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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槐花包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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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宋鹤卿被粥呛到,活见鬼似的满脸不可思议,边咳嗽边问,“你刚刚说什么?你把他怎么了?”
唐小荷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着宋鹤卿的表现,只些许惴惴不安道:“放……放走了啊。”
宋鹤卿“砰”一声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你怎么能把抢劫犯放走呢?你知不知道你这叫什么?你这叫助纣为虐!若他抢的是别人的钱财,那你此举就是帮凶,是要跟着一并坐牢的!”
唐小荷顿时被吓得不敢喘气,紧张到两手攥紧衣角,顿了顿小声道:“可,可他若被你们抓到,肯定要从重处罚,要是你们把他鼻子割去了,他下半辈子该怎么活啊。”
“你还知道偷盗抢劫要处劓刑啊!”
宋鹤卿气得起身踱步,指着唐小荷语无伦次道:“你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
唐小荷最讨厌别人对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当即便有些哽咽了,却还死鸭子嘴硬道:“随便你怎么说我,反正我就是不后悔放走他,他年纪那么小,十一二岁的样子,抢钱怕也只是一时糊涂,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又怎么了。”
宋鹤卿当即顿住脚步,狐狸眼一瞪,怒视唐小荷高声呵斥道:“这机会要给也是官府给,轮得到你来吗!”
这一声呵斥实在太过响亮,唐小荷的眼泪“唰”一下便落下来了,脚步跟钉死在原地似的,低下头不敢再看宋鹤卿,也不敢动弹。
这画面若放在别人身上,宋鹤卿肯定不耐烦地加吼上句“哭什么哭!没出息的样子!”,但放在唐小荷身上,宋鹤卿就有点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了。
这小子实在长了张讨巧无辜的脸。
“行了,”宋鹤卿压下怒气,极力放缓语气道,“男子汉大丈夫,被凶两句就掉眼泪,被人看到不够丢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小姑娘。”
唐小荷抹着泪,心想我本来就是个小姑娘。
宋鹤卿见唐小荷还是只抹泪不说话,便叹了口气走向她,站到她面前,温声道:“刚刚是我语气重了些,我现在给你赔礼,别哭了行不行。”
真要死了,长这么大连女孩子都没哄过,现在居然要耐着性子哄一个大小伙子。
宋鹤卿打心眼儿里鄙视自己。
唐小荷听到宋鹤卿这样说,总算停住了抽泣声。她轻掀眼皮,用泪汪汪的大眼睛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轻声细气地嘀咕一句:“早知道这样,那么凶干什么嘛。”
宋鹤卿:“……”
怎么感觉,有点娇。
宋鹤卿赶紧晃了晃头,停止自己危险的想法,咳嗽一声继续维持威严大老爷形象,一本正经道:“凶你是我不对。但是你仔细想想,你放走那小贼表面看是在为他好,可你能保证他就一定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吗?如果他没有改过自新呢,如果他接着去抢别人的钱,甚至因为钱而去害别人的命,那些又该算在谁头上?你这不是好心办坏事了吗。”
唐小荷一怔,后知后觉地喃喃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哦,他如果不听我的话,继续抢钱为生,那我不是给其他可怜人挖了个大坑吗?”
她瞬时慌张起来,懊悔万分道:“坏了,我当时怎么没想到这层呢,我,我再出去找找他吧。”
想法说来就来,唐小荷转身说跑便跑,留下满面无奈的宋鹤卿。
宋鹤卿叫了她两声,没叫住,只好摇头苦笑,随她去了。
另一边,唐小荷又回到早上逛的那条街,整整寻了一个上午,都没再见到那小孩的身影。
晌午阳光正热,唐小荷坐在榆钱树下,看着树上随风摇摆的各式精美灯笼,无力地叹口气道:“老天爷啊,我要怎么才能再找到他呢,京城这么大,想找个人可太难了。”
就在这时,对面勾栏中又传出一阵欢声笑语,忽然一把钱票从楼上撒了下来,蝴蝶似的飘摇而下,街上的人顿时挤作一团,争先恐后地赶去抢钱,口中高呼:“国舅老爷撒钱了!国舅老爷撒钱了!”
一时间,摆摊的不看摊,卖菜的不吆喝,开铺子的也不做生意了,齐刷刷跑去抢钱捡钱,你推我我绊你,欢笑声,叱骂声,小孩子的哭闹声,通通响起,不绝于耳。
唐小荷懵懵看着眼前一切,看了眼楼上的人,又看了眼楼下的景,刚开始是皱眉觉得有毛病,后来忽然得到了偌大的启发,展开眉头起身便跑回了大理寺。
半个时辰后,唐小荷推着独轮车沿街吆喝:“包子!槐花馅儿的包子!大理寺膳堂蒸出来的包子!不要钱的包子——”
一听到“不要钱”三个字,立马便有人围上去了,伸手去摸道:“你这包子果真不要钱?”
唐小荷抬手冲那人的手背便是一巴掌,没好气道:“这是我们大理寺专门布施给乞丐的包子,你是乞丐吗?你是吗?”
对方碰一鼻子灰,只好悻悻离去。
唐小荷有样学样,将独轮车停在了繁华地段,正对着的便是京城最大的勾栏,往来人流无数,一嗓子吆喝出去能引好些人注意。
“包子!甜滋滋槐花馅儿的包子!大理寺布施给乞丐的包子,不要钱的包子——”
她这法子颇为奏效,一个下午的工夫吸引来好多来讨要包子的乞丐,老的小的,健全的残疾的,数量多到唐小荷都忍不住惊讶。感叹原来繁华似锦的天下脚下,也会有这么多人吃不上饭。
她给人拿包子的同时不忘向他们打听,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那样一个小孩,瘦瘦小小的,长得也木木的,表情有点呆,但是反应很快。
可惜她说的实在太过笼统,加上不知道那孩子的名字,导致听者全部一问三不知。
眼见日头西沉,唐小荷要抓紧回到大理寺准备晚饭。她看着车上的最后一笼包子,忍不住叹气道:“不会吧,这样都找不到你。”
而就在她垂头丧气的时候,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只脏兮兮的手,手掌心里躺着的,赫然是一枚可抵二十文钱用的大铜板。
唐小荷瞬间抬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眉眼霎时便弯了起来,欣喜道:“可终于被我找到你了!你今日一整天都去哪了啊?”
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要是去干坏事了。
小孩还是那副木头表情,抬起另一只手,指向街尽头的大桥——码头,说:“那边,可以赚钱。”
他回过脸,又将自己拿钱的手掌往前递了递,说:“你的钱,还给你。”
唐小荷大为欣慰,本来还在头疼如何将他带回衙门自首,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
“我不要。”唐小荷摇了摇头,神情认真,“这钱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了,你好好收着就是。”
小孩不言不语,还是维持着递钱的动作。
僵持片刻,唐小荷败下阵来,只好收下钱,长舒口气道:“你这弄得我多不好意思,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她边嘟囔边收好了钱,忽然想到个点子,抬脸盈盈笑道:“这样好了,我这里还剩下最后一笼包子,全都给你了,就当是我用这钱请你吃饭如何?”
小孩还是没什么反应,只看着她。
唐小荷心道这孩子怕不是个傻的,忙动手将空笼屉挪开,把剩下的最后一笼包子举到他面前,笑道:“尝尝看。”
笼屉里卧着五只半个手掌大的包子,和面时想必加了些糯米粉,导致包子皮看起来晶莹剔透,肉眼可见的软糯。
小孩伸出脏手,手上的脏污与包子的洁白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看着包子,眼神顿住了,过了很久才下手抓住其中一个,缓慢地拿起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咀嚼之后,他空洞的目光瞬间大放光彩。
“好吃吗好吃吗!”唐小荷忍不住询问。
小孩点头如捣蒜,三两口吃完一个包子,接着便去抓第二个,第三个……
唐小荷从高兴变成傻眼,连忙提醒:“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别噎着,噎到了我可没有水给你喝——对了,你有名字么?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手上已经拿了第四个,努力地吞咽着喉咙,口齿不清地回答了唐小荷的问题。
唐小荷听完,咧嘴笑道:“阿寄?原来你叫这个名字啊,哪个寄,是夜雨寄北的寄么?”
“不是。”小孩抹了下嘴,抬眼,漆黑的瞳仁正映出唐小荷的模样。
“是祭祀的祭。”
唐小荷哑然失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讪讪反应过来,干笑道:“你这名字……挺独特的嘛。”
这时,路对面传来喧哗,只见勾栏的大门口,一群锦衣华服的豪奴,簇拥一名身着紫色绸缎广袖袍的大胖子,前呼后拥,高调入市。
在他们的后面,鸨母龟公齐齐下跪叩首,嘴里高呼道:“恭送国舅爷!”
同样的傍晚时分,有人忙碌整日刚刚下工,有人鬼混多时堪堪餮足。
唐小荷看着那白软的大胖子,又看了看笼中仅剩一个的槐花包子,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赶紧收回目光,生怕以后再不能直视包子。
可那大胖子的注意却着实落到了她身上,对上那张素白小脸的瞬间,那双本就已经胖成缝儿的眼睛又是一眯,唇上勾起抹笑,懒洋洋地对随从道:“爷酒喝多了,胸口烧得慌,不必急于上轿,且先吹吹凉风。”
他迈开步伐,身上的肥肉一步一颤,好似一座行走的肉山,还是全肥的那种。
目标明确,直奔对面卖包子的娇俏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