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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逐月宗 ...

  •   神秘人尚未至此。
      柳毅笙见陆晴萱有些蔫了精神,便知趣地杀了口。他走出帐篷,抬起眼皮往林杪处有心无心地望着,信手折一截树枝在篝火里硬邦邦地捅了两下。
      被烧得脆弱的竹木便“啪”一声爆开,溅出三两粒亮盈盈的火星,声音微妙得竟似一声若有若无的低叹。
      栖妍不知触动了哪一根心弦,总感觉暖烘烘的帐子里也像待不住人似的,索性同柳毅笙一并钻出去,守着另外一堆余烬蜷缩着蹲下了身子。

      夜风逐渐变强变烈,撕扯万物的势头越发霸道和猖獗,帐篷被撩掀发出的响动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单调,却震得人心里如闷鼓直敲,煞是难受。
      苍茫秋夜,牵动起世间各种相似抑或相异的离情别绪,又年复一年,辜负着远行的游子、谪迁的仕宦、空床独守的思妇……陆晴萱仰头迎住散入帐帘的白惨惨的月光,怔怔地想:若她此番也被辜负,又当属哪一类呢?……

      陆晴萱不晓得自己在帐中坐了多久,亦记不住前前后后都思量了些什么,只知帐外宁静渐渐被几声低语打破,仿若一大块黑色的布料被小刀一点点划上细口,光亮才三三两两地透了过来。
      不及细思,她双腿已比大脑快一步地夺出帐子,映入眼帘的是柳毅笙、栖妍,以及站在二人面前一名陌生的中年男人。
      男人五十岁上下,双鬓染雪;身量不是很高,看上去瘦得有些不甚协调;那乱蓬蓬地铺满鼻子下方部位,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胡子也已花白,唯有那双眼睛……
      陆晴萱“领略”过很多人的眼睛,里面有诚挚,有虚伪,有自信,有颓丧;叶柒的眼睛里是纯净热烈,蓬鹗的澄澈自然,戾王的阴诈诡谲,栖妍的哀婉忧伤……而洛宸的双眸里,则有云海永远遮不住的星光。
      可这个男人的眼睛,陆晴萱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亦形容不了,甚至在她打算端详打量男人之前,男人已经用这双鹰狼般的眼审视起她来。

      陆晴萱忽觉出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可三人的目光已然欺到她身上,是以,她一时进不得亦退不得,着实窘迫。
      柳毅笙眨了两下眼,赶紧回神跳出来打圆场:“……呃盛叔,这就是我方才向您提起的陆晴萱,陆姑娘。”
      他的声音比先前要大上许多,似乎在有意暗示什么。男人翻了他一眼,明显不怎么高兴,从鼻子眼里“嗯”一声算是回应。
      陆晴萱隐约觉得其中有事,下意识往柳毅笙脸上偷眼一扫,才发现他脑门上亮光光的,竟是浮了一层滑腻腻的汗。
      陆晴萱觉得自己应该说话——至少该主动问候一下这位……呃……前辈?——可不知怎么的,嘴巴像被上了封条的门,连条缝也不敢打开。
      男人倒像是不怎么在意这些虚礼,于陆晴萱正纠结时转头面向她,与此同时,态度也出人意料地缓和下来:“老夫盛广鏖,有礼了。”
      陆晴萱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男人这股子淫火打一开始便不是冲自己放的。
      可旋即她脑袋里一震,“盛广鏖”三个字不知如何竟蓦地与一个身份联系在了一起,令她愕然失色,惶恐失声道:“盛……”一言方出,又戛然而止。

      盛广鏖,陆晴萱曾在洛宸那里听过这个名字。但天下同名同姓者何其多,似也不能说明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男人,与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逐月宗宗主就是同一人。
      恨只恨自从洛宸出事,陆晴萱感觉自己快打骨子里被熬干了,她想尽办法要从水质败坏的泥潭中搜寻残存的生机,挖掘渺茫的希望,故而总会下意识祈求所有情况的发生都要有利于洛宸才好。但事实上,无论眼前男人究竟是谁,只要肯施以援手,对身处危厄的洛宸而言都是有利的。
      于是她终于清晰了思绪,尚有几分促狭地致歉道:“前辈恕罪,我……我只是……”但分明仍旧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嗫嚅半晌,到底怏怏地塌下眼睫,低声囔了句:“我先回……回去了。”仿佛一开始出得帐子便是极不应该。
      栖妍逡巡一番,忽觉自个儿许是也不方便待在这儿,道了声“失陪”,竟追随陆晴萱同她一并进了帐子。

      低语声又在营地里轻轻飘散起来,有意又似无意地钻进陆晴萱的耳朵。她听盛广鏖半嗔半怒地:“臭小子,敢冒充你爹给我写信,还诓我说只是寻个人!”
      柳毅笙只笑不言,自顾自地在那儿嘿嘿嘿嘿。
      “再笑!”盛广鏖厉声一喝,唬得柳毅笙立时闭了嘴,转头竟撒娇一般道:“盛叔~您就帮帮忙吗,洛大人和陆姑娘怎么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提及洛宸,陆晴萱陡然身形一滞,忙屏声敛息地把耳朵支楞了再支楞。
      “你爹呢?”
      “不告诉您,您想告我状也得等下次。”
      “好个混账小子!”盛广鏖叱骂他一句,抬手作势要打,只仍是嘴上不饶罢了,“都是当谷主的人了,‘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你不懂?好不容易逃出来,作甚还要去惹那煞星?……”

      再往后的话,陆晴萱渐渐听不真切了,似乎两人已经走远。
      ……是啊,她和洛宸为何偏会惹上戾王那个煞星呢!
      以前,陆晴萱孑然一身时,从来不觉得生死有什么要紧:活着,一纸淡墨,两袖清风;死了,一块坟头,两抔黄土——甚至连坟头都不需有。
      可自打认识洛宸以后,她似乎越来越计较起这些任何人都无力改变的事情,谈不上妄想逆天改命,却也总盼着不要承受那些生离死别。洛宸是天穹上陨落的星辰,若陪她一并化作尘烟,实在太可惜了。
      可笑的是,生死轮回乃造物之规律,违逆不得便罢了,在这大好年华里无端承受离恨之苦算怎么回事?!

      秋风钻进帐子,缠得灯焰曳曳,幢幢树影在淡黄的帐幕上肆意泼墨。栖妍默然良久,似有话想说又不敢说。
      陆晴萱右手抵住眉心,闭上眼睛,半晌后对栖妍开口道:“坐会儿吧,奔波了这么多天。”
      “……陆姑娘……”
      “还是叫我晴萱吧。”陆晴萱出乎意料地将栖妍打断,嗓音轻飘飘得似暮春飞花。她睁开眼睛,盯着面前地面轻叹一声,看向栖妍拗出一个寂寂的苦笑,道:“你我之处境,最是不该生分的,不是吗?”
      栖妍怔愣住,难以置信地望着陆晴萱。
      她颇有些惊异地将陆晴萱的话几番揣摩,待终于忖得其意,感激的泪水再也藏掩不住,失了线的玉珠子一般滚落满地。
      陆晴萱瞧来同她一般心伤,站起来缓缓走至她身边,将她颤抖不止的肩膀揽进怀里,虽然这样的拥抱远不能代替栖梧的,至少可以缓解她的疼痛,让她好受一点。
      陆晴萱的拥抱,温柔而彻底地击中了栖妍的软肋,她从未奢求陆晴萱能原谅她,甚至做好了痛失这些朋友的准备,自是更不敢妄想得到陆晴萱这样的安慰。
      酸意霎时翻涌,海浪一般将栖妍敏感而脆弱的心淹没。她蓦地抬起手臂回抱住陆晴萱,孩子般呜咽起来……

      “陆姑娘,栖姑娘,”不久之后,二人心情才有好转,柳毅笙的声音便从帐外低低传来,“方便进去吗?”
      二人对视一眼赶紧松开彼此,心里担忧盛广鏖进来瞧出她们不妥之态,毕竟不好让人家在外面等太久,是以一番颇不走心地整顿后就忙对柳毅笙道:“方便方便,方便的。”
      柳毅笙这才悠悠地钻进帐子。
      他像是才费过好一番唇舌,前脚刚刚站定便自顾自地从锅里舀水喝。
      风把帐门刮得呼啦啦作响,却迟迟不见盛广鏖的身影。
      陆晴萱终是狐疑,不解问道:“盛……盛前辈呢?”
      “已经走了。”柳毅笙的声音被水碗捂在里面,瓮瓮的。
      “……走了?”
      “对。”他抬手随意抹了抹嘴唇,兀自道“盛叔趁着天黑,打算潜进府邸探查消息,最迟三天后回来。”
      “趁天黑……潜进……探查……”陆晴萱闻言不自知地抬了抬眼皮,先前被按下去的猜度竟莫名不安分地重新跳脱出来。
      柳毅笙饮过一碗似乎仍不觉解渴,顿了顿想再去舀第二碗,不料这时,手臂却被陆晴萱轻轻按住了。
      陆晴萱目光切切的,她觑着柳毅笙:“柳谷主,敢问盛前辈的身份是?”
      “……唔,你瞧我这记性。”柳毅笙一拍脑门,蓦地想起还不曾向陆晴萱和栖妍介绍盛广鏖,不禁嘿然一笑道,“盛叔是我爹的磕头兄弟,也是声震天下的逐月宗宗主,先前忘记介绍了,实是对不住。”
      ……果真如此,陆晴萱顿时恍然。
      逐月宗的追踪侦查手段天下闻名,宗族子弟个个更都是实打实的轻功好手,有时军队在侦查方面遇到棘手之事,也会请逐月宗出面。只是不想此番为了洛宸,居然劳其宗主大驾,陆晴萱心上不由得生出一阵感动。
      这时,柳毅笙把第二碗水也灌下了喉咙,甩了甩碗底残留的水渍,分明晓得二人心思似的道:“我们稍安,一切来得及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3章 逐月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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