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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阴篇 07 ...

  •   夜哭

      江氏心内窃窃欢愉等着宋郎归家,不想却且不见人。直至晚间才见寒琅踉跄而归,早喝个大醉。他进屋一语不发仰头瘫在床上,呆呆望着床板。江氏摸不着头脑,推寒琅道:

      “夫君哪里喝的这许多酒,脸烫的!奴去要碗醒酒汤。”说着转身就要叫环儿,寒琅一把拉住了不让她去:
      “何必要醒?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只怕醉得不够深。”

      江氏见他不松手,也就罢了,挥退环儿,亲自扳了他腿将脚上靴子褪下。

      “这话夫君倒不必同我说。夫君向来宁可对影自酌,我这人大约不配与夫君同醉,留在家中当个摆设罢了。”

      寒琅当真醉了,听了这话松开江氏手腕,“我自是不同你喝的,我怕你。”

      江氏一听有气,自己几时吓过他了,话说得倒像她能吃了他似的。寒琅还喃喃道:

      “我怕你看清了我这人,要失望伤心。”

      江氏一阵心酸:难道我现在就不伤心么?

      寒琅实在醉得厉害,江氏总提防着怕他夜里要吐,睡不踏实。寒琅倒并没再折腾,一会就睡了。

      夜已过半,寒琅忽又闹起来,翻来覆去,口中哼哼作声,听着十分急切。江氏被他吵醒,看他额上全是汗,领口也给汗浸得涔湿,修眉紧促,嘴里哝哝听不清说的什么,想来是被魇住了。

      三更已过,灯早燃尽。周遭寂寂,月光透过纸屉撒在地上。窗外桂树风摇影动沙沙作声,昨夜忘记放下榻床帘幕,江氏身上一阵鸡皮。她正要摇醒宋郎,忽听他大叫一声“雨妹”,猛睁眼坐起来,吓江氏一跳。

      江氏忙扳着宋郎肩头唤他名字,他犹未清醒,不断叫着雨妹别走,神色惶急。江氏使劲摇他几摇,他忽地转头对了江氏,急捉住她一只手促声道:“雨妹别走!我不上京了!你不要走!”江氏登时明白几分,强忍心中酸楚将手贴在寒琅脸上正色道:“宋郎瞧清楚,我是如意,不是雨妹。”

      寒琅心头犹自纷乱、似梦似醒,江氏摩挲着丈夫脸颊,寒琅望了她许久才认出,唤一声如意。江氏这才将心放下,笑一笑,双手环住宋郎将脸挨他肩上,正听见他心中鼓奏。

      正此时,又一阵风起,宅中花木大摇其形、沙沙作响。一缕女子饮泣为风挟来,凄凄切切、飘飘渺渺,江氏听得汗毛倒竖,紧贴在寒琅身上。寒琅似是也听到了,转头向着门首。风透过门窗缝隙吚吚呜呜灌进来,那哭声又似门窗缝隙所致,分辨不清。江氏愈发觉着身上冷,两只手紧拽着寒琅衣袖。

      风渐渐止住,四下又是寂寂。两人一动不动听了好一阵,再不闻一丝动静。寒琅转身安抚江氏:“没什么,夫人睡罢。”江氏点点头松了寒琅臂膀正要倒身再睡,又是一缕哭声呜咽而起、哀哀不绝。明明无风,却比方才更清楚。江氏尖叫一声眼看就要哭出来,寒琅亦是汗毛倒竖,一咬牙揭被而起,嘱咐江氏待在房中,自己点一支烛台照着披衣出门。

      暮春夜半,月上梢头,却是一弯冷月,照在院中带了一丝幽微蓝色。寒琅左右望望不见异常,远处檐廊隐在月影下瞧不清楚。他凝神细听,那哭声又不见了,于是只得护着烛火将屋前四下转过一遍,瞧不出端倪。

      正要回屋,忽听南面“啊”的一声喑哑猫叫,如小儿夜啼、撕心裂肺。寒琅立在院中背后一阵恶寒,还未及循声向南,又是一阵笑声阴惨惨凭空而起,凄厉哀绝如出冥府,寒琅咬牙向南追去,一路不见人影,却是自己书斋之门无风而动、吱呀作响。

      寒琅心砰砰直跳,借着几分残酒未退鼓起勇气跨入书斋。才进门便吃一大惊,架上书画散落一地,桌上亦是一片狼藉。未画完的画落在地上被风卷起一角,轧轧作响。他尚自呆看,忽闻“铮”的一声,墙上所悬一把琵琶无人拨动,自己绷断一根丝弦“乓”地砸碎地上。寒琅一见这把琵琶玉碎在地,又惊又痛,心上猛地一疼竟站不稳,捂着胸口扶住桌案望了琵琶好一阵。

      夜凉风静,冷月幽照,寒琅俯身捧起一片琴身残骸愣怔许久。正是心碎神伤,又是一阵冷风呜咽,此时却不是收拾琵琶的时候,寒琅勉强收敛心神,点燃一只灯笼,出门向耳房中唤醒管家诸人,叫着家丁点燃火把检查门户,寻找贼人身影。他们不敢惊动后院,只将前院诸厅堂及抱厦耳房查了个遍,并未寻见一个人影。

      寒琅自己搜至大门首,见地上隐约一个物件幽幽映着银光。他走上前一照,竟是自己常佩身上的荷包,松竹斗雪绣在雪白缎面上。他一向贴身收着,如何会在此处?待弯腰细看,荷包内金符落在一旁,地上更无他物,拉开荷包再看,不见了那缕青丝。

      寒琅登时如一盆冷水浇在头上:琵琶碎,青丝失,鬼夜哭。是她……他正自呆想,管家一面疾呼主人,向前门跑来,喘吁吁道:“老夫人,老夫人那边……”寒琅急忙藏了荷包,往后宅母亲房中赶去。

      待他赶至母亲上房,顾夫人已穿了衣裳,简单挽了头发坐在明间当中,四下灯火通明。寒琅这才放下心,上前施了礼,询问母亲是否安好。江氏想是亦听说了顾夫人处有动静,已赶到了。顾夫人答了,又向外看看。

      “寒儿你这是?家里怎么了?”

      寒琅笑答无事,“听房外有些响动,儿子怕是贼人入户,教人查看。不过是只贼猫,偷入书房翻乱了些书画。”顾夫人点点头,“没事就好。”沉吟一阵。寒琅正要退下让母亲休息,顾夫人忽又问:

      “你们那边可听见什么?”

      江氏不等寒琅回话,紧着接口道:“婆母可是也听见人哭了?”

      顾夫人脸上即刻变了颜色,屏退众人道:

      “你们也听见了?”

      寒琅回头看江氏一眼,

      “母亲不必惊慌,必是猫儿夜啼,似孩提哭声。儿子已四下查过,并不见什么异样。”

      顾夫人欲言又止好一阵,看看江氏,忍住了。

      “无事便好,现在夜深,你们歇着去罢。明日再细查查,看少了什么没有。”想了想又加一句,“也看看可多些什么。”

      寒琅答应着,携江氏退下回房。

      闹了一场,四更已过,哪里还能再睡?胡乱躺了一回,窗户渐渐透进青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阴篇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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