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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会仙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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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仙楼是整个雾海城乃至整个梅香洲都极有名气的大酒楼,每至夜晚,客盈于楼,灯烛相耀,穿着鲜丽的舞女穿梭于廊桥之间,笑容殷切地欢迎着来此饮酒的客人们。
折玉他们过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正是会仙楼晚间活动开场的时候,入院便能听得一阵锣鼓喧天,舞女们相继入场,珠帘叮当,暗香阵阵,将全场客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客人要喝点什么?”店小二穿着整齐的褐色短褂、腰间围着象征跑堂身份的小块黄布,在依次亮起的烛光笑脸殷勤。
折玉本来就只是来吃饭的,对喝的不讲究,正想说随便来一壶雾海城比较受欢迎的名酒,就听得一旁刚刚跨过门槛的宁疏尘道:“他不喝酒,你这儿有什么吃的?”
晚风越过北海,从门边拂过,眼瞳银白的男子面容清冷俊美,绣着青竹的白衣纤尘不染,肌骨如玉似雪,恍然若神仙。
店小二呆滞了一瞬,直到那神仙般的人物眉头微皱,似有不满之色,才连忙恭敬道:“我们店有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等一众汤面类,货鳜鱼、假元鱼、炒蟹、炒蛤蜊等主食,另有外来杂卖羊脚子、酒蟹、凤栖梨、樱桃煎等下酒菜并解腻之果食……”
见那店小二反应过来,宁疏尘这才意识到自己急着追过来,忘了给自身施加障眼法,他蹙眉给自己施法。
转过头,却看先自己一步过来的折玉,明明没有灵力,却不知为何竟游离于众人视线之外,从容自在地给自己找了张空桌子,倒了杯茶悠闲欣赏起廊上舞姿来。
宁疏尘点了几道菜,打发了店小二,终究是没能忍住困惑:“你为何能避开店小二等人的视线?这是天魔道体的另一重作用吗?”说着,竟是有些警惕起来。
折玉正低头剥着桌上的花生,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圆润粉嫩,哪怕在剥花生,也优雅漂亮得像是在把玩一件精美的玉器一般,闻言头也不抬,边揉搓花生粒上的浮屑、边嘲笑道:“剑仙大人若能放下架子,多沾些人间烟火气,自然也能与我一般自若。”
事实上,折玉的脸长得比清冷正派的剑仙要招摇多了,但旁人往往看他第一眼惊艳,再看第二眼便觉得这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败絮其中的印象之下,即便再好看,也不会眼巴巴地瞅着了,免得被人以为是登徒浪子,想看也只会偷偷地看。
而宁疏尘却是自小便端正得令人望而生畏,成仙后那股盛气凌人的气质减弱了,却多了一丝缥缈的仙味,于是众人只会忍不住看他一眼又一眼,看折玉还要偷偷看,看宁疏尘那是在瞻仰仙容,可不就助长气焰了。
宁疏尘被他堵得胸闷气短,只得将注意力转移到廊上,这一看,只见那廊上女子衣不蔽体、纤腰摇晃间令人浮想联翩,身上的银铃、唇齿间的娇笑都勾引着人的感官,偏偏折玉还看得津津有味,顿时冷了脸:“这跳的都是些什么?这里是酒楼还是花楼?”
宁疏尘刚刚一进门本就吸引了大部分人注意,即便用了障眼法让众人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但也并非强行操纵,还是有不少视线集中在这里,此时便都听到了宁疏尘的不悦之语,顿时道:“说什么呢?不愿意看来什么会仙楼,去隔壁的仙居店吃不更香?”
“就是啊,会仙楼本就以仙子舞姿闻名,真是正经人,谁来这里喝酒?”
“看他那人模狗样的,竟还是个酸腐之辈,真儿个给我碰上了,真是晦气!”
酒楼里的客人们顿时不爽起来。
见状,折玉花生剥不下去了,连忙按住宁疏尘隐蕴灵决的身子,小声道:“你别瞎说,究竟是你吃饭还是我吃饭?人家漂亮小姑娘跳两支舞怎么你了?几百岁了气性怎么这么大,等吃完咱们不就走了?”
折玉可是专门挑的唱歌跳舞、杂耍说书样样俱全的大酒楼,好不容易能歇两下子了,可不能给宁疏尘三言两语折腾没了,他可不想再去城外跑上十里地。
宁疏尘被他按住肩膀,本想带着折玉离开这里也没成,冷嗤一声看过去,却见折玉讨好地对着他笑,还将自己剥干净的花生粒往他手里塞,恳求之情溢于言表,他拧眉片刻,还是坐了下来,只是全程没说一个字。
折玉见他总算不折腾了,连忙分了他些瓜子花生,好说歹说半晌,才终于绝了对方找事的念头,重新将目光投向廊上的表演。
好在此时,廊上那穿着暴露的舞女已经跳完下去了,紧接着一个面容半掩、头簪红花、着热烈红衣的女子出来,手中握着一把赤红的羽扇,一双眸子清亮若点漆。
在她身后,四个同样妆容夸张、却着绿衣的女子跟在身后,手中是小一号的团扇,颜色则是水绿,上面粘着碧色的孔雀羽毛,看得出来是给那红衣女子伴舞的。
那红衣女子登高一笑,露在外面的眉眼弯弯如明月:“小女子名唤四月,最擅扇舞,幸得王公子相邀,在这会仙楼上献上一曲,为王公子贺寿,祝公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此舞名为——赤羽凌空!”
女子说完,台下顿时一片呼声:“竟是百花楼的头牌舞姬四月!咱们有福了,那可是千金难买一笑的稀罕人物,今日竟是吃酒见上了,这一舞我必要细细观赏!”
“也不知在座哪位是王公子?不知可否站出来让我们瞧瞧?也好让我们谢上一谢,祝贺两声!”
“百花楼四月?这可是连城主都请不动的大人物,听说她后台硬着呢!这位王公子真是好背景,也不知是梅香洲哪个王?”
酒楼里议论纷纷,但灯烛已是一一黯淡了,无人应答,只余高台之上一缕幽香弥漫,那是会仙楼的小厮点燃的香炉,不知为何,香气竟层层扩散,满院皆香。
王公子没有出来,但扇舞开始了。
大片的花瓣自三楼飘落下来,红衣女子开场便是一个大摆袖,手中羽扇被她舞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身姿若仙鹤凌空。
旋即,一道铿锵的古筝声响起,好似惊醒了那只静止的鹤,一连串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动作被那红衣女子做出来,折腰、悬腕、倒身回眸,一举一动宛若一只真正的仙鹤受惊后左顾右盼、最后振翅欲飞。
也正是在这时,舞台上忽然亮起了一点灯光,照在红衣女子身后,竟是一大汪水泽,也不知是障眼法还是这里本就有一坛池水,红衣女子踉跄一步,竟是飞驰而下!
廊下大堂顿时一片惊呼!
而同在台下的宁疏尘,却是注意到另外一个问题:“不对劲,花香……有问题!”
从女子舞扇开始,会仙楼中便渐渐散出一种类似紫涟花的花香,随着舞蹈节奏渐快、乐曲逐渐激昂,那花香也越发馥郁,直到此刻女子纵身投池,那花香也浓郁到了极点!
宁疏尘反应过来,迅速看向折玉,却见其亦是满脸呆滞,而前方,一只凌厉的羽箭自水池上方射来,直指折玉咽喉!
“折玉!”宁疏尘一把将人拽过来,而那只羽箭,则擦着折玉耳朵边,掠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射中了他身后一人!
“天呐!杀人了!”满场惊呼。
就连宁疏尘也没忍住回头,只见那羽箭的力度极为不俗,竟是直直没入了受害之人的胸口,又从后背穿出,贯穿心脏!
宁疏尘只看了一眼,便怒视折玉:“你为什么不躲?”
折玉也惊呆了,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脖子,委屈道:“我刚刚突然看不见了。”
锁魂钉的后遗症渐渐浮现,他的双眼、前胸、后背、腹部五处伤势,平时唯有后三处拖后腿,但在刚刚那一瞬,他刚想避开羽箭,眼前忽然一黑,连带着动作也因此慢了半拍,没能及时顺着惯性躲过去。
宁疏尘眉头紧皱,还待说些什么,因那一支箭而沉寂异常的酒楼里忽然有了声音。
“王为贤,你可还记得,我全家上下十四口人的性命?今日,便是你的报应!”
冷厉的女声从池水上方传来,大堂的烛火一点点亮起来,整个会仙楼再次恢复亮堂,然而地上的尸体,让所有人心惊不已。
廊桥后,红衣的身影从天上渐渐落下来,果然是献舞的四月,并且她身上滴水未沾,手中抓着一截吊在房顶上的红绸。
刚刚,她就是在灯火的掩护下跳了桥,在红绸的帮助下吊在半空,而后将藏在扇子里的羽箭借着袖子里的大弓射了出去,将忍不住探头相望的王公子一箭射死!
这一击极为迅速果断,不知是酝酿了多少年的后果,直到看到地上那具尸体再也无法动弹,四月才渐渐红了眼眶,从红绸上落在地面上,一步步走向“王公子”。
就在这时,折玉睫毛微颤,宁疏尘也是眉头一跳,猛地向“王公子”看去。
只见原本已无气息的“王公子”,在四月向他走近的时候,突然有了呼吸,并且不到半息时间,便捂着脖子从地上支起身来,大声咳嗽:“咳咳咳……谁偷袭本大爷……”
四月的脚步顿时凝固,难以置信地投向“王公子”,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她确认自己射中了对方心脏、并且那箭上还淬了毒,对方哪怕心脏长偏了,也不可能活得下来,事实上他此刻脸色确实是紫的,中毒迹象颇深,但竟然……没事?
然而,可惜的是,无人能解释四月的疑问,而那“王公子”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顿时怒目而视:“护卫呢?刚刚那死女人偷袭我,你们都没看出来?老子差点就死了!回去都给我挨二十板子,现在,给老子活捉那女人!”
那王公子确实有点背景,振臂一呼,四面八方的护卫顿时将会仙楼围得密不透风,那红衣女子亦是面色惨白,显然明白大势已去,只眼里还流露出浓浓的不甘。
而不甘过后,她竟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折玉,猛地跪下:“魔尊大人……我见过您,在一张画像上!您是无所不能的魔尊对不对!救我……我愿意献出我的一切!”
角落里,四名持扇侍女中,一位侍女正欲抬起的步子,缓缓收起,眸中浮现一丝困惑,思考半晌后,隐回黑暗中。
折玉亦是缓缓抬眸:“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