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就很离谱呢

79、宫变（重修）

　　顾冉一把拖住沈宁，才没有让他因为五脏剧痛，而踉跄跌倒。

　　她朝桌上的杯盏迅速望去一眼，再看沈宁的双唇，已染淡紫之色，恍然道：“你们在酒里下毒！”

　　“瑞安，将诏书给她。”永安帝略过顾冉的话，只盯着沈宁。

　　他眼中无任何温度，给出的命令，也同样无情冷漠。

　　薛瑞安迟疑片刻，将木匣递至顾冉面前：“接下诏书，他自会得到解药，你也会安然无恙。”

　　顾冉知道，永安帝此刻已是一狠百狠，自己若固执不接，沈宁便是一死。而沈宁的死，不仅不会对朝堂有任何影响，反而还能为萧梓霁除去心病。

　　那她自己呢？

　　沈宁是她的全部，她没有任何筹码，可以拿出来与永安帝讲条件。

　　顾冉被捏住了死穴，正处于被动的地位。

　　她没有犹豫，从木匣里取出诏书：“要我做什么？”

　　永安帝道：“去殿外宣读，朕将皇位传给太子。毒发到身亡，约有半个时辰。你回来后，朕自会给他解药。”

　　“好。”顾冉回应得干脆。

　　她将沈宁扶坐在木椅上，蹲下身去，抹去他唇边的血迹，却被他一把拽进怀里。

　　即使五脏六腑痛极难忍，沈宁也咽下涌到喉咙的血，抱紧了顾冉。

　　“你若想与沈相思平安离开这里，就让她立刻出去宣读诏书。”薛瑞安在一旁不忍道。

　　沈宁强压下一阵剧痛，在顾冉耳边道：“快些回来……”

　　“等我。”顾冉用力抱了他，再从他怀里起身时，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轻语。

　　皇后一言未发，甚至有些沉浸于太子即将继位的喜悦当中，只当他二人的相拥，是在生死面前的恋恋不舍，未能注意到，顾冉握着诏书转身时，眼中骤然腾起的杀意。

　　***

　　祥乐殿外，于鸿天带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众妃嫔与皇子，焦灼地等候在此处。

　　只见那道紧闭的大门徐徐打开，一道纤白身影，由内而外走出。

　　弓箭手旋即架起长弓，等待一声令下，那人便会葬身箭雨。

　　于鸿天眯着眼，仔细辨别出来人是谁，又看清她手中握着一卷绫锦后，立即道：“慢！”

　　火红的宫灯，将宫苑映照成一片火海。

　　顾冉的月白华服，染上一层朱红。

　　她走至于鸿天面前，微微垂首，行礼道：“相思奉命宣诏。”

　　不过简短一句话，便让众人屏住呼吸。

　　原本已经搓手顿足的萧梓霁，也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于鸿天侧身，给顾冉让出路来，却在她走向前时，抽出长剑。

　　染着寒意的锋利剑刃，紧贴在顾冉的颈间，细碎的血珠，已从那细腻如雪的肌肤渗出，沾到剑刃上。

　　顾冉浑然不在意长剑带来的性命之危，目光如宫灯照影，直直落在萧梓霁身上。

　　萧梓霁心头一颤，只觉有重石压身，一股不可名状的惧意，由下而上，直窜向头顶。

　　他怔怔地看着顾冉抬手，再看她展开手中绫锦，如同等待宣判的死囚，紧张地生出满额薄汗。

　　然而，顾冉却迟迟不肯开口。

　　看着出现在诏书上的名字，她扯出一抹苦笑。握着轴柄的手指，也因用力而泛白。

　　“可是父皇的诏书有问题？”终于，萧梓霁耐不住性子，急躁地问出声来。

　　顾冉这才压下千丝万绪，不喜不怒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梓霁，得天庇佑，朕今传大位于其。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众臣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望新君不失君道，为爱民之明君。钦此。”

　　喜悦如奔涌的海浪，冲去萧梓霁的所有理智。

　　他疾奔向顾冉，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诏书，却在看到诏书内容后，神情一滞。

　　“你……”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闻所见，“为何……”

　　梗在喉间的话未出，众人跪拜新君的高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萧梓霁回身，入目，是对自己俯首称臣、跪了满地的人。

　　此刻，他于万人之上，受万人敬仰。便是这诏书为假，这皇帝，也要由他来做。

　　思及此，萧梓霁眸色转暗，攥紧诏书，便听身后平静如水的声音传来——

　　“您可要随我入殿，去见见……”刻意一顿，顾冉道，“太上皇？”

　　“有何不可？”说着，萧梓霁移步，朝殿内走去。

　　祥乐殿门开了又合，他还未能仔细去看殿内境况，颈间瞬时抵上一道尖锐。

　　“梓霁！”皇后脸色骤变。

　　顾冉擒着萧梓霁，珠钗的尖端，在他颈间刺下去一道坑，只要再使一分力，便能刺穿他的喉咙。

　　顾冉道：“诏书已宣，太子殿下业已……”

　　一道嘶鸣声，忽在顾冉的耳内响起，短暂的失聪后，她脚下如踩浮云，双手也同时失了力气，很快便握不住珠钗，倾身栽倒下去。

　　没了钳制，萧梓霁迅速向门侧奔去，欲要召于鸿天进来。

　　可他手还未触及殿门，便先痛呼出声。

　　原是顾冉的珠钗，整支刺进他的右肩。

　　萧梓霁怒目回视，就见沈宁抱着顾冉，眸色沉如不见底的黑潭。

　　那珠钗是沈宁投射过去的。

　　顾冉已经双手失了知觉，嘴角淌着猩红。

　　“薛瑞安，愣着做什么？快去传御医！快召于鸿天进来！”皇后急声命令。

　　薛瑞安顷刻回神，从顾冉身上移开目光，便要朝殿外走去。

　　“珠钗有毒。”沈宁的话，又让他止步，“解药在我这里。”

　　皇后当即怒气上涌。

　　永安帝轻拍两下她的手，以作安抚，继而对沈宁道：“你要用梓霁做交换。”

　　沈宁道：“是。”

　　“好。”永安帝应道，“两个选择，解药与自由，只可择其一。”

　　沈宁丝毫未做犹豫，自衣袖中取出解药：“自由。”

　　永安帝一怔，闭上了眼，颤着一只手，轻挥道：“瑞安，送他和沈相思离宫。”

　　***

　　祥乐殿的大门再次打开，薛瑞安率先出来，低声对于鸿天讲了几句，于鸿天立即撤兵，命人去请御医。

　　听闻萧梓霁受伤，于芷苓心急如焚，提起裙摆便要入殿，抬眸，又望见沈宁抱着顾冉，自殿内走出。

　　她不由得垂下双手，静立原地。

　　待人自身侧走过许久，她才发觉沈宁的狼狈。

　　再回身时，那一道身影，已被夜色吞没。

　　福宁殿内，御医禀告，刺入萧梓霁右肩的珠钗并未涂毒，且沈宁留下的，是有助眠之效的安神药。

　　闻言，永安帝的胸口不断起伏，俨然只有气出，不见气进。

　　“他……他这是为何……？”

　　皇后将一卷绫锦，置于榻边的小几上，坐下来，握住永安帝的手：“您可是后悔了？”

　　永安帝不语，皇后也心中自有答案，目光一沉，她笑得愈发温和：“即使您给了萧宁解药，也无济于事。”

　　“什么意思？”永安帝满目不解。

　　皇后温声道：“臣妾早有除去萧宁之意，便在他与沈相思的酒中放了毒药。未想，您也是个狠心人，竟在那毒酒中，又加一味。”

　　沈宁与顾冉，身中两种剧毒。

　　毒物相混，已对五脏六腑造成严重损害，便是得了其中一样解药，也未必可保性命。

　　“你、你竟……”

　　手被永安帝挣开，皇后也不在意，转而拿过小几上的绫锦，握着那黑玉轴柄，展开道：“臣妾还有一问，需要您解惑。为何这诏书上写着的，是萧宁的名字？”

　　这原是永安帝为让萧梓霁顺利继位，使出的一计。

　　倘若顾冉按诏书所写宣读，必会葬身于事先安排在暗处的，弓箭手的万箭之下。沈宁也会因“唆使”顾冉篡改诏书之罪，被斩于殿前。

　　倘若顾冉没有这样做，定也会挟持萧梓霁，以作交换。那时，永安帝便可彻底控制沈宁，让他再无可能威胁到萧梓霁。

　　只是，永安帝未想，沈宁在最后一刻，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甚至连那解药，也只字未提。

　　不提，是因为一心向死吗？

　　永安帝不敢再思考答案，沉沉叹息一声：“我累了，你也去歇着吧。”

　　看着永安帝的目光逐渐涣散，皇后心下一惴，随即扔下诏书，握紧永安帝的手：“我陪着您。”

　　“好……”

　　永安帝阖上双目，一起一伏的胸口，缓缓归于平静。

　　同一时刻，在黑夜中艰难而行的沈宁，终于走到皇城大门前。

　　但他因体力尽失，直接跪倒在地。

　　手臂一松，怀中的顾冉，直直坠落下来。

　　“相思！”沈宁想要将人抱起，却难以起身。

　　他喃喃地念着：“离开……我们才有救……我不会让你有事……”

　　可顾冉早已失去听觉，甚至所有的肢体感触，也因毒素侵入脏腑而消失。

　　她在微弱的月光下，看到他的喉结滚动，却听不到他在讲什么。

　　缓了小片刻，沈宁又将人背起。

　　不远处的拱形大门，仿佛巨兽之口，正在等着猎物走近，将其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