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一天堂 （非理想的理想国前传）》文武之道

2、第一章

　　％％％火车 ％％％％％
　　四天三夜的火车。。。
　　所有人都尝到了睁眼做噩梦的滋味。。。座位上，过道中，桌椅下，甚至是摆放行礼的架子上。。。所有的空隙都填满了人。。。
　　遥远和小丁像蜜饯瓶中的两枚无花果，被死死的渍在车厢的一个角落，一丝一毫动弹不得。。。不能移动半步，当然更别想去厕所，要吃东西就是做梦。。。只是在口渴的不行的时候，才拿水润润嘴唇。。。
　　就这样。。。笨重的车皮在摇晃了四天三夜后。。。终于精疲力尽地停在了昆明火车站。。。下了车以后，遥远觉得这胳膊和腿酸麻的都不再是自己的了。。。想和小丁站住歇歇。。。可源源不断的人浪，又把这两颗小小的无花果推出了站台，推向了车站大厅。。。推到了接“插队落户”的城市学生的集合地点。。。

　　％％％汽车 ％％％％％
　　从昆明到遥远他们要去的西双版纳建设兵团全程数百公里。。。一路延绵的尽是黄土铺成的道路。。。
　　此次去建设兵团的知青全部来自北京，共有一十八人。。。此刻，他们全都堆在一辆货运卡车的后斗内。。。随着起伏不平的黄土路颠簸。。。一路扬起的沙尘重重掀在每个人的脸上，使彼此完全辨不清面目。。。李小丁刚想喊一下遥远叫他抓紧卡车的侧板，便被黄沙糊住了口。。。细涩的沙粒摩擦着唇齿，又麻又痛，使小丁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终于，一天后，卡车停在了一个接待站旁边。。。小丁被遥远扶下车后，站在一边的地里就开始不停的呕吐。。。
　　“小丁。。。你用水漱漱口吧。。。”遥远端着一个杯子，蹙眉递给把胆汁都快吐出来的小丁。。。
　　“你没事吧？”另一个声音响在二人的身边。。。回头，遥远看见了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是他们十八个去东风农场的北京知青中的一个。。。
　　“没事。。。”李小丁勉强笑了一下，“歇歇就好了。。。”
　　“嗯，那就好。。。我叫薛子其，是北京××中的。。你们呢？”小男孩笑的很是灿烂，那种灿烂是天真与单纯的交织。。。遥远看在眼里很是温暖，落在心里却有淡淡的酸涩。。。
　　“我叫季遥远，他叫李小丁。。。我们都是××中的。。以后大家都是战友了，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互相帮助。。。”遥远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流动着复杂的情绪。。。结识新朋友的喜悦是无法掩盖对将来的未知，恐惧与担忧的。。。

　　％％％适应 ％％％％％％％
　　落笔时，文字的流转可以翩迁，比如：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
　　可是，遥远他们在东风农场的头三个月。。。是不能用“转眼”这个字眼来形容的。。。
　　每天很早就要起床。。。伴着清晨的熹微。。。去橡胶林里。。。割橡胶。。。用铁片用力划开橡胶树的表皮。。。就会有白色的树汁流出。。。顺着铁片的方向流到准备好的橡胶桶里。。。而这黏答答的树汁凝固后就形成了天然的橡胶。。。

　　三个月。。。遥远和小丁，还有子其，以及一群从北京和上海来的知青一直在橡胶园里劳作着。。。
　　就这样。。。每天就是这样。。。没有人知道这橡胶树究竟有多少棵，没有人知道割完所有的橡胶要用多久，更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割到哪一天。。。小丁发现遥远每次隔开一个口子，都会很认真地看着橡胶汁留进桶里。。。虔诚的神色就好像寺庙里看着佛龛的信徒。。。他也不止一次问过遥远怎么会割橡胶割的这么严肃庄重。。。遥远被问的多了，就笑着说了声：“是怕橡胶汁撒到地上。。。呵呵。。。”
　　刚刚说完这话，遥远就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抬头，看到了一双深若点漆的黑瞳。。。不远的橡胶树下正站着一个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看向这里。。。
　　小丁回头，也看到了遥远注意到的那个人：那是一个在磨砺和逆境中亦无法淹没风骨和气质的人。。。笔直修挺的身子像极了版纳的翠竹，刚毅的轮廓，深邃的目光让人联想到翱翔在彩云之南的山鹰。。。
　　遥远尴尬地对对方笑了一下，随即小声对小丁说道：“干活吧。。。回去再说。。。”

　　％％％遥望 ％％％％％％％
　　小丁问自己的时候。。。遥远当然不能说：那么认真地看着橡胶树流淌下的汁水。。。是因为觉得它在流泪。。。
　　是的，是因为觉得它在流泪，在哭泣。。。在为所有这些想哭而不能哭的人流眼泪。。。这不是一时的难过，而是对一生的伤怀。。。所以，每天，每天都在心里和手下的橡胶树伤口一起流泪。。。
　　所有的失败，所有的挫折，都可以让人失望。。。就像人生路上走错了岔口。。。那么，回头吧，哪怕走回当初的分叉路，哪怕经历痛苦与失败，继续上路。。。
　　人生最大的恐惧和挫折不是沿途的荆棘与陷阱。。。而是从头到尾就没有上路的机会。。。是的，没有上路，却被流放到荒岛。。。站在无边无际的汪洋中。。。希望与期盼是两个最奢侈的词汇。。。

　　何年何月？。。。可以再回家乡？。。。可以再见到亲人？。。。遥远望着漆黑夜空里的一轮孤月，心中更添悲凉。。。终于，白天想落而不敢落的泪水，静静地，淌在了夜晚透凉的芭蕉叶上。。。
　　“小家伙，在哭鼻子？”一个略带逗笑的声音轻轻响在了遥远的耳边。。。
　　“啊？谁？”遥远起身，寻声向不远处的竹林里看去。。。
　　一个黑影从隐没的竹林中走出。。。月光下，遥远看清了来人。。。是白天听到他和小丁谈话的那个人。。。
　　那人越走越近，等到遥远身边时，停下了脚步，俯下了身子，看着蜷缩成一团的泪眼朦胧的小鬼，开玩笑地说道：“怎么这么小就出来了？还不到十二岁吧？”。。。
　　半逗半哄。。。倒是惹得遥远不太高兴：“我十五岁了。。不，十六了。。。你还不一定比我大呢！”。。。看着比自己高大出许多的人，遥远的赌气有点心虚。。。
　　“呵呵，我十八了。。。你到底是十五还是十六？。。。怎么连自己的年龄都搞不清楚？”对方只是笑吟吟地问着。。。
　　“我，我现在十五。。。明天就十六了。。。”遥远非常郁闷地解释着。。。
　　“这么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来人有些惊奇，复又笑了一下，眼中含着些许柔和，“生日快乐。。。我叫唐礼杰，你叫什么？”
　　“季遥远。。。”遥远小声回答着，“谢谢你。。。”
　　“谢我什么？。。。呵呵。。。“唐礼杰笑出了声，“我又没送你生日礼物。。。”
　　“啊？噢。。。“遥远觉得眼前的人话说得很客气，但是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又觉得神色却是比和蔼还多了点什么。。。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祝我生日快乐。。。“。。。因为在遥远的印象里，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也没有人真的给他庆祝过生日。。。
　　“你呀。。。“礼杰这句话的口气倒像是和遥远认识了很久。。。只这一句后，他便不再说话，只从不远处竹林里摘下一片竹叶，放在唇边。。。而后，那竹叶就像附了魔力，在两篇薄薄的唇中轻颤出悠扬的曲子。。。

　　％％％％％你从哪里来 ％％％％％％
　　皎洁的月光挥洒在一片幽静的凤尾竹林上。。。
　　一个俊逸若谪仙般的男子，轻靠在一棵挺拔的修竹侧，嘴中轻含着一片竹叶，轻吹出绕梁的妙音。。。
　　遥远看着这如画的景象。。。一直舍不得大声出气。。。怕打破这份宁谧与美好的感觉。。。
　　一曲毕，看着眼前有些发痴的遥远，礼杰笑了：“生日礼物。。。喜欢吗？“
　　“啊？“遥远今天有些木，看着眼前的人，总觉得自己有种不知如何答话的感觉，”嗯。。。你是云南人？“
　　“不是。。为什么这么问？“礼杰有点好奇。。。
　　“因为你会吹竹叶。。。呵呵。。。“遥远觉得能把凤尾竹叶做乐器的人，应该是本地人，大概是昆明来的学生。。。
　　“我是上海人。。。“礼杰笑了笑，随即说道，”你是北京人，对吧？“
　　“嗯。。。你怎么知道的？“遥远有些吃惊。。。
　　“因为你和他们说话的时候有尾音。。。儿话音。。。“礼杰注意眼前的这个少年不是一天了，”但是没有那种很油滑的腔调，所以。。。很好听。。。“
　　“这样。。。“遥远笑得有些尴尬，”你普通话很好。。。我都没听出你哪里来的。。。呵呵。。“。。。其实遥远的心里想得是：你的声音沉静，柔和。。。才是真的好听。。。但是不知为什么却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