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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习字(重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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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药一事,顾冉想亲力亲为。故而晌午一过,便去了厨房。
沈宁跟着她,找了矮凳坐于她的身侧。
“你回屋去等我。”顾冉道。
沈宁闻言,反而又往她身边凑近。
见此,顾冉唯有妥协。
风炉里的火,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和着飘散而出的药香,让沈宁忍不住放松神经,向身侧靠去。
顾冉接着他,打趣道:“你这是陪我煎药,还是在我面前小憩?”
沈宁动动身子,寻一个舒服的姿势,以作回应。
顾冉看着风炉里的温火,问:“阿宁,这是哪里?”
沈宁捏起顾冉的衣袖:“徐北。”
原是徐北。
此地曾有外敌来犯,正是萧宁与顾骋,合力将其击退。
“阿宁,可曾想过离开徐北?”顾冉又问。
“想。想去皇都。”沈宁坐直身子,转向顾冉,“我娘说,皇都的春天,会开满桃花,特别好看。徐北没有桃花。”
顾冉:“……”
皇都不是顾冉再想踏足之地。
但不知为何,她不愿扑灭沈宁眼中,满怀期望的星火。
“待到开春,我们去皇都。”
***
暖晴进来厨房时,顾冉正将药汁倒进碗里。
她一边帮顾冉处理药渣,一边道:“现在画坊未开,大家都在休息。你和阿宁只要不惹事生非,师父从不干预我们做什么。丰年就会趁这会儿子功夫读话本。”
闻及话本,顾冉忙问:“丰年有很多读物吗?”
暖晴道:“都是些写了山鬼精怪的志怪话本。若要念诗,还得去找师父。师父的书可多着呢!”
顾冉心下欢喜,又问:“纸张笔墨,也可问先生借吗?”
“我和丰年都有这个,你要用,我给你。”暖晴颇为大方。
“那便问暖晴姑娘借。”
“把‘姑娘’二字去了,真难听。”暖晴倏地脸颊一红,“我去取些纸笔,送你屋去。”
沈宁默不作声地看着暖晴,看她脸红,看她匆忙离去,烦躁漫上心头。
他紧紧握住顾冉的手:“借纸笔,是要教我习字吗?”
顾冉心思一动,将盛了药汁的碗,递给沈宁:“我怕自己变成,某位娘亲口中的‘漂亮女子’。”
沈宁接过,小小抿一口,脸便皱成一团:“你一直都是,一直在说谎。”
“那便允我再说一次。”顾冉温声道,“这药,其实越喝越甜。”
沈宁不再回应,皱着眉,将汤药喝尽。
顾冉叫他张嘴,他便听话照做。
口中的苦涩,被清甜取而代之时,他听顾冉问:“是不是越喝越甜?”
沈宁点头,再次握住顾冉的手。
话梅,的确很甜。
***
两人回到客室,顾冉加炭时,沈宁再度站到身侧看她。
她将火钳递过去:“你来。”
沈宁依言接过,不知该如何做。
顾冉覆上他握着火钳的手,将薪炭添进火炉,后又在他的鼻尖,轻轻一点。
沈宁不解地看向顾冉。
顾冉摊开掌心,为他展示手上的颜色。
沈宁这才意会其中的捉弄之意。眉心微微隆起时,眉心又被轻揉几下。
见沈宁的鼻尖与额头皆是黑,顾冉得逞又满意地笑了。
沈宁敢怒不敢言,攥着她的衣袖,生起闷气。
好在暖晴送来纸笔及时,顾冉才得以将人哄至小桌前,教他书写。
“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如何写吗?”
沈宁摇头:“五岁时,娘就不在了。我不会写字,也不识字。”
说完,他好奇地用手指轻弹小桌上的笔。
顾冉提笔,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
她不确定沈宁的母亲,到底取了何字作名,只凭感觉,写下“宁”之一字。
随后,又在旁添写“红豆”二字。
顾冉道:“右侧是你的名字。左侧,是我的。”
沈宁起身,看着纸上的字,眼中的欢喜,显而易见。
他转过头,一脸期待地看向身侧之人。
即便不说话,顾冉也懂他的意思,遂将笔递给他。
沈宁不会握笔,只攥于掌心,模仿顾冉的笔迹,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可惜,字迹如画符,一言难尽。
顾冉笑着将他的手,换成正确的握笔姿势,带他写下“宁”字。
“若想写得好看,便要这样握笔。笔画顺序,也不可乱。”言罢,顾冉松手,“你自己试试。”
沈宁不动,手指也不挪一下,只低着头,道:“你同我一起写。”
“好。”
顾冉绕至他身后,将人罩在怀中,覆上他的手,再度落笔。
白纸上的“宁”字越写越多,沈宁忍不住问:“为何叫红豆?”
思索片刻,顾冉写下一句诗。
沈宁问:“该如何读?”
“红豆生南国。”
“红豆生在南国,你也生在南国。所以,你叫红豆。”沈宁道。
“正是如此。”
沈宁又问:“那我呢?”
“……”
我怎会知道其中寓意?
顾冉硬着头皮道:“一世安宁,喜乐无忧。你的娘亲希望你如此,故而唤你‘阿宁’。”
一世安宁,喜乐无忧。
沈宁在心中默念数遍。
顾冉道:“阿宁,我给你做一个拓本。”
沈宁不知拓本为何,但听此物由顾冉所做,遂开心点头。
待至晚间,他才后悔同意。
只见顾冉端坐桌边,白纸上落下漂亮的字体,沈宁心中满是焦躁。
他想把顾冉手中的笔扔掉!
他不要拓本!
有了这个,顾冉再不会握着他的手书写!
沈宁攥了一个小拳头,满怀恨意地看着那些字。
顾冉未曾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善”。
直至安置时分,沈宁坐在床上,倔强地道:“不要!”
顾冉当他孩童心性,不肯睡觉,便坐直身子去摁人。
哪知沈宁也跟着直起身子,把手搭上她的肩——
“不要!”
“为何不要?”
“拓本,不喜欢。”
如同白日里一般,沈宁双手环上顾冉的脖子,将情绪藏在顾冉看不到的角度。
“不要拓本。”
顾冉旋即笑道:“阿宁竟如此挑剔,拓本都不要。”
要知道,拓本这东西,只有富贵人家的孩子才能用。
沈宁收紧手臂:“不喜欢拓本。我只想和你一起写字。”
“阿宁,那些字,我皆会同你一起写,但只写三遍。”
沈宁不作应答。
顾冉知道,这是不同意。
倘若繁事都依着他来,迟早要养出一个骄纵的性子。
顾冉并不打算如此。
“阿宁,你知道不听话的人,最后会怎样吗?”
沈宁方才抬眸,便被顾冉一把拉下,脸朝下,压到她的腿上。
手掌一起一落,“啪”地一声,一个巴掌,落在沈宁的身上。
“不听话的人,便会像现在这样。”
“三遍!”沈宁埋首臂弯,红着一张脸,闷声重复,“三遍……”
这一巴掌不疼,他却不想露出脸。
不是讨厌,也非难过,而是另一种情绪,随着他的心跳,几乎要跳出喉咙。
“阿宁,要做言而有信之人。”
沈宁一头闷进被子里。
顾冉不再理会他,吹熄灯后,方一躺下,腰间便环上一双手。
“每个字都要三遍。”
“好,每个字都是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