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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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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薛韧今年六十有五,头上早已没有了黑发,官帽下,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还泛着光泽,跟同岁的同僚相比起来,他看着更为老态,不过,是德高望重的老态。
刚开春,虽说这几天开始有了回暖的苗头,但六十五岁的老头儿还是觉得刺骨的冷,薛韧将双手揣进宽大的袖子里,踩着还没融化的冬雪往宫门外的马车走去。
今天,是他在朝为官的最后一天。
“ 薛老!您请留步。”
焦急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薛韧回头,只见一个内侍正扭着腰肢向他走来。这人,薛韧有点印象,是二皇子身边新上来的内侍。
薛韧半眯着眼等内侍过来。
果然,人老多眠,要他还是四十年前的小伙子,这会儿又该骑着马去东林街了,不过,这内侍怎么走得这么慢?天气这么冷,他一个黄土埋到嗓子眼的老人怎么等的了?
薛韧半眯着眼,好像快要睡着了。
“ 薛老,您睁睁眼?”
内侍双眼眯成月牙,五官用力过猛挤成一团,薛韧一睁眼,瞌睡醒了大半。
“ 薛老,二皇子让奴给您递个话,咱爷十五那日给您府下聘去。”
薛韧一听,顿时精神,他在脑子里又回顾了二皇子的仪态和处事风格,心下拍板,自己的宝贝疙瘩不能嫁给二皇子。
于是点头: “ 成!来吧。”
马车上,揣着暖手炉的薛韧刚要打盹,不知,马车受到了什么惊吓,嘶鸣一声,马车颠簸,不设防的薛韧向后倒,脑袋磕了一下。
“ 老爷,您没事吧?”
车夫安抚了马,连忙掀开车帘问。
薛韧揉揉磕到的后脑,示意车夫停下,与车夫交换了位置。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京都的一条道内,一个白发老头裹着狐皮大氅在两边堆着积雪的内道上驾车狂奔,若,有心者仔细看看,就能发现,那老者竟是当朝首辅——薛韧薛老。
薛韧出生寒门,寒窗苦读十几载,中状元,入朝为官,这一入朝就是四十多年,后来中年丧妻,留有一子,儿子薛钟奇弱冠成家,病疾缠身撒手人寰,而儿媳守寡五载,抑郁而终,独留一女。
薛葫掰着手指头一算,她今年过了生辰就满十七,而她和二皇子的婚期就定在今年年尾,回想起街坊四邻对二皇子的议论,即便有八成是假的,那有两成肯定是真的。
二皇子有狐臭,听说,二皇子从宫里出来看看他们未来的婚房的完成度,刚一进去,建造的工人师傅一溜的全吐了。
二皇子好男色,身边的内侍一月换一个,一个比一个姿色上乘。换下来的内侍,听街坊四邻说,不是被狐臭熏死,就是被折磨致死。
她还听说,二皇子正大张旗鼓的张罗他们的婚事,就是为了掩盖他好男风的事实!全国上下都知道他好男风,这会儿才想起来掩饰一下,薛葫觉得完全没什么用。
未婚夫这么恶劣,为了生存,她怎么也得争取一下。
他们薛家就一老一少两个人,除了必要的洒扫和厨子,也就还有一个比薛葫大两岁的丫鬟,这会儿,丫鬟薛筱挎着大包往屋里闯,刚坐下,来不及卸下包裹,抢过薛葫手里的茶水猛灌两口,气喘吁吁的对薛葫说:“小姐,那几处庄子换的钱都在这儿了,趁老爷没回来,咱赶紧走吧。”
薛葫打开包裹一看,白花花的银子全被换成了银票,薛葫赞赏的朝薛筱竖起大拇指。
她眼珠子转了转,她是可以走,但,皇上怪罪下来可怎么办,爷爷那身子骨能抗下来嘛?看着偌大的薛府,爷爷不像是能狠下心放弃的人,薛葫啧啧两声,烦躁的抓抓头。
薛筱看出了她的犹豫,收拾好几件行动方便的衣服,将包裹递给她:“别担心,老爷一辈子都给朝廷效力,不会为难老爷的。”
“怎么就不会为难你家老爷?说得这么没良心,平时白疼你了。”
薛韧颤颤巍巍的从外面回来,听到薛筱这话,气得不轻,将大氅丢给薛筱,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在薛葫面前晃了晃,又顺手将薛葫手里的银票抢到手里。
薛筱吐了吐舌头,薛筱看到薛韧手里那全是大票子的银票,眼睛都直了。
“爷爷,您这是把咱薛府都给卖了吧!”
薛韧嘿嘿一笑:“咱爷俩今天就动身。”
“!”
薛葫用眼神确认,见到薛韧一边笑一边点头,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城墙根边,薛韧从怀里掏出几张大额银票递给薛筱,摸摸她的头,眼神慈爱:“你照顾小葫这么多年,也耽搁了你的姻缘,拿着这些钱去置办一些产业,寻个好人家嫁了。”
薛筱扑通跪下,满脸泪痕:“老爷,您就让我跟着你们吧,筱筱可以洗衣做饭,不会拖后腿的。”
薛葫扶起她,郑重其事道:“筱筱,你留在京都的目的是随时给我们传递消息,这样,我和爷爷才能知道京都的动向!咱们得分开行动,所以,你得在京都扎根!”
薛筱一脸怀疑:“小姐你说真的!?”
薛葫用力点头:“嗯!”
薛筱看向薛韧,见到老爷也点头,再三叮嘱一定要传来消息,依依不舍的和爷孙告别。
城门外,一老一少向着梦想中的江湖进发。
“爷爷,没看出来啊,这么一把老骨头了,还有个少年梦呢。”
“小丫头片子,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景阙殿,一个内侍在殿外梳理蓬松散乱的发丝,对着在外值守的其他内侍炫耀般的撩发,扭着水蛇一般的腰肢向外走。
“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得意什么?” 有人不屑,
这时,拦住薛韧的内侍从外面回来,直朝内殿奔去,像是去领赏的,满脸红光。
“殿下!”
内侍跪在屏风外,酥酥的喊了一声,值守的侍卫鸡皮疙瘩瞬间竖起,汗毛倒立,他实在想不清楚,堂堂的二皇子会喜欢和内侍搞在一起。
“说。”
慵懒清朗的声音从屏风中传来,不见其人,只有燃着龙涎香的香味从屏风中飘来。
“回殿下,奴已经知会了薛老。”
“薛韧什么反应?”声音中是满满的好奇。
“薛老回答:“ 成!来吧。””
屏风内,一盘棋下到一半,黑白棋子互相牵制,杀机并现。段江清左手执白棋子,右手执黑棋子,皱着眉头,手上的棋子迟迟没落下。听到这儿,他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如清风朗月。
“太好了!现在就去准备好聘礼,明日,我亲自去下聘。” 哼,等成了婚!父皇还能圈着我不成?
他常年深居简出,皮肤养的比女子还要细腻几分,一头乌发养得极好,漆黑如墨,散发着光泽,那双眸子亮如灿星,时常带着笑意,端的是清风朗月的清贵公子。
他放下棋子,将散落的衣领整理好,从屏风中走出来。
内侍抬头,一下子就移不开眼了,这后宫多得是美人,个个人比花娇,争奇斗艳,但都比不过自家主子。
以自己的姿色,努力努力,说不定也能爬上。。。。。。那里。
内侍的脸突然娇羞起来,媚眼如丝,段江清避开眼,眼里闪过一丝嫌恶。
一对人马停在薛府外,由二十多个丫鬟分成两队,手提花篮向空中抛洒花瓣,漫天的桃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将道路铺上一层极美的春色。长长的街道上摆满了系着大红花的聘礼,规模之大,闻所未闻。为首的段江清身着天水碧蚕丝华服,内着月白立领,腰围银丝绣底鞶革,骑着上等的汗血宝马停在薛府门外,街道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双桃花眼得意的眯起,挥手让随从去敲薛府大门。
砰砰砰
薛府大门静静屹立,无人应答,段江清微笑的脸僵了下来,示意随从用劲儿敲。
“主子,首辅大人好像不在。”
段江清皱眉:“再敲,偌大一个薛府怎么可能一个下人都没有!”
又是敲了半晌,仍是无人应答,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段江清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这时,一个黄脸汉子从人群中发声:“薛老爷昨儿遣散家仆,还把薛府给卖了,带着小小姐离开了。”
“!?”
汉子被人拉倒前面问话吗,支支吾吾道:“小的是在薛府做活的,昨天,老爷和小姐就出了京都,说是要去江湖瞧瞧。”
“什么!?”
段江清只觉天雷轰顶,这老家伙行动比自己还快,江湖?哪里是江湖?一大把年纪玩儿什么江湖!段江清咬牙切齿,好不容易等到父皇松了口,这会儿他上哪找个人来成婚?!
段江清咬牙切齿: “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