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的中土传火之旅》seether

131、二择一

　　“想啥呢？”

　　汤姆的问话把奥斯卡从乱七八糟的猜想中拽回现实，他摆摆手说：“没什么，我刚说到哪儿了？”

　　“你说你觉得你一个不注意就踏上了本该早就不存在的贝烈瑞安德。”

　　“对，对，之后我就笔直向南，朝着一片大森林行进……”

　　他完全不担心说出穿越时空这种事可能会对眼前这位总是笑眯眯的大叔造成什么不良影响。于是他毫无保留一股脑地将整个冒险经历倒了出来，汤姆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点头，挑挑眉，表情反应挺丰富。

　　说完之后，奥斯卡下意识想要找水杯，然后反应过来后尴尬地笑笑说：“我讲完了，就是这些。”

　　“了不得，了不得，”汤姆啪啪地拍了两下掌说，“这旅途可比我想象的要惊险刺激得多了，而且——的确对于我们搞清楚现状很有帮助。”

　　“是吗？”奥斯卡立马兴奋起来，然后咳了两声试图重新矜持起来，“我也……这么想。”

　　“如果让你打个比方形容这种情况，你会怎么描述？”

　　“什么？”奥斯卡一时没反应过来，“打比方？形容？”

　　“就是眼下这种，世界互相交汇的情况。”

　　“呃……”这问题还真难住了奥斯卡，他颇废了些脑筋勉强给出答案，“类似……两种口味完全不同的饮料……比如果汁和鸡尾酒倒在一起？”

　　“唔，如果只是这样，那至少可以欣慰的是过程发生得悄无声息，平静又自然，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发现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那……？”

　　“要我说，该像是两种被施了法术的瓜，他们被剖开表皮，露出内里的瓜肉籽来，然后被强行摁在一起，互相挤压，为什么我要先给前提——他们不是一般的瓜？因为那样做之后慢慢交融的瓜果内部的一切物质，不会腐烂死去，而是继续生长，融合，变异，两个瓜难分难舍，内部还出现了完全不同的新的果肉。但是这样长出的瓜到底口感如何……甚至卖相如何，没有人能控制得了，或者说预测得了，你觉得呢？”

　　奥斯卡打了个冷战，结结巴巴地尝试表达自己的听后感想：“我觉得这种说法……有点儿……恶心。”

　　“哈哈！可真是一针见血的评价！的确，这种变质委实令人不安，如果你有能力干涉的话，也会想要让情况重新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对吧？”

　　奥斯卡突然觉得，对方这种说法，有那么一丝微妙，于是他耸耸肩故作轻松道：“所以前提是我有能力，但现在我已经遇到了难题，回去是一回事，回去之后我还得好好想想……怎么打败强敌。”

　　“也许不一定要通过刀剑解决呢？”

　　“……那怎么可能？”

　　“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了呢，”汤姆的口吻很有些无奈，“你说的马努斯的存在，他所处的空间，照你描述，应当本都不属于中土的一部分吧，所以……”

　　“等等……我似乎明白了。”

　　“是吗？”

　　“你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我在贝烈瑞安德的经历吗？最后我和莱格拉斯离开时越过了一道无底深渊，你是想说，马努斯身边、附近也存在这样的……‘东西’，世界交汇的证据和痕迹，如果能够加以利用……”

　　“哈哈，”汤姆开怀笑起来，指着奥斯卡不吝赞美，“孺子可教！”

　　“我有这个，”奥斯卡又把自己先前捡到的粗糙的项链拿出来说，“马努斯非常在意它，也许可以为我所用，不过……”

　　“还有什么顾虑？”

　　“不是顾虑，”奥斯卡不知觉地捏紧了项链说，“如果这种办法果真可行，那……我也可以回去。”

　　屋内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汤姆吊着烟斗砸吧着嘴，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一会儿，然后吐出两口圆溜溜的烟圈，说：“理论上可以这么说，你也不妨去试试。”

　　“……”

　　“怎么了？知道这种门路不应该兴奋吗？我看得出来，你想回家。”

　　“……当然想。”奥斯卡耸耸肩勾勾嘴角笑了，“而且……要解除诅咒，显然只能在那个世界继续我原定的旅行计划。”

　　“那就行动起来吧，小伙子。”汤姆啪啪在桌子边缘磕了磕烟斗说，“我没记错的话，现在艾瑞博的问题似乎还挺紧急？”

　　“……对，的确。”奥斯卡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我……我得赶快行动起来，我得告辞了。”

　　“我送送你吧，”汤姆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开朗，“正好见识见识你是怎样神奇地利用篝火自由来去中土各处的，千万不要拒绝啊。”

　　我敢拒绝吗？奥斯卡腹诽，对于这种不知底细的神秘巨佬他当然是能敬则敬，更何况这次意外的来访此处，一番谈话，倒的确是提点了他不少，跟别人聊天可是很难有这种收获的。

　　于是两人从小木屋出发，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篝火。别说，有汤姆跟在身边，至少这会儿奥斯卡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走起路来都多了几分六亲不认的肆意。路上他随口提了一嘴从这里都隐隐能看到的，起起伏伏，轮廓蒙在雾里的骨冢丘陵。

　　“想去探险吗？”汤姆笑得高深莫测，“你的话估计真没什么问题，里面无非是一些死不掉的尸鬼幽魂什么的，似乎好东西也有不少，毕竟那里头埋的都是久远年代里的达官显贵，甚至还有皇亲国戚，我偶尔也会去那里转两圈，怎么样，有兴趣吗？“

　　“……算了，”奥斯卡挑挑眉说，“我先把正事干了。”

　　“前面就是了吧，”汤姆笔直指向前方说，“我让它们挪一挪，咱们少走弯路。”

　　……啥意思？

　　奥斯卡还没来得及发问，只听得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什么东西蠕动扭曲的微妙摩擦声，这种声音本不算大，但连成一片此起彼伏，贴着地皮不断传来，难免令奥斯卡鸡皮疙瘩起一身。

　　哦，他没有鸡皮疙瘩。

　　但这也算是某种刻入骨髓的恐惧吧，那些树在这织成一片的摩擦声中齐齐移动，退开，再次让出了一道笔直笔直的“林中小路”。

　　行吧。

　　“走啊。”汤姆一步当先走在前头，回头冲奥斯卡招手，奥斯卡下意识摁住了剑柄，跟在汤姆身后走入了这边沿齐整得诡异的小路。

　　这些树木果真是成精了，道路尽头还真就是奥斯卡熟悉的篝火，看到篝火后奥斯卡加快步伐，很快就超过汤姆，二话不说先一屁股坐下了。

　　“不管怎么看都是很神奇的东西。”汤姆抱着胳膊看着奥斯卡从篝火变站起来摇头晃脑道，“不过我想除了你这样的别人是没有机会体验了。”

　　奥斯卡说着歪头瞥一眼汤姆说：“如果这世上只有我能用绝对是好事。”

　　“所以，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奥斯卡捏着头盔下巴会议思考了片刻，再次坐到篝火前，开始回忆起位于王陵中靠近入口处的那个篝火附近是怎样的。

　　唔……首先环境中的光线相当昏暗，篝火旁边有一个巨型石雕，是……四个矮人力士肩扛火盆，周围还有很多黑咕隆咚的通道门洞，以及更多的石柱……

　　奥斯卡自觉想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差不多了，于是睁开眼睛。

　　嗯……还是密匝匝且齐整整的老树，以及旁边一脸好奇的汤姆。

　　……什么也没发生。

　　奥斯卡站起身挠了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突然不管用了呢？

　　汤姆煞有介事点点头说：“看来出了点岔子。”

　　“……等一下。”

　　要不换个姿势？

　　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奥斯卡单膝跪地，一只手抬起仿佛要去摸螺旋剑顶部，这是向篝火献上人性添火的姿势，当然，是谁规定非要用这种姿势的已经不可考了，总之每个不死人都是这么做的。

　　再来试试，奥斯卡深吸口气，没多久前还呆过的王陵篝火附近环境他还是能够比较清晰地回忆起来的。

　　孤山……艾瑞博……王陵……雕像巨盆篝火。

　　灰白人骨掺着骨灰和斜插其上，燃着火苗的篝火，只有这副光景他是无论何时都能详细在脑海中呈现每一个细节，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那种。现在他手里有人性了，如果有元素瓶可以用的话，他真得纠结纠结要不要花费人性去添火。

　　还没等睁眼，掠过鼻尖的阴冷气息已经是足够的暗示，他睁开眼视线所及皆是暗沉的黑，乍一看还有点不适应了。

　　毕竟几秒前还阳光明媚的。

　　奥斯卡缓缓站起身，再次四处张望确认自己的的确确是完成了位移，离开老林子，回到了孤山深处王陵中的篝火旁。

　　他回头看向篝火，至今还觉得不可思议。

　　这到底是为什么？奥斯卡觉得他还是放弃思考好了，现在问题多到已经远超他的解决极限了，不管是从客观还是主观上。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刚才跟汤姆合计过的计划实践一下。

　　说法很简单，然而真正面对曾经的困难，还是令奥斯卡感到头皮发麻。

　　本来汤姆一语惊醒梦中人，奥斯卡以为自己已经掌握要诀了，可他当时太兴奋，没有深究这个计划后果。倘若他成功利用那个项链把马努斯引得自己通过裂隙跑回原本的世界，那也只是暂时而已。

　　谁也没跟他保证过，像马努斯这样的能跑过去，就不会以同样的方式跑回来。

　　只要裂隙还在，隐患就一直存在，让马努斯暂时离开中土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所以，还是得杀了他。

　　这段路虽然奥斯卡只跑过两回，但靠着天赋已经能够熟悉到全程疾跑的奥斯卡来到升降梯掰了机关，这次他大胆加快下落速度，身处其中竟然已经能够做到内心毫无波澜了。

　　他现在只一心想要奔赴当时丧命现场，去试试办法管用不管用。

　　跑过索林棺椁的时候他回头瞧了一眼，没看见戴因，也许他去找个更舒服的地方休息了，也许……管他呢，现在戴因怎样不是重点，只要他不作死跑去挑战马努斯，目前的王陵对他来说是非常安全的。

　　一路疾跑进入洞窟来到马努斯跟前的高坡上，奥斯卡还是能看到敌人那黑暗中忽明忽暗的众多红眼。

　　他没有多想，纵身跳了下去。

　　这一次靠着之前积累的那么点经验，绷紧了全身神经，往前滚多开左手大范围横扫，逼近马努斯跟前，往左跑两步避开左手往前下砸，对着马努斯的腿甩起亚特大，他不太敢用任何出招慢的招式，因为这巨型怪物比他见过的所有大型敌人都灵活敏捷。马努斯后跳了，奥斯卡疾步往前冲再次缩短距离，中途一个前滚躲开左手斜挥，到跟前了剑还没收回来又被左手砸地敲个趔趄，剑差点儿脱手滚落。

　　问题不大，握紧剑柄他对自己说，稳住，稳住！

　　对于渐渐上手的奥斯卡，马努斯仿佛意识到了他的进步一样使出了更多应对方法，比如猛地凌空起跳，全身连同拳头一起砸向地面，奥斯卡见他起跳心中的确不可避免地陷入恐慌，他一边后退一边在心中默数一秒……滚！

　　马努斯重重落地掀起漫天黑尘，整个洞窟都跟着震了一震，奥斯卡起身知道自己堪堪躲过这一下，心悸之余也更有信心了。

　　说起来，那一招敌人还没用。

　　又是一个横扫奥斯卡前滚躲开，他紧紧盯着马努斯，对方突然刹住了气势汹汹的攻击态势，用杖子拄着地面往后退了两步，奥斯卡刚跟上前，就见对方高高举起左手来，这动作好眼熟。

　　来了……！

　　奥斯卡当机立断往前滚到马努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到马努斯背后。之前他面对这样的攻击过于恐惧胡乱瞎滚正好滚进敌人的手心里，实际上这五连巴掌是有节奏的，踩住了节奏翻滚闪避就保住了小命。

　　手脚并用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时，奥斯卡一抬头就看到马努斯身后那片迷蒙的黑幕之中，有什么在扭曲变幻着。

　　像是不知何处而来的“强风”，硬生生把这混着烟尘的黑雾吹歪了一样。

　　仔细一听，好像还真有……风声？

　　然而马努斯最后一掌拍在地面上的动静惊得奥斯卡立马转身，看得他唏嘘不止，对于躲过了这一顿扇的自己，奥斯卡简直有冲动花它十分钟褒奖一番，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保持这种状态，胜利就在眼前了！

　　发现自己打了个寂寞的马努斯转身一个后跳，看清了刚才龟缩在自己背后好半天的骑士，突然缩起身子弓起背，奥斯卡一时没看懂这个动作，直到马努斯向天用力举高自己的巨大法杖，奥斯卡才意识到……

　　这家伙终于要施法了！！

　　马努斯那高举的法杖上窜出无数黑漆漆的像是人性一般的不明物，瞬间遮天蔽日笼罩整个场地，然后齐齐向地面窜下来。

　　准确的说，是向奥斯卡袭来。

　　奥斯卡当时脑子里就一片空白，扛着剑朝马努斯冲去。

　　死亡来的又快又干脆。

　　奥斯卡从篝火中重生后竟还反应慢了半拍，直到看清篝火的火焰才确定自己刚才确实死了。

　　马努斯那肿胀的大手当时可是老老实实的，杀死他的是那种能爆出无数“人性”的凶恶法术。

　　奥斯卡从未见过那样的法术，根本毫无头绪。

　　而且……这范围也太大了吧！！简直就像下冰雹从天而降啊！那要怎么躲？？

　　见鬼了，纹章盾挡得住吗？

　　说真的，奥斯卡这回对自己这随身携带多年的盾牌彻底没有信心了。

　　他在篝火前脑袋空空地坐了片刻，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只能再跑老路进入洞窟。

　　……又是这样。

　　起身前他突然就……不想动了。

　　又是这样，又到了要用不计其数的死亡，用不死人的血肉铺路前进的时刻。

　　血肉尽头不是门扉，而是命运嘲弄的嘴脸。

　　就像他在不死院的暗室里看到的那样。

　　……要不，再去一次那个该死的破地方，身法灵活一些避过马努斯的攻击冲进那个裂隙回去……

　　回去？

　　确实，汤姆都明示了，丢下这里离开确实也不失为一条路子。

　　可……

　　丢下这里离开……

　　丢下这里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矮人们，期待能带领自己走进新的天地的公主主仆，还有他们背后的国王夫妇，还有……

　　和曾经踌躇满志地踏上未知旅途的自己一样，希望这个世界变得正常，重归秩序的人。

　　一张张或熟悉或还有几分陌生因此模糊的人脸闪过奥斯卡脑海，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回忆什么，只是眼下面对跳动的篝火，只有两条路实在无法抉择。

　　一是进入马努斯身旁存在的裂隙，一是跟马努斯死磕到底。

　　这个简单的选择题他根本没法集中精神想出结果，因为他总是无法自控地陷入回忆，想起那些人那些事，甚至他们对他说话时的神态语气。

　　无法思考，只有那搁在膝盖上的手掌握了又握，松了又松，他自己也毫无察觉。

　　明明，以他目前的熟练程度和反应能力，躲开强敌冲进缝隙这种事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良久后，奥斯卡沉重地叹口气，从篝火前站了起来。转身走向黑暗中堆积着尸骨的阶梯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