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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送信（重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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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鞭下去，沈宁身上皮开肉绽。
他强撑一丝力气，抹去顾冉脸上的泪水：“每次总是想把你欺负哭了，如今看你真的掉眼泪，我又不愿意。”
“那不一样。”顾冉吻了他的手指，动作轻缓地扶他靠在自己身上。
鞭伤触目惊心，血肉模糊的皮肉里，粘着衣衫碎布。
顾冉看不下去，攥起的拳，松了又紧，指甲嵌入掌心：“我把粘在伤口的碎布揭下来，有些疼，你且忍忍，忍不住了，便咬着我的肩。”
“你揭吧。”
沈宁侧过头去，轻轻吻了吻顾冉的脖颈，顾冉便动起手来。
饶是她下手极快且轻，沈宁仍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好在许子杰未再将两人分开，他也因此在顾冉怀里得到一些慰藉。
“我给你唱支曲。”顾冉试图转移他的注意，以减缓疼痛。
沈宁道一声“好”，便听她开口轻唱。
与江南小调不同，她的唱音里，蒙着一种旷远无边、携风而去的自由，听着让人只觉舒心惬意。
一曲结束，又接一曲，不厌其烦，不知疲累。
于沈宁而言，顾冉的歌声，已是唯一，且是最好的伤痛良药。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①”
唱词一变，顾冉从民谣唱起花间词。
质朴多情韵的词里，是少女对爱慕之人，狂热而大胆的追求。
歌声就像一张网，想要将这阴暗中最柔软、最多情之物，全部拢到沈宁面前。
随着曲终，碎衣布被全部揭了下来。
沈宁缓了半晌，才问：“你这是在追求我吗？”
顾冉拭去他额头上，因为疼痛而沁出的汗：“阿宁，你娶我吧，我嫁给你。”
不是下旨册封，而是拜天地，许誓言，永结同心。
沈宁阖眸，承诺：“好。”
“那你只能娶我一个，只能爱我一个。”
“好。”
“若你没能做到，便会生生世世爱而不得。”
即使这是恶毒的诅咒，沈宁也心甘情愿，道——
“好。”
***
大牢内终年阴暗，唯有牢房墙壁上的一扇四方小窗见光。
待光线不再照进来时，杨骞提着食盒来了。
狱卒引他到牢房前，留给他两刻钟的功夫。
这足够他将重要的消息传达给沈宁。
杨骞今日收到两封密信。
一封由顾骋所写，一封由许海所写。
有关许海其人，杨骞虽不了解，但也知他是许子杰的胞弟。
两人因侍主不同，从而走上对立。
收到信时，杨骞嘲讽一笑，造化弄人。
他提着食盒看向牢房内，竟不想看到一身血污的沈宁，靠在顾冉怀里昏睡。
“王爷为何会这样？”他半蹲下身，与顾冉平视，这才看清她红着眼眶，已然哭过。
顾冉见是他，欲将沈宁轻轻放躺，上前去问他是否方便找些伤药来。
沈宁却立刻转醒，一把抓上顾冉的衣袖：“你要去哪？”
“有人来了。”顾冉不再动了。
沈宁压下眼中的急乱与担忧，缓缓坐起身，看向牢房外的人。
杨骞迎上他的目光：“一天还没过去，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沈宁道：“不是严刑逼供。”
“那是为何？”杨骞不着痕迹地看一眼顾冉，然后打开食盒，将饭菜从铁栏缝隙间推进去，“你吃仔细些，我有话对你说。”
沈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琢磨一番话中用意，遂点头道谢。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杨骞又取出水囊，推了进去。
沈宁道：“来探望我，于你没有好处。”
杨骞席地而坐，并不在乎自己的处境：“不出意外，这当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所以想彼此送个行，再定一个再会之期。谁知你就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既有再会，便不是生死离别。
沈宁注视着他的双眸，郑重道：“好，希望一年未到，不要先传来你的死讯。”
杨骞手肘撑于膝上，手托下颌，应下沈宁的一年之约：“也希望一年之后，你不要让我失望。”
沈宁保证“不会”，杨骞便催促他道：“快吃吧，别浪费我一番苦心送过来，这可都是城中最大酒楼里的特色菜。”
闻言，顾冉才将吃食一一端至沈宁近前，又为他揭开水囊顶端的塞子。
“你先喝。”沈宁接过水囊，送至顾冉唇边。
顾冉犹豫片刻，轻抿一口，便听沈宁道：“你不喝水，坏了嗓子，以后谁来给我唱曲。”
“我喝了。”低声反驳一句，顾冉又喝一些。
沈宁这才肯放过她，拿起筷子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副竹筷，筷身整体较粗，接近顶端之处，有一道不易被发现的裂痕。
沈宁稍用力一转，竹筷自裂痕之处被一分为二。顶端部分一松，脱落下来。
竹筷内里是空心，其中藏有一条细长纸卷。
沈宁取出纸卷，再用同样的方法，取出另一支竹筷里的字条。
杨骞看他将纸卷纳入袖中，再将竹筷复原后，才道：“快些吃吧，天冷，饭菜易凉。”
沈宁知他不可在此处久待，遂端起碗筷，喂顾冉吃饭。
“你们两个……一直这样？”杨骞犹豫着开口。
“我自己来。”一直被人注视，顾冉也有几分不好意思，想要接过碗筷，却被沈宁躲开。
杨骞撑着下颌看他们，话却是对着沈宁说：“你到底是如何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的？”
“狱卒欺侮女子，我破牢而出，受了鞭刑。”
杨骞不再说话，目光落到顾冉身上，直至沈宁喂她吃过饭，自己又吃了一些，他才收回视线，收拾食盒，准备离开。
“晚些我拖人给你拿伤药过来。”
沈宁摇头：“你如今状况不如从前，不要为难。”
杨骞站定，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沈宁：“我走了。”
沈宁颔首：“此去万事小心，再会。”
杨骞转身移步，摆了摆手：“再会。”
离开大牢，他往自己的官舍走去，还未踏进大门，自远处，就见宅子灯火通明。
杨骞讥讽地勾起唇角：“动作倒是挺快。”
灯火来自火把，火焰在冬夜的寒风里，扑朔不断。
许子杰带了人，将宅院里里外外包围。他的面容在明暗交错下，露出一分戾气。
杨骞提着食盒，悠然走至许子杰面前，似是明了他要做什么，便道：“许大人，可否容杨某去屋内取一样东西？”
许子杰看着他，出口的话音，比冷风更甚：“来人，去陪杨大人将物什取来。”
他今日带着众多官兵，还有藏于暗处的弓箭手，若杨骞敢耍花招，定会死于乱箭之下。
因而，他无需畏惧一个身手不错之人。
他只担心，杨骞会刻意留下什么对太子不利的消息。
其实，杨骞不过是想取走书案上的一把桃花扇。
这把折扇由他亲手所制，正面绘有一幅桃花春景图，背面题诗写道——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②
他的目光，难得一见的温柔，却又随着合扇的动作，收起了眼中所有的思绪。
他将折扇放入怀中，出了书房，仍是一如既往的谈笑自如。
对面的许子杰，却已不是那个从荒舍里追出来的仓惶书生。
只见少尹大人一扬手，几个官兵上到前来，给杨骞带上手铐。
“杨骞曾在南下淮州途中，意图杀害宁安王，即刻将此人押送回皇都处置。”
命令一下，官兵推着杨骞往大门外的囚车走去。
路过许子杰时，杨骞问：“许大人，你说，我还能到皇都吗？”
许子杰正欲开口，却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忆起来，自己追出荒舍时，也是这样问杨骞，沈宁能否到淮州。
于是，他学着彼时杨骞的回答：“你的疑问，未免太晚。”
杨骞长眉微抬，桃花目中乍起涟漪，笑得煞是风流恣意。
他只留下一句话，便往囚车走去。
“杨某求请许大人，送些伤药给王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