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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地头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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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地头蛇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在前面聚赌的姜大爷,后边跟着的,正是姜四爷。一看到这两个人,我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样的人,不认识最好,为自己的安全着想,我下意识地躲到张于霆身后。
“哟,是什么风把姜爷吹来了,此次想必又有新鲜海货不成?”张于霆详装才发现这两位海商,说道。
“托张帮主的福。”那姜四爷朝张于霆抱了抱拳,说。
“那就里面说话吧,请。”
“请。”
张于霆朝方大娘一揖,看了看我,说道:“有劳了。”便在方大娘的引导下,与两位海商朝另一雅间走去。
方大娘张罗好了一切,笑吟吟地朝我走来,说:“走,我陪你说说话。”说完,拉着我往更里面走。我本来不想继续呆在“别样红”,可看到方大娘的样子,推脱的话又说不出来,只好跟着她,左拐右拐,来到一座小院子。
“这里我住,不比姑娘住的雅致,倒也清净。”我也客套了几句。
不一会,我和方大娘已经在一亭子中坐下,方大娘亲自倒了一壶茶。
“方大姐找小妹,所为何事?”我憋不住,问。
“林姑娘是个爽快人,大姐也就不绕弯子了。”她顿了顿,说,“双屿港本是水道相连的两座荒岛,若不是其港口适合停船,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点了点头。她继续说:“其实朝廷几年前就有心攻打双屿港,可惜当年走漏了风声,让岛上早有准备,大败而回。这几年来,岛上的海商甚是谨慎,以致于至今未能拿到岛上地形图。于霆这几年一直和海商有生意,花了几年的工夫,才得到了这些海商的信任,但是即便如此,也不曾到岛上去过。”
“原来是这样。可是张于霆也没必要拖我下水,让我和他一同到双屿港冒险啊。”我不平。不料,这话反到把方大娘说愣了,问:“他几时说要带姑娘一同去双屿港的?”
“就刚才啊,否则我怎会气得砸他?”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方大娘笑出了声,说,“我还以为,他和你说要你假扮他的相好,你才气成这样呢!”见我诧异地看她,她继续解释说:“于霆说过,姑娘对朝廷的事也相当熟悉。”我一愣,“其实打海商、平双屿港并非难事。严相和东、西两厂才是朱大人该防的。偏偏朱大人是个出了名的杠头(方言,倔强的人之意),做事不留余地,可苦了于霆咯。于霆和朝廷,本来井水不犯河水,这若惹上了那些人,今后办事就难了。所以这才请姑娘出面,掩人耳目。”
原来,张于霆做事喜欢绕来绕去,不过是行混扰视听之实,可倒霉的是我,现在大概很多人以为我真是他的相好了。冤啊。只是如此行事,真的有效吗?
“那么张老板和朱大人是什么关系?”
“关系?”方大娘呵呵一笑说,“于霆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只是此次朱大人确实有心为民除害,于霆决定推他一把而已。”
好大的口气。我不禁问:“张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厉害?”
“姑娘不知道吗?杭州府叫得上名头的商号都是于霆的,就是进出杭州的大小陆路、水路也都是他的地盘。”
“不会吧。”我喃喃地说,这不是古代□□,又是什么?张于霆看上去不过弱冠年纪,这么厉害?“难不成,这‘别样红’也是他的?”
“是啊,他是大股,我占小股。不过进了我的‘别样红’就得听我的,进来玩也要花钱,这是规矩。”在我看来,方大娘也蛮拽的。
神魂颠倒地回到天香楼,下了轿正想回房,这才想起这里也是张于霆的地盘,看来在这杭州府,上哪里都逃不过他的眼线。此时再看到门口打着算盘的张掌柜,心想,没定这张掌柜也是身手不凡,护法还是分舵主?对了,闹了半天,忘了问这张于霆到底是啥帮的帮主了。
几天后我才确定,那日说要拖我下水上双屿港,完全是张于霆故意吓我,别说我不去,就是他也没去。
这天被张于霆约了上“山外山”吃饭,说是为那日在“别样红”之事致谢。后来向他打听双屿港和他自己的事,他也没隐瞒,一一向我道来。
张于霆本来确实打算冒险走一趟双屿港,不料姜四爷(许六)却带了一封给方大娘的家书。原来方大娘本名方月娘,以前是秦淮河上的妓女。年轻时有一手帕交,也是当时的名妓,叫王翠翘。王翠翘软语温存,柔媚无比,而性格中又有一点坚毅与直率。由于她得罪了鸨母,鸨母就把她卖给了一个年老的富商为妾。这事被方月娘知晓,看现在的方大娘,便可想象当时的她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她让王翠翘表面上好好答应,暗地里却在夜里收拾细软和丫环绿珠溜走了。
王翠翘和丫环绿珠逃到嘉兴,为了隐瞒身份不敢重操旧业,只是每日徘徊于南湖岸边。一日在湖畔,遇到了桐城富家子弟罗龙文。罗龙文见王翠翘姿色不凡,神彩奕奕,觉得此人大有可用之处,于是上前搭话,王翠翘也急着想找个人“依靠”,没有多久就嫁给了罗龙文为妾。罗龙文家还有一个清客——西湖净慈寺的明山和尚,明山和尚并不耐心修行,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不久,罗龙文就把绿珠送给他,他带着绿珠远走他乡,再无音信。
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也该是俩人运气不好,这一年罗龙文和王翠翘在福清一带遇上海盗,罗龙文逃走,王翠翘被抓,关在一座庙里。当一个倭寇头目前来巡视时,王翠翘惊讶地发现这人竟是明山和尚,此时,明山和尚已经还俗,名唤徐海。原来徐海当年走后,生活无计,与盗匪结交,加入了倭寇一伙。他早就看中了王翠翘,立即娶王翠翘为妻。王翠翘此时别无他计,只得依命。好在徐海对她恭敬有加。如今,徐海正是许六的亲信干将。
也不知那被张于霆派到双屿港的人怎么和那王翠翘说的,王翠翘“热情洋溢”地给了方大娘一封家书,那方大娘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着往事,在说起自己一个妇道人家,除了这个异姓姐妹,也别无亲人时,更是声泪俱下。其实话说回来,这些海商在外为盗,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也不容易,哪个没一两个亲人的?就拿这许氏兄弟来说,本就是安徽一带的逃犯,有家回不得,见方大娘这般表现,也是心里一软。加上方大娘称独自前去,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听完张于霆的讲述,我也吃了个差不多,问:“那天有人唤你张帮主,什么帮啊?”
“呵呵,让姑娘见笑了。四海帮是也。”有够俗的。
此后,张于霆带着我,频频出现在各种公共场合,甚至“别样红”,也不知有啥企图,闲来无事,还经常和我玩“无奖竞猜”。什么既不走漏风声,又能调兵万人,怎么调?我依照史料答,舍两浙,取调福清官兵,以调防御倭为由即可。
再问,海防松懈,无兵无船,怎么打?我再“拿来主义”答道,既然寸板不得入海,所留船只或买,或查禁,都用做军需,兵嘛,简单,招募便是。
最后问,若岛上海商坚壁不动,奈何?我答:围都能把这小岛围死。若要快速拿下,找个恶劣天气,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诱敌歼灭即可。
“呵呵呵呵,朱老头若知道姑娘早已透得天机,必定要气晕过去。”口气那个幸灾乐祸啊。
“哼,朱大人才没你这么小心眼呢!”混得熟了,我的嘴上自然不饶人。
“这姑娘可就有所不知了,这朱大人在朝廷,出了名的固执,张某这回也吃了不少苦头呢。”
“哦?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张老板为朱大人办差呢?”我问。
“等方大娘回来,这差就等于是办完了。”
“这样啊,那这趟差能收多少银子?”明知问不出个所以然,可是本着对古代物价了解的渴望,我还是问了。果然,张于霆朝我神秘一笑,说: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他见我得不到答案,不太开心,继续说:“等朱大人起兵攻打双屿港,姑娘就算解禁了。”
“真的?”
“届时大人便会公开谢宅凶案的始末,这双屿港是势在必得。”
有了张于霆的保证,我自然很高兴。等等,历史记载,朱纨要到明年四月才攻打双屿港,难道我真的要在这里呆满八个月?这可恶的古人效率。
正在哀叹,天香楼的小二何二此时拿着一张字条交给张于霆。我正想凑热闹,只听张于霆看了之后,欣喜地说道:“走,方大娘回来了。”
方大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那男孩挽着裤腿,光着脑袋,脸有些脏,有一双有神的大眼睛。见我们进来,那男孩作势朝方大娘靠去。方大娘则是一脸的疲倦,精神却不错,说:“小庄,带这小子去收拾收拾,然后带过来,我等等有话问他。”然后看向张于霆,说,“老大,差点有辱使命,这回我可要多分点。”
“大娘,张某何时亏待了你去?”
方大娘咧嘴朝我笑了笑。
方大娘由许大、许六领着,再加上官府故意放人,很快就到了双屿港。可一要入港,却被人蒙了眼,直到一房间,才去了蒙眼,见到了王翠翘。叙旧自然不在话下。住下来后,岛上海商非常小心,把方大娘看得紧紧的,别说是勘察地形,就是隐没在双屿港的四海帮中人都未见到,只是从一丫鬟送来的衣物内,找到了一张地图。仔细辨认,也只有港内部分图而已。眼看着要被送回来,方大娘一时想不出个办法来。
徐海的人把方大娘送出港后就回去了,方大娘左思右想,觉得回杭州府交差不是个事,便又乘夜潜了回去。不料,正巧看到几个佛朗机(葡萄牙)人带着十几二十个无赖,竟然夜袭一小村庄,吓得方大娘连忙躲入树丛。这村庄离双屿只有二里地,村户本来都受双屿海商的庇护,也算是双屿港的人。也不知是怎么的,那些蛮寇、无赖进村后见人就杀,女子和儿女全掳了去,十一二户人家全遭洗劫,临走放了一把大火。一时间,哭喊连天,火光冲天。正在这时,不远一个男孩手持鱼叉,打算偷袭一个正在绑人的无赖,方大娘急得连忙抱住那男孩,并一手捂住那男孩的嘴,直到人走远才放开。
“那男孩姓周,哎,可怜啊,一家五口只有他因为顽皮,比爹赶出家门,没想到反而拣了条命。”方大娘说,“我问过了,这孩子对双屿港的地形了如指掌。”
此时,那男孩已被高壮的小庄领了进来。是一个相当俊朗的少年。他听我们在说他,鼓了鼓勇气,说:“你们如果能帮我爹报仇,救出我娘和弟弟,我啥都肯做。”说完,抿起了双唇。
“阿大,你告诉这位张叔,那天你做了什么被你爹打?”方大娘说。
那男孩双眼一湿,吞了口口水,说:“我带弟弟遛到双屿去看黄头发,蓝眼睛的怪人,爹说那里的人都是妖魔鬼怪,不让去。后来爹知道了,要打我,我就跑了,晚了也不敢回家。”
“他们不是妖魔鬼怪,他们是坏人,我们要把坏人赶走。”我听了之后,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不觉抱住那男孩安慰道。
“阿大,告诉方姨,你到双屿去过几次?”
“经常去的,他们都没抓到过我。”那男孩自豪地说。
“好小子,厉害。张叔请你帮一个朱爷爷做向导,打坏人,救你娘和弟弟可好?”张于霆问。那男孩期盼地点了点头。“那么,你说得清整个双屿外围的暗礁、地势形状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男孩想了想,坚定地又点了点头。
我们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看来,这双屿港不灭都难。
在“别样红”吃过饭,安顿周阿大那孩子睡下,方大娘则到前面去忙了。此时的“别样红”格外热闹,方大娘外出省亲多日未出现,此时化了个浓妆,要出去张罗,我心里感叹,原来古代人也有效率高的,做娱乐业的总是如此。
“张老板打算把阿大交给朱大人?”我问张于霆。
“现在还不行,这些海商虽然不过是凶恶之徒,不足为患,不过还是在我们这里安全。”
我点了点头,说:“不如让阿大和我住到天香楼吧。我终日男装出入,带个小厮更象样吧。”我家小筷子将来也该是这般聪慧的吧,我不禁开始讨人。
“这可要看方大娘的意思了。看样子,大娘对这孩子也是喜欢得紧。”张于霆促狭地看着我。
“那算了。”我自然不好意思和方大娘抢人,“对了,那些佛朗机人为什么要抢人啊?大人都抢?”在我的概念里,小孩、妇女可以拐卖,可是这些强盗海商分明连壮丁都抢,实在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多半是要卖到日本。”见我不解,张于霆说,“听说日本生出了许多大名不服日本王管制,各大名间又时有摩擦。人买了去可奴役,也可卖给其他大名当奴隶。他们最喜欢抢小男孩,训练长大后,可以当死士加以控制。”
“天啊,这也太不人道了。”我脱口而出。
“人道?不错,此非人道也。”
“那……那……朱大人起码要再准备几个月才能攻打双屿吧?届时阿大的娘和弟弟已经被卖了可怎么办?”
第一次看到张于霆紧锁双眉,他说:“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行,无论如何要帮阿大救回他娘和弟弟。”
“不可打草惊蛇,你有什么妙计吗?”张于霆看着我,眯了眯眼。
有什么办法呢?我下意识地抓了抓头皮。有了:“买啊,阿大是重要的向导,让朱大人掏腰包把他娘和弟弟赎回来啊。”张于霆眼睛一亮,顿时露出了微笑,我得意地说,“海商掳走他们,不过是个‘钱’字,现在花钱来赎将来荡平双屿港,这钱不照样回到朱大人的口袋?只是如何知道哪个是阿大的娘和弟弟呢?总不至于让阿大去认吧。”
“这倒不难。”
“哦?怎么做?”
“山人自有妙机。”
“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啊,快说啊!”
“嘿嘿,你自己想啊。”
“喂,你怎么这么可恶,钓我胃口,你到底说不说!”
“……”
“可恶!%¥#•*……”我最讨厌这种爱卖关子的人了,可是结果,还是无法撬开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