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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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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
一个遥远的称呼,他已经快一百年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但百年后的现在,在他灭了他的折玉魔宗之后,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音节了。
第一次,他神智恍惚,以至于被折玉钻了空子,跳入月灵湖逃走。
这一次,他依旧忍不住内心的微悸,但他的手,却已经能稳稳握住剑。
“舍不得?你觉得如今的你,也配让我舍不得吗?折玉——魔尊。”
宁疏尘神色讥讽地说着,随即手中天晴剑化烟消散,而后出现在折玉面前,剑尖只差毫厘就要插入心脏!
折玉的反应也很快,他迅速抬起太上忘情剑,挡住了胸前没有丝毫停顿迹象的天晴剑,剑刃相撞,发出“铿”的一声。
但也只挡住了这一次。
下一秒,折玉便感觉手中的剑似有千钧重,他的手腕几乎在一瞬间脱臼,而天晴剑再次消散,出现时已在他身后!
折玉眉头一拧,压抑住即将涌入喉咙的淤血,五指松开,太上忘情剑立刻自行消失,于折玉身后现形,再挡一剑!
雪色的天晴剑芒与五彩的太上忘情剑相撞,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灵力冲击波,将折玉的衣裳撕裂,露出后背从未愈合过的伤口。
伤口呈熔岩般的焰红色,不断散发着热气,在光洁白皙的背部分外明显。
天晴剑的攻势明显一弱,宁疏尘的眼中也露出一丝恍惚,本已隐没的身躯在心绪不稳中浮现,暴露在折玉眼中。
折玉眸色一闪,太上忘情剑再度被他握在手中,毫不犹豫向对方斩去!
看见那时机无比精准的一剑,宁疏尘脸色骤然变冷,银瞳闪过一抹雪色。
太上忘情剑斩中了他的身躯,却没能侵入他的仙身,只是如一缕秋风般掠过衣畔,将绣着竹叶的衣摆掀起微弱弧度。
折玉一击不中,毫不恋战,立即就要后退,却被宁疏尘以仙术定住。
他的脸色十分冰冷,修长如玉的五指张开,眼看就要将折玉抓住。
折玉毕竟自禁了浑身修为,能与宁疏尘纠缠到此刻,除了因为宁疏尘不想下杀手之外,便是太上忘情剑的特殊之处。
可宁疏尘再怎么手下留情,也绝不会放过他,而驱使太上忘情剑,也使他本就虚弱的身体越发脆弱不堪,他已经几次感觉到体内血气汹涌,灵脉滞痛。
见宁疏尘再度抓过来,折玉知道自己再不下定决心,只能功亏一篑。
他不再犹豫,抬头看了神色冰冷的宁疏尘一眼,右手握拳横于胸前:“魂来!”
千盏魂灯,于此刻汇聚成一条璀璨的金河,向折玉奔涌而来,在宁疏尘与折玉之间,竖立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金色魂墙。
每一盏魂灯,里面都关押着一个活生生的人魂,千盏魂灯,燃烧着千人的魂魄。
若宁疏尘不收手,他就是亲手灭杀千条无辜灵魂的罪人,与魔无异。
“魂灯?还是金色魂灯?”宁疏尘此刻才发现那一盏盏藏在风中的金色六角宫灯。
一盏魂灯有六个面,面上都呈现同一个的面孔,有喜悦、哀伤、痛苦、愤怒、痴迷与平静,魂灯每旋转一圈,那六面上的面孔就会浅淡一分,仿佛灵魂在消逝。
“赤、黄、青、玄、金。金色魂灯是所有魂灯里级别最高的,非心灵纯净的活人不可制,而你,竟然点了千盏金魂灯……”
宁疏尘最后一丝对折玉的期待也熄灭了,他的瞳孔剧烈颤抖,比在化道境中被折玉当胸一剑那一天更震惊。
斩圣魔尊,在魔道纵横百年。
这句话对宁疏尘来说,本只是他在昆仑山上的道听途说。
渡完情劫后,他在九重天上沉寂了很长的时间,回来后,又忙于剿灭魔宗的事情,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已是魔尊的折玉。
但今天,他知道了“魔尊”二字的分量。
宁疏尘的怔愣只在一时,他很快反应过来,并对此感到由衷的愤怒!
“折玉,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吗?”
宁疏尘瞳中泛起奇异的幽蓝色光芒,阴冷的风息自四面八方涌来,将金光璀璨的魂灯一点点吞没,寒气蔓延整个万魂山!
金色的魂灯被寒气侵蚀,灯笼中的火光一点点黯淡下来,四周的鬼气立即侵袭过来,折玉的衣摆再次被鬼气侵蚀!
折玉低头看了一眼,眉头深深皱起,并没有再同宁疏尘多说什么,而是抬步快速登山,连周身偶尔溜进来的鬼气也顾不得了。
宁疏尘神色冷淡,并未上前阻止。
事实上他也无法阻止,因为幽冥之力是一种极特殊的力量,无法像灵力那样随着功法好坏、修为高低而变幻威力大小。
幽冥之力只有一种稳定的力量,也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封冻神魂!
哪怕是宁疏尘,运用这种力量也要万分小心,防止幽冥之力将自己卷进去,哪怕他已是仙身仙魂,没有特殊法宝,也很难从幽冥之力的侵蚀力量中逃脱。
被视作主要目标的折玉更是逃不掉。
折玉显然也很明白幽冥之力的恐怖之处,登山的脚步未曾有丝毫停歇。
哪怕中途被闯进来的厉鬼几次冲进体内、想要抢夺身体主控权,也只是吐完血后,擦擦沾血的嘴角,继续上山。
在他身边,被幽冥之力冻结的生魂越来越多,金色魂灯一盏盏地熄灭,万魂山的阴森与晦暗,再度笼罩在折玉身边。
这时候,那些一直试图抢夺天魔道体的厉鬼反而不敢再上前了。
因为没了魂灯的阻挡,幽冥之力的范围开始逐渐扩散,但凡敢于靠近折玉的厉鬼,都被幽冥之力冻结,而后坠地碎裂。
折玉回头看了一眼,感觉自己未必能在幽冥之力追上来前赶到祭天台附近,眉头深深皱起,连脸上的血迹都没有时间擦了。
宁疏尘也清楚这一点,但他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冷冰冰地看着。
他知道,折玉舍不得死,因他舍不下自己在魔道经营的一切,否则在昆仑山的时候,就不会用尽一切手段逃出去。
他在等,等折玉求他,求他救他。
折玉也知道他在等自己求他,并且他还知道,宁疏尘一定会救他。
因为他到现在还放不下自己对他的背叛,就算是为了揪出折玉魔宗在世间的残余力量,宁疏尘也不会任由他死亡。
但折玉却不敢求他。
因为他知道,再来一次,他绝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再次从昆仑山逃出去。
身后的幽冥之力越来越近,他身边的魂灯已经两只手能够数得过来。
六盏、五盏、四盏……
熄灭的魂灯就像倒数的生命线,一点点蚕食着折玉的生机。
魂灯的数量太少,厉鬼已经彻底不敢靠近他,但这并不意味着折玉好过。
因为他能感觉到,幽冥之力侵近,凝水成冰的声音由远及近,连带着他被锁魂钉封住的伤势,也有松动的迹象。
目之所及,更是遍地白霜。
“主人,我撑不住了。”
最后一盏魂灯,不知是不是因为是独苗的缘故,竟坚持地格外地久。
但即便如此,也在祭天台隐约露出影子的时候,被永久地凝固在时间里。
“嗯,没关系。”
折玉说完,想起什么,抽空朝身侧看了一眼,才发现那盏灯已经掉在了离他很远的地方,早就被冻住了。
也不知道最后听到他的回答没有。
折玉心想着,感受着身体被一点点冻结,连带着神魂也发着冷,偏偏心口和后背的地方一直在烧,却一点也不温暖,只觉得难受——可见炎魔之血质量也不咋样。
“折玉,你想活吗?”宁疏尘的声音远远送过来,轻飘飘的,像是施舍。
折玉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眨眼。
做曲怀玉的时候,他眨眼通常是自己说谎被拆穿,心虚;但他现在是魔尊折玉,他希望宁疏尘能聪明点,看出他在求救。
“好,不愧是斩圣魔尊,有骨气!”
折玉:???
一百年了,含光剑尊还是一如既往,不明白他徒弟心里在想什么。
折玉已经撑不住了,他闭上了眼睛。
临昏迷前,右手还紧紧抓着胸口剑伤处,心想再怎么样,他也替宁疏尘挨了一剑,受了一百年的苦,他看在这个份儿上,也该救他一命吧?
无形无色的幽冥之力逐渐攀上了折玉的胸口,从胸部往下,折玉的腹部、双腿已经完全凝成了冰雕,而这种封冻,并不仅仅只停留在表面,他的灵魂同样在被冰封。
但折玉始终不吭一声,神情冷漠如不久前他执剑质问他的那一天。
哪怕下一刻就是万劫不复,他也不肯给他一星半点的假意与希望。
直到胸口那被赤血摧心剑贯穿的伤口也被幽冥之力侵蚀,钻心的疼痛蔓延开来,折玉终于撑不住,紧紧攥住了胸口。
“折玉,你赢了。”
幽冥之力被骤然收回,宁疏尘猛地吐出一口血,接住了彻底昏死过去的折玉。
比心狠,他从未胜过魔尊折玉。
宁疏尘的神色冰冷,看着怀中昏迷过去的人,银白色的双瞳中藏着谁也看不懂的心绪,看向满地被白霜凝冻的魂灯。
良久,他抱起折玉,消失在万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