以启动它。”

　　荀扬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动摇，佘望乘胜追击，继续道：“你一直在关注前辉时代的往事对吧，说起来，我也知道一些关于东部计划的事情。怎么样，暂且留在C市，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佘望一愣，疑惑的看着荀扬，“你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想让我留在C市？”

　　“我？我当然是对你很感兴趣了。”佘望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阿尔法小队的队长，荀泠小姐的哥哥……你的这些头衔每一个都很有趣。”佘望说着，垂下了眼眸，似乎想起了什么旧事，深呼吸之后，佘望才继续道，“关于实验体，关于佘思岩，你知道的一定比我多很多，我一直在追查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手指上的铂金戒指被取下，佘望将它攥紧在手心，低声道：“我的母亲死于一场谋杀。”
　　荀扬喉结上下滚动，灰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悲伤，“黎绘博士吗？”
　　“你认识我母亲？”佘望略微惊讶，关于母亲的一切，知道的人已经很少了。
　　“她是……我的老师。”荀扬的声音有些发抖，但脸上没有半分难过的表情，“荀泠也曾与她共事，但那个项目没进行太久，黎绘博士就患病无法再进行了。”
　　“她就是在这个医院被谋杀的，被她的主治医师。”佘望闭上眼睛，强笑道，“但我找不到证据，他把一切处理的很完美，完全没办法推翻。”
　　“他是……”荀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佘思岩。”佘望睁开眼睛，冷冷道。
　　天边越来越亮，初生的太阳只冒了头，在天空的另一边，月亮已经快要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