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就很离谱呢

51、泛舟（一）重修

　　春闱放榜时，许海送来一份榜单，沈宁快速过一眼，便将名单折好，丢进熏香炉。

　　许子杰取中贡士，接下来，便可参加殿试。

　　许海知道，兄长的名字能够出现于榜单之上，全凭眼前这位，几乎不曾出宫的宁安王，在背后操戈。

　　他欲屈身跪谢，沈宁却道：“待殿试之后，再来谢本王也不迟。”

　　许海一滞，未想，沈宁会帮他到如此地步。

　　殿试本就没有落榜一说，只有等次之差。沈宁这是要让许子杰金榜题名，成为状元！

　　激动之余，许海也明白，兄长状元及第后，只能做宁安王的忠臣了。

　　忠臣。

　　也罢，自他决意做 “信差”之日起，他们兄弟二人，已被卷入皇权之争的旋涡当中。

　　离开芳晴殿前，许海问：“奴才明日出宫，王爷可有什么话要传？”

　　“有。”沈宁递给他一封信笺，“送到顾将军府上。”

　　***

　　四月，殿试放榜。

　　一甲状元的名字，写着许子杰。

　　许海在书房，报喜一般地给沈宁报信时，一阵敲门声，有规律地响了起来。

　　许海面色一凛，这几个月来，他已经做到滴水不漏，绝不能在此时给王爷惹了麻烦。

　　沈宁却是神色柔和，对他道：“来人只会找本王的麻烦，不必担心，去给她开门。”

　　能让沈宁面目柔和的人，许海只想到一位。

　　他放下心来，走过去，将门拉开。

　　一看，果然是顾冉。

　　顾冉迅速跨步进屋，关紧门后，对许海道：“恭喜许公子高中。”

　　顾冉来了，许海便不能久留，遂寻了一个借口，自书房的侧门离开。

　　人一走，顾冉低声抱怨：“我饿了。”

　　自打沈宁进了政议院，他便时常将自己关进书房。

　　许海来时，他在书房听信。许海不来时，他在书房理政务。

　　一日当中，顾冉能看到沈宁的时辰，只有从夜间到次日清晨。

　　她想让沈宁早些自书房里出来，只能编个谎话，称自己饿了。

　　沈宁坐着，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还未到晚膳的时辰。”

　　顾冉走过去，手指方一触到沈宁的掌心，就被他拉坐进怀里。

　　她坐在沈宁的腿上：“有时候我在想，那些朝臣是不是在政议院里欺负你，欺负你年纪尚轻，故意让你处理一些难题。”

　　沈宁看了看她的下颌，忍不住浅浅地吻着：“你是心疼了，还是怪我不陪着你？”

　　顾冉摘下他头上的玉钗，握在手里：“都有。心疼你，也怪你。”

　　沈宁的吻在逐渐下移，到了她的颈间：“给我。”

　　他在问她要玉钗。

　　顾冉的身子微微后仰，躲开他的亲吻：“不给。”

　　温香软玉突然从眼前撤走，沈宁有些不满，压着她的后颈，将人禁锢：“这是我的玉钗。”

　　顾冉坚决道：“这玉钗，是我让玉行老板修补好的。”

　　沈宁看着她的凤目潋滟，眸色微深：“相思，我从与你初见时，便说过，‘好看的女子，惯会骗人’。这玉钗，根本不是玉行老板修补好的，这分明是你将我的断钗，同你那支完整的，做了调换。”

　　“你知道了！”顾然脱口而出。

　　沈宁不给她反悔解释的机会，紧接着她的话道：“‘他日若有沈姓少年，前来询问修补断钗之法，请将此务必交还于他’。让我想想，你还给那玉行老板写了什么。”

　　沈宁假作思考，道：“对，你还写了让他如何配合你说谎。那断钗根本无法修补，你只能让他去内堂，将我们两人的玉钗调换。完整的那一支给我，断了的那一支，被留下。”

　　攥着衣裳的手，紧了再紧，顾冉将沈宁肩上的一处，抓出褶皱。

　　写给玉行老板的修补之法，确如沈宁所说。

　　因两支玉钗几乎一模一样，她才选择“以假乱真”。

　　后又因担心有朝一日，沈宁知道真相后，想要回母亲的遗物，才又让那老板，务必将其物归原主。

　　果然，沈宁还是知道了。

　　顾冉垂眸，像个做错事的孩童：“那你，要回那支断钗了吗？”

　　沈宁捏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箍在她后颈的另一只手，依旧没有放开。

　　他道：“要回来了。但我不会告诉你它在哪里，以免你再去做些什么来哄骗我。”

　　顾冉嗡声道：“你现在是宁安王了，可以找更好的匠人给你修补。”

　　“不要。”沈宁压着她靠近自己，“我只要你这一支。你既把它换给我了，那就是我的。将玉钗还给我。”

　　顾冉捏了捏手中的玉钗，慢慢将它插回沈宁半束的发间。

　　她问：“你生气吗？”

　　气我骗你这么久。

　　生气吗？

　　我怎么会生气呢？

　　沈宁将她抱了满怀，让她埋首在自己的肩上：“你应该问我喜不喜欢。那可是你赠与我的，我爱着它，就像爱着你一样。”

　　顾冉环着他的腰，低声道：“那是我亲手雕琢的玉钗，你要好好珍惜。”

　　她曾为了萧宁，亲手雕琢，却又未及送出的玉钗。

　　沈宁道：“绝不会由你以外的人，碰它一下。”

　　***

　　沈宁会在青悠画舫上看到许子杰，分毫不觉惊讶。反倒是这位新科状元，在见了他之后，满目震惊。

　　五年前的少年，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立下战功的宁安王。

　　再看他身旁的顾冉，一双凤目，神韵独特，比之从前，似乎又填一种别样风情。

　　许子杰有些局促，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沈宁一向不爱多言，也未说话。

　　顾冉本想打破沉默，腰上忽然传来一痛，僵着表情，似笑非笑道：“许公子，好久不见。”

　　许子杰脸红地笑道：“红豆姑娘，好久不见。”

　　顾冉负手到身后，拍去在自己腰间作乱的另一只手。

　　她道：“许公子可以唤我相思，我已……”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

　　她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如今沈宁已换国姓，还如何随他姓沈？

　　沈宁却懂顾冉的犹疑，接着她的话继续：“随我姓了沈。”

　　“沈……”许子杰似呢喃一般，“……相思……”

　　红豆亦唤相思子。

　　以吾之姓，冠尔之名。

　　沈相思，竟是这个意思吗？

　　有一瞬，许子杰心中发涩。

　　恰好此时，薛瑞安自画舫楼阁中出来，对着立在蓬廊下的几人，催促道：“老爷还在等三位入座。”

　　许子杰这才收起不该有的情绪，等着靠近楼阁的沈宁与顾冉先挪步。

　　今日来青悠河泛舟的，仅有六人，且永安帝此次是微服出行，是以，他将念晴也一并带来了。

　　待几人入了座，念晴正欲为每人填上清茶时，永安帝将她拦下：“相思，填茶。”

　　闻言，顾冉抬眉。

　　永安帝这是在给她难堪。

　　放眼望去，楼阁之内，只有她与念晴两位女子。

　　念晴是皇帝身边的女人，将来会入宫封妃，自比她这个宁安王侧妃尊贵。

　　填茶倒水这样的活，自然要由身份低微的她来做。

　　平白无故的使唤，怕不是为了沈宁的那一句“妓子”。

　　永安帝这是要让沈宁知道，她连个“妓子”都不如。

　　顾冉一笑，缓缓起身，浑然不在意地去够桌上的茶壶。

　　就听身侧一道冷声响起：“我来吧。”

　　沈宁快她一步，提起茶壶，为每人的茶盏填上清茶。

　　唯独没填自己与顾冉的。

　　他不与“妓子”同饮一壶茶，顾冉也不会。

　　楼阁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重。

　　薛瑞安不打算出声，许子杰也不敢开口。

　　待沈宁动作停了，永安帝才道：“近几日，天气晴好，最适江上泛舟。我一直找不到好的江河湖景，便问了念晴。念晴说，青悠河景色宜人，名字也甚美，挑这里最是不错。不知道，你们觉着如何？”

　　语落，楼阁内一片寂静。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潺潺水声，流进画舫。

　　许子杰认真听了片刻，终是最先忍不住答话：“青青子衿，悠悠我心①，确实是个不错的名字。子杰以为，挑这里，甚好。”

　　永安帝颔首，对他的回答甚为满意。

　　薛瑞安倒不似往日，犹豫片刻，才跟着淡淡地附声一句：“瑞安也以为，这里适合泛舟。”

　　永安帝一心只在观察沈宁的表情，未留意到薛瑞安语气中的不自然，听到他说适合，遂转而问向沈宁：“宁儿觉得如何？”

　　如何？

　　沈宁已经坐下，看一眼永安帝身侧低眉顺眼的念晴，道：“青悠河于儿子，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但是父亲喜欢这里，那便适合泛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