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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蛊医 ...

  •   “是苍天怜我,把我此生最重要的人留下了。”陆晴萱捧住洛宸的脸,含泪呢喃。
      她的目光在洛宸脸上逡巡着:尘土、血污、汗渍,都不能挡住这个女人最动人的容颜。而那掩藏许久、化入骨血的爱意,更在顷刻间熬成热泪,全无迟疑地流淌下来。
      她又紧张地去摸洛宸左臂,确定那里完整无缺,终于勉强牵起唇角,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瞬,看到洛宸碎裂的衣衫,以及从左肩伤口涌出沾染得到处都是的血,眼泪却再一次夺眶。
      叶柒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滋味,明明对洛宸劫后余生欢喜得很,泪却似怎么都淌不尽。
      她抬手在脸颊上拍了两拍迫使自己冷静,对二人道:“此地古怪得很,着实不宜久留,万一等下再来个劳什子兽,我可打不动了。”
      一经这般提点,二人不禁恍然。
      陆晴萱怔怔地看着洛宸,想起刚才居然当着叶柒的面和她接了吻,登时才知羞耻似的双颊绯红,皮面滚烫。
      叶柒恐陆晴萱心里仍不好受,索性顺水推船地打趣她:“亲都亲了,害羞作甚,狗东西都不介意,我又怎会介意?”
      陆晴萱:“……”
      洛宸:“……”
      说完,叶柒还眯起桃花眼挑洛宸一眼,这才转身去收她们的武器,再逐一背到身上。
      “回去吧。”她看了一眼身后逐渐朦胧了的树林,道,“瘴气才起,现在走,下药的给的药还用不上。”说着,径自到前面开路去了。
      洛宸轻轻将陆晴萱两颊的泪吻去,浅笑着朝叶柒的背影微扬下头。随后二人彼此扶持着,往山下泊船上返去。

      下山本就比上山难行,三人又都受了伤,待挨到船上,启明星早已爬上天幕。
      湖上此时又起了霜雾,寒冷迅速而无情地向三人袭来。
      洛宸流了不少血,陆晴萱恐她被冻坏,要将外衫脱下给她披,却被叶柒拦住。反倒是叶柒把自己的外袍盖在洛宸身上。
      随后她跳上船头,拿起船桨,道:“晴萱你照顾好她,我划船,划船……就不冷了。”
      说着,用力一拨船桨,又是一连串地咳,船却逐渐远离了绝龙域。
      “……阿叶。”
      “干吗?”洛宸虚弱的声音,叶柒听来很是难受。
      “多谢你……”
      “……”她愣了一瞬,随即反明白过来,狠狠“呸”了洛宸一嘴。

      船行了许久,比来时多用了近半数工夫。好在没有偏航,有星辰在前指引着,距离竹林倒是越发近了。
      远远的,一点孤光穿透笼罩于湖上的水雾,在深黑的夜色中依稀明灭。叶柒顾不上前胸钝痛,摇动船桨的手越发快了。桨声与她的咳嗽声交叠,飘荡在寒气逼人的湖波里。
      “洛宸,晴萱,是你们吗?”又过了一会儿,岸边隐约传来了人声。
      “……栖梧……是栖梧!”陆晴萱一路上都红着眼,此刻听到栖梧的声音,直如在烈火煎熬中看到了希望之水,呢喃两声继而激动地朝那一星灯火喊起来,“栖梧,是我们,洛宸受伤了,你快来!”
      “受伤?!”栖梧闻言大惊,还有一些不可思议,但陆晴萱的声音分明因焦虑紧张而发着抖,自然不能是儿戏。
      她顿觉事情不妙,赶忙将手里的灯交给一并前来的蓬鹗,竟也顾不得天凉水寒,举步下到水里。
      蓬鹗提着灯,紧随其后。

      近岸处湖水不深,却也没过了栖梧的膝盖,湿了她身上那件青色长衫。
      一看到湖岸的轮廓,叶柒咬牙猛划了一桨,便任由小船凭借惯性向前驶去。她则快速将了系船的绳子跳下船去,上下牙打着架,把绳子绑定在岸边一棵粗壮的竹树上。
      “怎会受伤?可是严重?”栖梧赶到船边扶住船舷,蓬鹗提着灯向船舱里照。
      却见洛宸面容苍白地躺在舱板上,左肩处衣衫破损得甚为严重,衣料下面更是血肉模糊。
      感觉到光亮,她缓缓睁开眼,最先落入深眸的是夜空中那一片星光,这令她不由想起为陆晴萱挡剑受伤那次,也是夜里行船。
      “晴萱……”她低低地道,“有船,星空……”
      陆晴萱霎时了然,伸手抚上洛宸微凉的面颊,轻声道:“是,又是星夜行船,可我不喜欢,待你好起来,你我单独行一次,我才会欢喜。”她说着,含泪俯下了身子。
      洛宸勉力一笑,迎上她悄然送来的一吻:“……都依你。”

      温存只得片刻,陆晴萱直起腰身开始安排分工,因着心下焦灼,不免有些雷厉风行:“蓬鹗,通知其他人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栖梧准备药品还有手术器具;阿叶,拿好东西……”她一一将事情安排下去,最后又低头凑近洛宸,放缓了声音:“你别怕,坚持住。”
      洛宸疲惫地勾唇,点了点头。
      栖梧道:“屋子不必收拾,去我房里便好,药品等物事亦是齐全。”
      “也好。”陆晴萱微微颔首,栖梧立刻回房准备去了。
      这时,躺在船舱里的洛宸动了,像是正用右手发力,想挣扎起来下船。陆晴萱急忙托住她受伤一侧身体将她按住:“你别动,我来。”
      说罢,她竟抵住一口气将洛宸打横抱起。腿上的伤也立时传来一阵锐痛。
      “你的腿……”
      “不要紧,你别说话了,保存体力。”陆晴萱边说边走,走得一瘸一拐,蓬鹗这才知道她也受了伤。因着两腿能用的力道不一样,下船时船身剧烈地仄歪,蓬鹗赶紧从后面将其牢牢地稳在水中。
      陆晴萱朝他感激一瞥,抱着洛宸上了岸。蓬鹗垂首,就见船舱里一片殷红血迹。

      “把人放在此处,小心些。”
      陆晴萱抱着洛宸进了屋子,屋里已被栖梧点的灯烛照得通明。所有人都闻讯赶了来,面露忧色。他们更多的是疑惧,疑惧绝龙域里究竟有什么,连武功高强的洛宸都被伤成这般。
      陆晴萱把洛宸抱到床上,因着她左肩前后皆有创面,平卧无法治疗,只好让她在床头倚靠,又在背部靠右侧垫起些许柔软的东西,将前后创面皆暴露出来。
      洛宸的脸色很不好,虽然意识是清醒的。陆晴萱小心翼翼给她脱下外衫,栖梧又拿来几片人参让她含住。
      “中衣和伤口粘连在一起了,剪掉吧。”栖梧还在准备,捎带着瞥一眼创面,顺手递给陆晴萱一把剪刀说道。
      陆晴萱接过剪刀,动作越发轻柔,生怕弄疼眼前这个让她恨不能揉在心尖的女人。待除去衣料露出伤口的刹那,她的眼睛也变成了兔子眼。
      本该白皙莹润的肩头,被血污染得一片狼藉,前面肩窝和后面胛骨的位置硬生生被彘的利牙开了两个洞,虽然血已经有凝结的迹象,却仍有一些颜色沉暗的液体从里面渗出来。
      叶柒突然回想起什么,忙把头转向一侧,剧烈地咳嗽起来。
      蓬鹗:“……你怎么了?”
      叶柒咳嗽得很不正常,总给人一种穿心裂肺的感觉。
      她朝蓬鹗狂摆着手,转过身重新站定,眼眶潮润。

      “晴萱,你来还是……”栖梧用新鲜的竹沥溶了少许井盐,调制成盐水端至床边。
      “我……”陆晴萱给人看病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伤早已司空见惯,可现下看着栖梧手里的药,她居然心惊得不敢抬手去接。
      洛宸垂下长睫,目光停落在陆晴萱胡乱处理过的伤腿上,柔声道:“晴萱,你且去包扎,这儿……有栖梧……”
      众人闻言又纷纷往陆晴萱身上看去。
      陆晴萱的眼圈越发红了,眼泪似夏日娇红芙蕖上将坠未坠的露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摇了摇头,哽咽道:“我知道栖梧医术好,可我想陪你。”说着,又捧起洛宸的左手,用蘸取了药酒的软巾为她清洗被藤蔓割开的口子:“看不到你,我不放心。”
      洛宸眼底蓦地落下一片不忍,却未曾说什么。又想起在绝龙域发生的事情,便将除蓬鹗之外的五个男人叫至床边,对他们道:“眼下我受伤严重,很多事……必有心无力,这两日……揽翠轩的安危,还要辛苦兄弟们。”
      五个男人一听,鼻子跟着一酸,忙垂首道:“我等职责所在。”说完,当即退出屋子,在整片竹林警戒巡逻起来。
      因着洛宸受伤,谁也没敢将昨夜之事告知于她,只是在巡逻时,五个人俱都重点留意了湖边和竹门方向。

      眼下,屋中剩了洛宸、陆晴萱、叶柒、蓬鹗及栖梧五个人。待陆晴萱将洛宸的左手包扎好,栖梧才对洛宸道:“伤口必须清理干净才好检查,会疼,你且忍一忍。”
      洛宸神色平静地颔了颔首,反倒是陆晴萱心尖一颤,蓦地紧张起来。
      蓬鹗依栖梧所言端来一个铜盆,放在洛宸伤臂下的地面上,垂首退至一侧。
      叶柒也一言不发,跑到一边角落里杵着,——她不敢看,又不甘心不看。
      栖梧处理起伤细致得很,也霸道得很,不仅要将看得见的地方仔细清理,就连伤口内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也要用盐水浸湿布条塞进去清洗,且不止一遍。
      洛宸闭起眼睛微侧了头,纤眉深锁着。冷汗很快就爬满她的额头、脖颈。被汗水沾湿的长发,凌乱地贴在白皙的肩窝、鬓角处……
      陆晴萱此时还握着洛宸的左手,可以很清晰地感到洛宸极力克制下的轻颤,而她强忍疼痛凌乱掉的呼吸,也似一根根尖利的针冲击着陆晴萱的耳膜,让她备受煎熬。
      虽然洛宸未曾言痛,连呻.吟亦不曾有,陆晴萱却知她疼极了。

      几番下来,伤口终于被清理干净,露出了全貌。陆晴萱顿觉似有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眼睛。
      许是彘咬住洛宸后又带着她疯狂跑动的缘故,伤口被大范围撕裂,外翻的皮肉已经有些发白,周围和内里却泛着青黑。
      “这是……有毒吗?”陆晴萱眼尖,一下子就看出伤口颜色不对。她眼泪还在脸颊上挂着,就迫不及待地问栖梧,同时脑海里又浮现出彘的血盆大口,还有嘴里那股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栖梧用工具将洛宸外翻的皮肉撑开了些,仔细检查撕裂程度,捎带着应道:“并非不可能,被人牙咬伤都可能中毒,何况你言说是被……”
      话音及此便停了,她又去翻看洛宸前面肩窝处的血洞:“她的肩膀没有被咬穿已是万幸,可是骨上已经泛了青。”
      “……所以……要……如何治疗?”陆晴萱嗓子有些发干地问道。事实上,她已经有了判断,只是想听栖梧亲自开口,看看和自己猜的是否一样。
      栖梧正要回答,洛宸却突然睁开眼睛。她浑身颤抖着,好似想动一动有些麻木的身体,然后刻意“不小心”碰在了栖梧身上。
      栖梧下意识抬头,就见洛宸迅速而不易被旁人察觉地给了自己一个眼神。随后,洛宸故作轻松道:“伤口虽深,到底……也在皮肉,无非清除腐肉,再……以针线缝合,上药包扎,便会……无碍。”
      陆晴萱:“……”
      洛宸突然的插话将陆晴萱说蒙了,令她一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好像……好像是这么个过程,但又感觉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呢?
      陆晴萱眼睛一瞥洛宸青黑的伤口内里,终于想起来,急急地将想要挣扎起来的洛宸按住:“你这伤口不对劲,十有八九中了毒,应该……”
      “应该如何?”
      陆晴萱立时语塞,因着那两个字她委实不想说出口:一来怕吓到洛宸,二来怕吓到自己。
      她心中纠结,不自知地垂了头。洛宸又趁机给栖梧使了个眼色。
      栖梧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不忍,却还是拍了拍陆晴萱弯下去的背,依洛宸的意思宽慰她:“事态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你莫要担心,我会蛊医术记得吗,而且用线蛊缝合,苦痛会少去很多。”
      这句话半真半假,陆晴萱将信将疑地抬起头,两颗豆大的泪正挂在她的梨涡处。栖梧瞧来顿觉不是滋味——大概这是三十年来,她说过的有关伤病的最大谎言。
      见陆晴萱仍在犹疑,洛宸于是又道:“晴萱,我感觉……颇有不适。”
      “不适,哪里不适?你告诉我!”她果然紧张起来,残泪依稀的眸子盯着洛宸,瞧尽了她的苦楚与倦惫。
      伤成这般,怎会舒服?
      洛宸轻喘了两口气,颤声道:“我伤口甚是疼痛,你可否为我……煎些止疼的药?”
      “当然……你疼得很厉害吗?……栖梧不是要用蛊医术,让她给你开些药,我马上照方去煎。”陆晴萱有些语无伦次,现在任何事对她而言,都不及洛宸的感受重要。
      “可是……”她又纠结起来,“我想陪着你。”
      “此处除了你,便是栖梧精通医术,你想陪我甚好,那便由栖梧煎药,你……”
      “不……不……”陆晴萱知她后面要说什么,赶忙把话截住。并非她不愿,而是不敢。若依她的法子医治,洛宸定要受很大的罪,毕竟,她可不会什么蛊医术。
      见陆晴萱逐渐上钩,栖梧动手写起了方子,她用了很多名贵的药材,算是对洛宸的一点补偿。
      陆晴萱拿了方子,眼眶又红了。她难舍难离地出了门,在门前踟蹰好久,才踉踉跄跄往药房走去。

      “蓬鹗……”待陆晴萱远去,洛宸顿时卸下伪装,声音抖得几乎不能连续说五个字以上,却仍在极力克制。
      “大人。”
      “照看晴萱,帮她……”
      “大人放心,蓬鹗明白。”说完他朝洛宸一拱手,转身追了出去。
      “阿叶……”洛宸又撇过目光去,落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叶柒身上,“你也去……去外面。”
      叶柒:“……”
      她好像突然就懂了,洛宸是在把人一个接一个地支开。但她这会儿就是嘴笨,不晓得怎么违抗,只好掩着嘴咳嗽两声,悻悻地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被洛宸叫住:“晴萱若是过来,莫要……让她进屋。”
      “你要干吗?”叶柒觉得事情不妙。
      “应不应?”
      叶柒:“……应!”
      敢不应吗?
      终于,屋里只剩了洛宸、栖梧二人。
      洛宸的表情在叶柒关上门的刹那骤然冷却,眉头也紧紧拧在了一起。她忍了太久,那种蚀骨的疼痛已经将她折磨得快要发疯。
      栖梧也赶紧把银针刺入她几处穴位为止血做准备,又从药柜中拿出一把更为小巧的刀,刀身在烛火下泛着淡黄色的莹莹光泽。
      动手前,她面有忧色地再问洛宸:“你一个人,当真可以吗?”
      洛宸闭着眼,胸膛起伏好一阵才答道:“定不会……让你为难。”

      叶柒到了外面,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虽不晓得洛宸要干什么,但总觉心神不安。没多久,她就像只被关进笼子的猫,开始绕着屋子转来转去,没有片刻消停。
      突然,一直沉寂的屋子里有了声音,似有似无。她支棱着耳朵细细听索,又在听清的刹那后悔起来——居然,是洛宸的呻.吟!
      起先那声音十分微弱,能感觉到洛宸在极力忍受。可没坚持多久,这种低吟逐渐就变成了一种痛到极致的沉闷低吼,让叶柒顿时如坐针毡。
      叶柒起初还能在门口站着,只握成拳头的手在身侧哆嗦得厉害,到了后来,才越发觉得腿软,屋里洛宸的每一声痛吟,都让她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
      她再也站不住,无力瘫坐回门前台阶上,把头深深埋进前胸,不觉中泪流满面。

      大半个时辰已经过去,院中的风越来越紧,已是午夜了。此时屋内的声音也渐渐小下来,直至听不见。
      叶柒先前听了洛宸的话一直守在门外,看不到洛宸疗伤的过程。可她又不是傻子,素来隐忍的洛宸都忍不住发出那样的声音,她用脚也能想出那该是怎样的折磨?
      她又惊出一身的汗,被冬日夜风一吹。
      冷。真的冷!
      眼下,洛宸痛呼好似已被呜咽的风声遮盖,再听不到分毫,叶柒甚至担心她人是否已经疼昏过去。最终,她还是按捺不住,偷偷推开了一道门缝,扒着眼睛往里瞧。
      谁家的床榻正对着门放?叶柒自然什么也瞧不见。但她能听到洛宸脱力的喘息,还有同栖梧节奏不一致的对话。
      栖梧声音关切,透着隐忧,她正一边轻柔小心地替洛宸包扎,一边道:“刮骨之痛甚是难熬,我真怕你挺不住。”
      叶柒:“……”
      刮骨之痛!
      她……刮骨了?!
      叶柒瞬间觉得汗毛都要倒竖起来,猛不丁在心里打了个突。她忙下意识回头,还好,通往药房的路空无一人,陆晴萱不在。
      怪不得洛宸让陆晴萱去药房煎药,还让自己守着不让陆晴萱进门,这要是被陆晴萱知道,只怕……
      叶柒犯了怵,扶在门上的手不自知地颤抖了两下。洛宸恰又闷哼一声,应是碰到伤口疼得紧了,却让叶柒有一种是自己把她抖疼的错觉。洛宸缓了片刻,才又虚弱道:“习惯了。”
      叶柒:“……”
      栖梧:“……”

      陆晴萱窝在药房,被又苦又腥的药味包裹着。栖梧开的药里,动物性成分占了大多数,这便注定它不会有平常草药汤那般的淡淡清香,而是有一股腥臭味在其中。
      起初她还能沉住心,不多时却觉得烦躁起来,且愈来愈烈。
      她一方面急着回去陪在洛宸身边,虽然这样亦无法替洛宸分担哪怕一丁点苦痛,可至少能心安一些;另一方面,她知道洛宸越早喝上药越好,于是对煎药一事还不敢有丝毫怠慢。
      鬼知道栖梧开的是什么方子,药总共需得煎两煎,而每一煎竟都要煎够半个时辰,着实烦人。
      她守着药炉思绪难宁,绕来绕去又绕到了洛宸的伤。
      绝龙域里有那么多人、兽的尸体,彘这畜生又什么都吃,一张嘴要多脏有多脏。倘若洛宸被咬伤的地方处理不好,定然会溃烂生疮难以愈合,甚至留下终身遗憾。
      可若这骨伤当真有毒,想要除去,陆晴萱知道的唯一办法便是刮骨。偏偏栖梧说有更好的治疗方法,还说用线蛊可以减轻缝合时的痛苦。
      她只能将信将疑着:栖梧到底是精通蛊医之术的人,说不定是真的呢。想到这些,她只好又暗叹一口气,顺手抓起一旁的药方看了起来。
      不管汉人还是苗人的方子,针对某一病症,有几味主药是不会变的,陆晴萱既是大夫,自然可以从药方的组成和剂量,大致猜一下洛宸的伤势究竟如何。
      她把药方读了不下三五遍,越读越觉不对劲,随即恍然大悟。
      她再也按捺不住,抬起还带着伤的腿就要往洛宸屋里跑,又想起正在炉上咕嘟的药锅子,急切之下双腿失了灵活,竟险些趴在地上。
      蓬鹗本是被洛宸安排来打杂的,见陆晴萱一直不使唤自己,便自觉充当起了护卫。这会倒不想派上了用场,被陆晴萱火急火燎地揪过来嘱咐:“再煎半盏茶时间你就将药端下;药汤从药渣中过滤出来,与第一煎的合在一起;还有,把做药引的药丸弄碎,化在药汤里;切忌把药煎煳,不然药就有毒了……”
      陆晴萱的语速非常快,蓬鹗点着头拼命将这些话往脑子里塞。
      陆晴萱一口气交代完毕,便疯了一般朝洛宸和栖梧的房间跌跌撞撞地奔去:自己怎会这般天真,连洛宸的把戏都瞧不出来?她无非不想让自己看到,才故意说有更好的治法,实则这一刀,横竖都是要挨。
      想到这些,陆晴萱的双眼顿时充血般地红起来,她现下只恨在洛宸最痛苦无助的时候,自己没能陪在身边。

      屋内,栖梧已将洛宸的伤口包扎好,正用过了水的软巾擦拭她额上冷汗。来不及洗手,手上沾满了半干不干的血迹,手术器具亦不曾收起。
      “好些了吗?”
      “……嗯。”洛宸的声音仍隐隐颤着。
      “骨上的毒已刮干净,但还需静养……”
      栖梧话没说完,忽听门外叶柒高叫起来:“晴萱,你别……”
      门好似是被撞开的,陆晴萱没有听见一般一把推开叶柒闯进屋内,直奔洛宸身边。
      洛宸正披衣靠坐在床头,因着疼痛紧锁眉目。她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般。
      陆晴萱一到近前,便看到地上、榻上一片狼藉,血色刺目。她还看到,栖梧的诊疗箱里躺着一个白色的瓷碟,里面有些许糊状的物事——是从洛宸骨上刮下来的,颜色浅黑,掺杂在红色的血肉中,旁边摆放的那把锋利的短刀上还残留着黏腻的血渍。
      陆晴萱立时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眼中晕开雾气,捂住嘴抽噎起来。
      洛宸更是没想到她会进来,倦意盈盈的神色转瞬震惊,又见她突然掉了眼泪,心尖更是不由得一颤,忙轻声唤她。
      陆晴萱本侧对着洛宸,听见声音抽了一下鼻子,微怔了怔,旋即转过身蹲到床榻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笑意如一现昙花,在陆晴萱脸上停留了一瞬,她忽地又哽咽起来:“还疼吗?”
      “……不疼了。”
      叶柒此时也跑了进来,怔讷地觑着眼前狼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栖梧面对陆晴萱更觉惭愧,默默将东西收好,对洛宸道:“疗伤很是辛苦,你好好休息,届时我来给你换药。”随后又转身,低声对陆晴萱道:“对不起。”
      陆晴萱鼻子又是一酸,她赶紧眨了两下眼睛,把泪憋了回去。
      说什么对不起呢?栖梧没有错,洛宸也没有错。可一想到两个人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隐瞒,陆晴萱的心就疼得发颤。
      这时,蓬鹗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他恭敬地端着药碗,不料一抬头,登时不由愣住:“大人,您……”显然也被满目的血色刺痛了眼睛。
      洛宸却道一句“不妨事”。
      栖梧见他们都围了过来,想着也算有人照料,加之先前洛宸拜托了她几件事,便先行告辞,往药房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蛊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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