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行》angeldark

14、第 14 章

　　如歌行

　　１４.

　　我沉吟片刻：“放出风声？放出这等风声对他有什么好处？”嘴上这么说，脑中却飞快地想到，这九王爷乃皇帝的亲叔叔，何以在这时候与大理国联姻，确实有些古怪。若真如苏三所说，有人故意放出风声，那恐怕更有内情。
　　苏季瑭边慢悠悠地走，他虽然施展缩骨功，现在外在看来完全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子，举手投足间却仍然是贵族风范，如成年男子般透出成熟和圆滑，这一切全无违和之感。
　　“你在装傻。”他笑吟吟道：“也罢。我便一并说出来就是。你看那老板，表面上是暗地里倾慕大理国公主，实际上却是在散布消息——大理国公主带来了许多宝物，这消息一出，你说，会不会起动乱？而九王爷是被皇上明褒暗贬到了固怏的。只是不知，这消息，到底是九王爷散布出去的，还是大理国的阴谋，更或者……”
　　他没说下去的话我明白，或者是江湖中人，更或者是……这种事，真说不得准啊。
　　收住脑中冒出的千百种可能，我道：“皇室之争，我们少管为妙。不过，那宝物之说，或许值得我们去看看。”

　　七绕八弯，进了打着招牌的金福客栈。小二见我们两人，立刻殷勤地上前问候：“两位客馆，住房还是吃饭？”
　　我找了张干净的桌子，递了锭银子过去。“上两碟小菜，一碟花生。”
　　苏季瑭赶紧道：“要你们这最特色的菜，对了，再来盘鸡翅，对了，加一坛……唔！”
　　我在桌下正踢着苏三公子膝部。这个人好象全然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如果不阻止他恐怕他还想要什么人参乌鸡翡翠汤，搞不好还得点着上一坛酒再加下酒小菜。
　　小二道：“一坛什么？”
　　我微笑道：“就这些吧。小二，再准备两间房，我们在这过夜。”
　　小二赶紧鞠躬弯腰道：“是要一间还是两间？客栈只剩一间空房，不知……”
　　我看着周围的人，好象，人确实不少。
　　“无妨。”苏季瑭接口道：“一间就一间。”
　　“好咧——”小二退了下去：“二位客倌稍等片刻。”

　　左面是一位单身的公子，正喝着酒，吟着诗词，以酒敬青天，倒甚是风雅。右面十步远的是三位黑衣人，皆商人身份打扮。但身上却背着布条包裹的长物，看样子是兵器。前方坐着的则是一位老人，手握念珠，虽然他面前搁着小菜，却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我心下来回打了几个转，却感到苏三在桌下握住我的手，他低声道：“不要看。”
　　我一惊，做势身体不舒服，咳嗽了两声，慢慢把目光移了回来。
　　听得有人拍案而起：“原来你在这里，不枉我费了半天工夫！”
　　接着是筷子飕飕飞过的声音。
　　有人冷哼：“正好，倒省了我找你的功夫。”喀嚓，筷子断裂的声音。
　　我闲闲定定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那边打得热闹，听得周围人小声议论，有人低道：“又是为易府灭门之事。”
　　小二探头出去望了望，缩回来时冲着老板摇了摇头：“这两人，斗来斗去的日子也不短了，只可惜了我们客栈的筷子，基本上是天天都毁掉一大把。”
　　另一虬髯客豪迈道：“筷子算什么，我倒奇怪，这两人原本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听说惊鸿公子与那白衣少年本是结拜兄弟，谁知易家灭门当日，易府上下包括侍卫婢女们死得一个不剩，偏偏这在易府住了三四年的少年还活着，你说，是不是嫌疑颇大？”顿了顿，成功引起众人的好奇心。虽然所有人都装做在做自己的事情，实际上都悄悄地竖着耳朵。虬髯客呷了口酒，细细砸舌，这才又继续说了下去。“听说啊，那少年本是落霞山庄的表少爷，却不知什么被赶出落霞山庄，然后他投靠易府，易大当家好心收留，却不知养虎为患。这表少爷在易府一住可就是三年呐！真是心计深沉！”
　　然后有人叫道：“那不就不关落霞山庄什么事了么！怎么最后这笔帐会算到苏氏一门身上去？”
　　虬髯客慢条斯理地灌了口酒，道：“这你就不懂了是不是？哥哥奉劝你们一句，不是什么事都只看表面的。”你想想，落霞山庄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要把自家表少爷赶出家门？天下之大，表少爷为什么又要投靠易府？”瞄瞄瞠目结舌的众人，虬髯客继续说道：“苏氏一门与易府向来有冤仇。你们可知，落霞山庄上一代的大当家是个女子！这又要牵扯到五六十年前的恩怨了。在她未嫁之前，原本是温府的二小姐，出身书香门第，她是固怏第一的美才女！奈何当时易府仗着财大气粗，硬要把温二小姐抢去做小老婆。温二小姐心高气傲，自然不从，易府一怒之下逼死温二小姐的爹娘。唉，孽债就是从这里开始喽。”
　　店小二也听得入迷，追问道：“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虬髯客不急着说，却又夹起一鸡翅，慢慢的啃了，这才一抹嘴，往下说道：“然后，温二小姐逃离固怏，到了京师，幸遇落霞山庄大当家，人家把她救了回去，这日久生情，两人也就结为了夫妇。谁知易府不甘放弃，仗着有钱有权，掐了落霞山庄经商的命脉，人即使身在江湖也不可能饮血吃人肉过日子啊你说是不？总之这其中之曲折，真是千回百转，说也说不清啊。总之，几年内，苏氏一门被逼得穷途末路。温二小姐的夫君也硬是被易府逼得生生吐血而亡，落霞山庄群龙无首，温二小姐那时身怀六甲，为了夫君而接下落霞山庄大当家之位。丧夫丧亲之痛，你料想她如何能够甘心？那温二小姐也颇有些手段，落霞山庄在她手下，起死回生。从此苏易两家冤仇深不可解。——这下一思量，一切迷团不就解开了么！落霞山庄假意将表少爷赶出，却令他混入易府，伺机报复！这不，易府灭门，连家传宝物舍利子也被夺去，唉！”
　　一汉子哼道：“那表少爷倒也颇有能耐，在易府明知道他是苏氏的人后仍然能进其门并住了三年。”
　　我当下暗地里叫好：这汉子的话，如平地惊雷，说得透彻，为什么表少爷不易容，隐瞒身份岂不更好？
　　而这时店小二又嘿嘿道：“客官您年纪看上去也不大，怎么这等五六十年前的背景事情，你都一清二楚？”
　　虬髯客嗟道：“当年赫赫有名的苏易之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莫要侮辱了我这个百里通。”
　　这话一出，在坐的人都倒吸了口气。百里通，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有名不再于他的武功有多高或者他做过多少行侠仗义之事，而在于，百里通从三四百年前就出现于江湖，长存不灭。任何江湖中事，他都会记下来然后四处传播。此人精擅易容，且轻功绝妙。眼前这位就是百里通？
　　“老夫也很久没有这么八卦过啦，唉！”虬髯客见众人皆用不信任的眼光看他，当下语气是惆怅感慨。店小二听得一拍脑袋，便道：“说起惊鸿公子也奇了，他追杀那表少爷多日了，正面交锋的次数也不算少，却没有一次真正下了杀手。”
　　饮酒的公子忽然低低道：“温二小姐如此，易大当家如此。纵如惊鸿公子，也不过一介凡人。”
　　当下周围弥出一阵阵低叹。
　　我前方的老人双眼一睁，眼中精光四射，叹道：“痴人，痴人！”
　　我不动声色的挑着小菜，见苏季瑭整个人宁宁定定，桌下他仍然握着我的左手，倒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