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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栖妍 ...

  •   没有人不留恋世间,无论美好还是丑恶,至少它能让你庆幸自己活着。
      然而叶柒深知,倘若不将石门关上,游夜紧跟着就会带领那些尸人追出来,届时,他们还是一个都跑不掉,倒不如自己留下,能抵挡一刻是一刻——赢了自是最好;若是不幸死了,也不后悔为陆晴萱他们争取了时间。
      既已这般想了,叶柒眼下也便只专注于一事,就是不让敌人靠近石门机关一步。但她不知道的是,石门外的蓬鹗、陆晴萱、谢无亦甚至是栖梧都不肯离开——他们怎能忍心在这种时候离开呢?
      哪怕知道叶柒孤军难敌,极有可能战殁于此,知道游夜和尸人随后会大摇大摆地打开石门,将他们全都杀死,他们也已下定决心不离开半步。

      死亡对他们来说,从来算不得最好的选择,但此时此景,却也不是最可怕的选择。若要说他们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便是陆晴萱没有陪洛宸走到最后,谢无亦没有找个心仪之人,蓬鹗没能见叶柒最后一面吧。
      对于洛宸而言,戾王要的是她的血,或许净化沥血剑称霸天下之后便不再将她放在眼里,也不屑于她的性命了。陆晴萱只希望到那时,洛宸知道她不在了不要太伤心,更不要做傻事,而是带着对她的思念勇敢地活下去,如此,她便死而不憾。
      可即便这样故作达观,陆晴萱心上仍忍不住涌起一阵浓烈的酸涩,眼泪霎时碎玉般跌落在地,将面前的泥土染得深浅斑驳,如被细雨浇淋。

      蓬鹗急得已经快发疯了,恨不能身有千钧将石门撞开,救出在墓中独自迎战蛊还尸的叶柒。他瞪着泪眼凭着模糊视线在周遭摸索,最终挣扎着抱起门边一块大石头,一边喊着叶柒的名字,一边狠狠地向石门撞去。
      却不想那一声声,听来又都是恐惧、无助与绝望。左臂断口处被震得不断有血渗出,他也全然不能相顾。
      突然,石门后蓦地穿透过来一声闷响,就好似人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扔起,又重重甩到墙壁上那般,一如鬼怪的狞笑,无情地撞进蓬鹗心里,令他更加痛苦不堪。
      谢无亦和陆晴萱几乎同时把耳朵贴到了石壁上,企图由此判断,发出声响的是叶柒,还是敌人,可转瞬间,里面却仿佛又归于沉寂了。
      蓬鹗一颗心剜痛悲戚,不由得哀伤更甚,眼泪顷刻间几如雨水般泼洒下来。他复又不甘心地抱起大石块,用力击打着石门。
      一次!
      十次!!
      无数次!!!……
      每一下都伴着撕心裂肺的喊叫,他却从未想过停止,哪怕他几乎耗尽了全身气力,石门仍旧完好无缺地伫立在原地。
      陆晴萱知道蓬鹗此时需要发泄,不然强压痛苦的滋味定然会把人逼疯,可当目光随蓬鹗身影徘徊不多时后,她突然又有些慌了。

      蓬鹗的断臂自受伤起就没有完全止住血,只因压迫了血脉才没有流得太快,但这会儿在他剧烈活动之下,又有了复流的趋势。
      陆晴萱暗责自己大意,忙上前拦他,但他根本听不进去,好几次手里的石块险些打在陆晴萱身上。
      于是谢无亦也上前,从身后将他紧紧环住,再拼尽吃奶的力气把他拽离石门,中间蓬鹗软了一下膝盖,二人脚步一纠缠,顿时一前一后地摔倒在地上。

      “蓬哥冷静一下,你伤口在流血!”谢无亦被蓬鹗压在身子下面,能感受到他的歇斯底里,索性连两条腿也一起攀到前面,压在蓬鹗腿上。
      陆晴萱从带来的诊疗包中又拿出一条更长的布条,趁谢无亦束缚着蓬鹗,给他重新上药,捆扎好,把旧布条替换下来。
      剧烈疼痛的刺激下,蓬鹗的身子有些发了酸,想来是没有什么力气再做出方才那一番令人担忧的举动。谢无亦这才缓缓地松了些力道。
      但蓬鹗并没有真正镇静下来,栖梧自始至终就在他们身边站着,低垂着脑袋,无时不忘提醒着蓬鹗,她是今日之事的始作俑者、罪魁祸首——因为她,才造成了眼下这般破碎的局面。
      于是超出众人意料地,谢无亦才放松下来,蓬鹗就又猛地从地上翻腾起来,这次竟直扑栖梧而去。
      栖梧全然没有防备,只见一个身影风一般扑面而来将她抵在身后一棵树上,旋即就有一只鹰爪般的手紧紧锁住了她的脖子。
      栖梧下意识惊呼,但那只手力量大得惊人,她嗓子里挤出的声音一时全走了样,听得人心里遽然发毛。
      陆晴萱和谢无亦登时不由得大骇不已,急忙要上前将二人分开,然而蓬鹗没等到二人动手,便觉脑袋一沉,向后一栽昏死过去。
      “蓬哥!蓬哥!”谢无亦急唤他两声,他都没有半点反应了。

      陆晴萱望着蓬鹗低低地喘息,眼神中流露出深切的同情与悲伤:“他失血过多,情绪又太激动——让他睡一会儿也好。”说罢,沉思一瞬,又攒着眉把头蓦地转向栖梧,严肃问道:“‘她’是谁?”
      这个问题,陆晴萱在栖梧对戾王说出那句话时就想问了,但是因着其他种种总被岔过去。她记得,栖梧说她有个姐姐,莫非这个“她”便是?
      许是从陆晴萱的眼神中看到了她心里的猜测,栖梧即刻摇头否认,但是很快,她就说了一句让陆晴萱和谢无亦更为大惊失色的话。只听她愧疚道:“她,才是栖梧。”
      谢无亦:“……”
      陆晴萱:“……你……你说什么?!”
      “我说,她才是栖梧。”
      陆晴萱脑中顿时轰然一声,恍惚好久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又在瞬间觉得眼前女人变得好陌生。
      她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给过那个人无数种身份,却怎么也不敢想,到最后还会冒出来一个真假栖梧。
      “那……那你是……谁?”陆晴萱的声音打着战,觉得不像从自己嗓子里发出的。
      女人却轻叹,明亮的眼睛里晃起晶莹的泪光,轻轻吞咽两下,终于下决心回答道:“我本名栖妍,与梧姐自幼一同长大,因祖上同姓不同支,故而没有血缘关系。我十二岁那年,苗疆爆发了一场可怕的蛊灾,我和梧姐的家人相继染病离世,待蛊灾过去后,我才跟随梧姐学医,与她相依为命。”
      “栖妍?蛊灾?学医?”陆晴萱简直难以相信听到的这些话,但它们偏生就是这般真实存在的,于是又免不了问,“你十二岁,栖……她……那时候多大?”陆晴萱一时并不能将已经叫习惯的名字改到旁人身上。
      “梧姐大我两岁。”栖妍苦笑一番,旋即与陆晴萱深棕色的眸子牢牢地对视,并不打算再隐瞒,“我知你想问什么。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栖家原本是炼蛊世家并非医家,是因为祖上出事才开始行医’的吗?”
      “……嗯。”
      “这些话都是真话,但那是梧姐祖上,而非我祖上,我所谓要查清祖上因炼剑被杀之事,建立揽翠轩,计划去绝龙域,无非都是想替梧姐了却心愿罢了。”
      “那你和她……”
      “便如同你和洛宸。”
      陆晴萱:“……”

      面对陆晴萱,栖妍这次却是毫不避讳地回答了。到此,陆晴萱终于明白,明白为何在得知自己与洛宸的关系时,栖妍没有半点震惊之态;明白为何她会时不时在大家团圆的时候,露出那等怅然之色。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着这一层关系在其中,如此,每一次看到身边人成双成对,或暧昧或温存,栖妍内心的煎熬也便可想而知了。
      可就算如此,陆晴萱心头仍有不解,便继续问道:“你既是替戾王卖命,理当不见沥血誓不罢休,为什么从绝龙域出来后,我们说要放弃找剑时,你并不阻拦?”
      哪知这句话一出口,栖妍的情绪便立刻激动不少,几乎哽咽了起来,道:“我受制于戾王,不代表我没有感情。我见过你们为我奋不顾身,也看到你们遭受的伤痛与折磨。我于你们是叛徒是蠹虫,但我还是个大夫,我也有我的不忍与良知。”
      不忍与良知,这是一个人一生中多么重要的东西。只可惜这份不忍与良知,对栖妍来说想要践行,势必要伴随着一些东西被践踏,被掠夺。

      陆晴萱心中的苦闷不免又加重了许多,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栖妍这一套说辞。
      她正欲再问些什么事情,突然身后的石门后面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好似山体被剥落,有无数碎石被凿了下来;又似几十处机关同时被触发,发出剧烈的声响一般。
      陆晴萱来不及再问,忙把耳朵贴近了石门,心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而狂跳不已。
      她心存希冀,有声音说明叶柒很有可能还活着,还在与敌人进行厮杀较量;她又忐忑难安,担心叶柒已经寡不敌众,殒身在此,这声音只是游夜在破坏石门。
      但无论怎样,她能做的都只有猜测与等待,于是心头那些疑问,渐渐地又被其他的事情占据,再度变得不那么重要起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6章 栖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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