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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烟尘 ...

  •   发誓?!
      陆晴萱太了解洛宸了。她从不轻诺于人,说过的话又断不会食言。是以,洛宸如果发誓,无外乎这件事对她而言很容易便能做到,又或者,这件事对她而言很重要,但同时又很困难,困难到需要她拼却性命才能兑现的地步。
      偏偏陆晴萱想到了这一层面。她冷不防打起个寒战,下意识便抱住了洛宸的手臂,生怕她下一刻便会离自己而去似的。
      叶柒隐约也猜到了什么,在洛宸身边消停下来,却仍旧骂道:“狗屁发誓,用不着。”说完,她将头一扭往蓬鹗身边挪去,又恹恹低语道:“我能……”
      能什么?到底,她也没有将话说完。

      栖梧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回过神来的。她牵出一抹轻松笑意,却藏不住歉疚道:“怪我问题太多,搅扰了大家兴致,对不住。”
      “就是就是,”陆晴萱闻言也忙顺水推舟,“洛宸说得对,管那闲事作甚,眼下过年才是要紧事对不对?”说完,她扬起娇俏的面容看着洛宸,手却将她抱得越发紧了。
      洛宸欲言又止,黑宝石般的眸子涌动着光华。她目光灼灼地瞧了陆晴萱良久,似乎怎么都不得满足。终于,她抬手捧住了陆晴萱的脸,启唇深情道:“是,过年。”
      这是洛宸另一种方式的许诺,独给陆晴萱的承诺。
      陆晴萱听懂了,她满足一笑,终于觉得心稍安舒,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许是因为人多,又或是因着有了栖梧和乌基朗达的加入,这个腊八,远比陆晴萱以往过的任何一个腊八都要生动和鲜活。
      一群人围在一起,将一颗颗饱满洁白的蒜瓣剥出来,洗净晾干,再装入干净的陶罐子用陈醋封好,如同封存了一段平实安详又酸溜溜的岁月;
      呷一口甜悠悠的竹酒,就着栖梧新学会的,还带着甩不掉苗族风味的汉族菜品,先前所有的波折与艰辛,也都变得绵软悠长起来;
      那黏糊糊,软乎乎的腊八粥,咸与甜两种味道在舌尖弥散,醇香,温暖,抚慰着一颗颗被算计寒透了的心……
      陆晴萱默默用心感受着,心尖上渐升起一阵暖意,同时,几朵酸涩的花也在心头悄然绽放。
      她欢喜的从来都是流年沉静,入局,实属被动的无奈,但无论如何,有洛宸在,她都甘之如饴。

      “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
      林边,游夜幽蓝色的眸子紧紧欺在前方不远处的女人身上,但他却没向前再靠近一步。
      枭头也不回,冷冷地道:“你身上的尸臭味令我恶心。”
      “呵,”游夜垂首一笑,扬起的嘴角写满了戏谑道,“你管逮耗子的是猫还是鸱鸮呢?恶鸟也有恶鸟的好处,对不对?”
      “……”枭显然不愿同游夜多浪费半句唇舌,但一时没想好如何应答他这句话。游夜偏又在此时笑得愈加意味不明起来:“你对戾王就这般不死心?我上杆子都及不上他放个屁?”
      游夜笑意不减,表情却一点点变得怪异而阴邪。枭闻言转过身盯着他有一瞬,忽地如一道黑色旋风将他刮在地上,亮银色的刀直抵上了他的咽喉。
      “如果你这张嘴只会放屁的话,我不介意让它永远闭上。”
      游夜垂下眸子,瞥了一眼枭握着刀柄的手,轻轻将其推开道:“他们已不止一次来云安寨了,你本有很多次机会打败洛宸,为什么不动手?”
      枭的手颤抖起来,恨意几乎要将她脸上的银面挤得碎裂掉。游夜语气却越发嘲讽:“别告诉我她有伤在身,你不想占这个便宜。”
      这下,枭被彻底激怒,不待游夜再发出一个字,她已手起刀落,在游夜的右脸颊上割了深深的一刀。
      “还有吗,继续说啊?”她余怒未消,发泄之余,似乎还压了些许报复的快感在其中。
      游夜是个明白人,他早已看透了一切:洛宸的存在,注定了枭不可能再获得戾王早些年对她的态度;但有戾王在,又注定了她不能动洛宸一个手指头。
      两个人的关系夹在这种情况之中,怎么能好?
      想着想着,他觉得委实可笑,居然真的仰起头大笑起来。笑完,才又道:“倘若能报半招之仇,也行啊。”
      “哼!”枭冷哼一声渐松了力道,将撑在地上的游夜向后猛推了一把,“听说,他们遇上一个叫‘琉璃树’的东西,既然你闲得很,不如去看看,也好在我这儿少挨几刀。”
      游夜皮笑肉不笑,捂着被割伤的脸站起来。殷红的血、幽蓝的眸,都在这个男人身上拢成一片灰暗的色,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他冷着眸子觑着枭,两腮动了动,终于忍下一口气道:“遵命!”

      整整一天,揽翠轩都洋溢在轻松热闹的氛围中。陆晴萱酒喝了不少,粥也吃了不少,故而还不曾有明显醉态。
      但洛宸放心不下的,依旧是她的伤,亦不知饮这些酒是否会碍到,唯有劝她少饮。谁料陆晴萱忽闪了两下长睫,反问了一嘴:“你喝了没?”
      “饮了……少许。”
      “你的伤是不是很严重,严重到都刮骨了?”
      “……是。”洛宸好似晓得她要说什么了,自然,也晓得她虽面上不醉,还是少不了会有些酒后的磨人之态。

      叶柒平素里嘴碎得很,今番也不知如何,格外反常。无论周围人如何热闹,她都一副忧心惴惴模样,就连往嘴里送酒的动作都似在灌闷。
      蓬鹗最先察觉出她不对劲。渐渐地,洛宸也瞧出她神色异样,不由自主将眸光朝她偏了过来。
      “阿叶,你怎么了?”蓬鹗有些紧张起来,忙握住了叶柒的手询问。叶柒的手冰凉,她竟没想到会被蓬鹗这一握惊出个寒战。
      洛宸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叶柒,见她眼睛有些发直,不知在想什么。
      还好后来,她重新扯起嘴角强笑了两下,洛宸才松了口气。
      “阿叶,你太紧张了。”她道,说着又将一碗热粥盛好,递到她手中,“莫要再饮酒,喝些温粥,睡上一觉。”
      洛宸这些话,搁在平日被叶柒听去,少不了又是一顿嘴硬与不服。但这次她居然出奇地应了。蓬鹗不放心,也草草罢了席,同她一道回了屋。

      陆晴萱这边停了酒,捧着一碗粥慢悠悠地呷着,有些同情叶柒道:“她还在因为那个神秘人烦恼?”
      “嗯。”洛宸盯着叶柒的房门,淡淡地颔首,“许是当真感到了威胁才会如此。”
      说到那个神秘人,栖梧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却也只是后来听说的。她很想帮叶柒,又苦于没什么办法,只能多和一旁的乌基朗达聊些有的没的,免得让他遭了冷落。
      陆晴萱本想留乌基朗达在揽翠轩过年,被他婉拒了。他告诉众人,生意不能不做,年关上需要粮食的人有很多,明日他便回去,今日的招待,于他已是莫大荣幸了。

      月影悄然移动着,不知不觉便挪了地方。院子里的火光披上月霜,逐渐冷却下来,喧闹了整日的揽翠轩才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片刻休息。
      众人将东西收拾好,还原了小院原有的洁净,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座质朴又不失雅致的泥灶,还有几张新搭的青竹案。
      洛宸同陆晴萱抱了几个空酒坛,打算搁去厨房,转头竟瞧见栖梧将一碗腊八粥倒在了远离房屋的几竿竹子下。随后,她又仰起头对着漆黑的夜和幽幽竹影,低声道了句:“腊八节安康。”
      “栖梧?”这话十分巧地被陆晴萱听了去,她好奇之余又喝了这么多酒,免不了上话,适才不解问道:“你这是在干嘛呀?”
      洛宸:“……”
      这声“干嘛呀”低回又绵软,洛宸原以为她一切如常,不料开口还是暴露了她喝酒上了头的事实。
      “你醉了?”洛宸侧脸瞧着她问。她却很认真地拍了拍自个儿的脸,扬声道:“没有啊。你别打岔,我问栖梧呢。”
      洛宸:“……”
      确然,栖梧因着别有思虑不是十分高兴,然而听到陆晴萱的话,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她抬手指给陆晴萱看,看那些黑暗中无数遮掩在人瞧不见的庇护下的小生灵,双关意道:“从此刻直到年节结束,世间万物难道不都应是团圆喜乐的么?”
      “哦~对呢,是该如此。”陆晴萱点了点头,表示对栖梧的话完全赞同。洛宸却听得心中一凄,小心翼翼地问:“你可是还有个姐姐?”
      栖梧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薄唇微张着,不知如何作答。渐渐地,她的眼底浮起一片水泽,才凄然道:“她,已不在了。”
      此时,陆晴萱才对栖梧的话中之意后知后觉。她略有震惊过后,也一并同栖梧感伤起来。

      “是旧事了。”提到亲人自然伤怀,但很快栖梧又抹去眼角泪水,亦不知在宽慰谁,“今日都饮了不少酒,不若早早歇息,其余的事明日再做。”
      洛宸看了看陆晴萱醉意渐浓的眼睛,淡淡颔首,亦没再多言。

      陆晴萱酒量薄浅,稍沉过后酒劲上翻,醉得也就越发厉害。她勉强洗漱完毕,欲同洛宸再说些什么,才发现自己的嘴已不听脑子使唤。
      可她今日开怀,不想草草了事,无奈困得又狠,只好半睡半醒地与洛宸拥吻了片刻,终于意犹未尽地睡去。
      月华似水,万籁无声,陆晴萱睡得很沉,也很踏实。伴她入眠的那些细碎响动,是雀子低语,野兔梦呓。
      她翻了个身,整个脑袋压在了洛宸的枕边。她贪恋洛宸的发香,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自然,对洛宸起身一事亦全然不知。

      与床榻正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摆放的是弄伤陆晴萱的那一节触手。洛宸站在柜子前面,像面对敌人那般紧紧盯着它,神色凝重且复杂。
      她对这种东西知之甚少,免不了会有疑虑,甚至是担忧。这样看了没多久,她的眼睛却蓦地睁大了,脸上也逐渐浮现出深深的难以置信。
      一向沉稳有度的她似如临大敌,甚至动用了轻功迅速朝那柜子走去,敏捷无声地将盒子端了下来。而那节触手,就这样在她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一堆烟尘……
      洛宸的心有些发凉,脸色也沉得骇人。她捧着盒子默了半晌,突然连盒子带粉末一并丢出了窗外。——她倒要看一看,这劳什子还会怎么变。
      随即,她便抱了故月,靠坐在陆晴萱的床头,听着窗外的风吹草动,一夜无眠。

      枭一觉方醒,隐约觉得有人在自己的床榻边上站着。他浑身散发着阴间来的气息,右脸上还有一道外翻的新伤疤,一般人见了,定是要被吓出毛病。
      枭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不屑问了句:“你这便回来了?”
      “是,依你所言,见到了琉璃树,也带回来两个消息。”游夜似笑非笑,手里把玩着一根不知从谁身上拆下来的手指头,“听么?”
      “说吧。”枭这才慢悠悠地坐起来,燃起了唯一的一盏灯。
      “那下面很大。”
      枭:“……”
      “没了?”
      “没了。”
      “……不是两个?”枭的眉头紧锁起来,盯着游夜良久,好像在看一个脑子出了问题的疯子。游夜却不理会,兀自表情怪异:“那一个,我等着你说。”
      “……有话说,有屁放!”
      游夜蓝色的眸子里突然闪过刀一样的光,阴冷道:“我苦心培养的尸人,如今全被琉璃树吞了,这笔账,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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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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