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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春夜枕梦 ...

  •   众人入了客栈,分好房间,这便算安顿了下来。
      原本,他们还想入乡随俗,尝一尝当地菜色。但蜀州人欢喜吃辣,几乎没有一道菜是不搁辣椒的。
      想到洛宸和叶柒伤病才愈,众人便自觉打消了这个念头。陆晴萱为此还去借客栈的厨房,亲自下厨。
      饭后,栖梧又念几日来跋涉得辛苦,特地将洛宸和叶柒叫去她的房间,与二人复查伤势。陆晴萱、蓬鹗也随之一道。
      不过说来奇怪,洛宸的伤远比叶柒的严重,经过一月多的休养,已恢复得不错,而且是正常的恢复速度。叶柒的伤却不知为何,虽然也已结痂,效果却不是很好,总感觉慢了太多。
      蓬鹗对此有说不出的担心,见栖梧又涂了一层厚厚的药膏在叶柒伤口外面,终是忍不住开口询她:“栖姑娘,阿叶这伤究竟严不严重?要是严重,却远不及大人的一半;可若是不严重,怎的恢复得这样缓?”
      栖梧一时难以回答。她行医这么多年,这种情况也是头一遭遇见。
      “是阿叶体质特殊吗?”越是弄不清缘由,蓬鹗心里越是不安。
      叶柒也禁不住焦灼起来,吵嚷道:“不可能,我长这么大,前前后后受过多少次伤,没有一回跟这次似的。”
      洛宸只得按住她肩头,好言宽慰:“莫要心急。昔者周郎误于箭疮,医官叮咛勿要动气,行军之人尚需静养,你急什么?”
      叶柒:“我……我难受行不行?”

      几人心疼叶柒自是不必说,却仍禁不住被她这句话惹得开怀。
      陆晴萱也同其他人一样谈笑着,只是不曾停下思考。直到晏诚的一句话重现在她脑海里,她才恍然有了一种猜度。
      “也许不是阿叶,是洛宸。”她蓦然开口,急切又突然,引得众人纷纷缄口朝她看来。
      洛宸的表情浮现出少许微妙,觑向陆晴萱待她说下去。
      “你们想,洛宸和阿叶的伤是有共同点的,那便都是桎攫的剑造成的,而晏诚说过,洛宸刚被救回来时中了一种毒,幸赖血液特殊,不久毒便解了。”
      陆晴萱话语落定,几人已然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眸子,分明晓得她后面要说什么。
      叶柒难以置信,包扎后衣服也顾不得穿好,只将外袍披在身上便道:“所以,我这伤口长得慢也是因为中毒了?”
      陆晴萱目光悠悠的:“八九不离十。”
      叶柒闻言,立时沉不住气了,恨不得一拳把床捶个窟窿:“有本事就毒死我,气死本姑娘就是好汉了!”
      陆晴萱却笑道:“你这是皮肉伤,中毒也不深,洛宸可是吐了两天黑血你不晓得?真要毒死你,只怕你又要哼哼唧唧哀叹自个儿命薄了。”
      被陆晴萱开口扒了个干净,叶柒顿觉无趣,只得将双手在胸前一抱,嘁了一声:“就晓得消遣我。”

      “好了,不管怎么说,事情至少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心里有气我们晓得,可是洛宸未必心里就好受。”栖梧拍了拍叶柒,感觉她快把自个儿气肿了,也不知如何会起这么大的邪火。
      陆晴萱没有接话,又因新的担忧拧起了眉头。晏诚只说洛宸的血特殊,却未说特殊在何处,这次能给洛宸解毒,那下次呢,又会是什么?
      她越忖心中越是惴惴难安,竟不知洛宸何时站在了身后,一阵冷香顿时绕了上来。
      “栖梧所言甚是,事情既已向好,就莫要思虑太甚。”洛宸刻意贴近陆晴萱的耳朵,挑逗一般压低嗓音,“仔细老得快,没人要。”
      陆晴萱心头陡地一颤,猛然从洛宸怀中脱出,反身就见她弯着眉目浅笑,不由羞得双颊绯红。
      她似娇似嗔,趁栖梧和叶柒说话间,暗暗地在洛宸纤细柔活的腰上冷不防掐了一把,瞪她道:“你敢,坏东西!”

      看过伤势,几人又随意聊了些什么,便打算各自回房休息。
      小宝困酣娇眼,死撑在栖梧怀里不肯睡觉,非要同她漂亮姨姨和晴萱姨姨道别,结果小手没摆两下就耷拉了下去。
      她才不到十岁的年纪,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奔波,睡得既沉又酣。陆晴萱看着她那小模样心尖忽地一软,疼爱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才同栖梧道了“好梦”,出了房间。

      四个人所在的两间房相隔并不远,但是中间横了一道走廊。
      叶柒和蓬鹗走在头里,方通过,就有一名年轻男子端着东西,从紧挨走廊的一间客房里出来。
      他是倒退而行,夜里光线又昏暗,一时不曾留意,竟恍然退在了洛宸身上。手中的东西也散落一地。
      他慌忙转身,不急着去捡拾地上物事,而是先向洛宸道歉。可当他借着微明的烛光看到洛宸的脸时,居然蓦地一怔,不自知地脱口道了句:“你是……”
      随即又觉失态,遂住了口。
      洛宸却在这短短的工夫里看清了男子的脸。
      大概,他亦是觉得自己的脸熟悉,只是十年未见,不敢相认罢了。
      这时,叶柒和蓬鹗听见动静也停下脚步,顺势回过头往这边看。
      一看,叶柒便乐了。

      陆晴萱本就对男子的话感到狐疑,一双眼睛猫儿一般直往洛宸脸上瞟,企图从中能瞧出些什么。哪知洛宸单刀直入,连机会都不给她留,开口便道:“小梁哥。”
      陆晴萱:“……”
      小梁哥?
      叫得这般亲热?
      她倏然觉得,心里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更出乎她意料的是,男子在听到这声“小梁哥”之后,表情更怔,旋即却又激动起来。
      他笑了,笑得十分好看,边笑还边问:“小宸,真是你吗?你回来了?”
      陆晴萱:“……”
      小宸!
      她都没这么叫过!
      想到这里,陆晴萱也不知上了一股子什么邪劲,突然狠攥住洛宸的手,用她自个儿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语气问道:“洛宸,他是谁啊,你怎的都不同我介绍一下。”
      说到末尾二字,又刻意加重了些许力道。洛宸虽未言语,眼神却悠悠地向她瞥来。
      正待开口,叶柒在一旁憋不下去了,刹那间放肆笑了起来:“还能是谁,自然是老相好啊!”
      陆晴萱:“……”
      洛宸:“……”

      男子早已是有妻室之人,哪里听得了这话,正欲追着声音揪出是何人诽谤,又蓦地辨识出这声音的归属者。
      他遽然恼怒,顺势把脖子上围着的汗巾朝叶柒甩了过去,又仗着客栈里除了洛宸一行再无旁人,高声喝道:“你不是走了吗,回来作甚?!”
      顿时,两扇房门赫然洞开,须臾从里面探出三个脑袋,居然是谢无亦、苏凤和栖梧。
      洛宸终是哑然,轻声对三人道:“叙旧而已,回去。”
      三人于是听话地将脑袋缩回屋内,掩上了门。
      蓬鹗:“……”
      如此叙旧,恐是世间少有。
      陆晴萱心头好像又重了一些,男子却一本正经转过头对她道:“在下梁志博,让姑娘见笑了。”
      “……陆晴萱。”她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
      这还真是不接礼不是,接了又膈应得要死。
      殊不知,洛宸瞧着她不情不愿的模样,眸中却盈满了宠溺和爱意。

      虽说故友相见,总有许多话要倾诉,何况洛宸一别十载,其间经历更是令人好奇。
      但洛宸并没有说太多,在绛锋阁当阁主一事更是绝口不提。
      倒是这梁小哥,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起来。除了一些生活琐事,众人还得知,他并不是客栈的伙计,只因开客栈的石大嫂两年前刚死了儿子,奈何年龄又大了些,他才在有客人来时帮忙打理一下。
      他们相谈了近一个时辰,其间具体谈了些什么,陆晴萱其实并未记住多少。
      她从始至终都在纠结梁志博和洛宸年少时的关系。
      梁志博越是对洛宸的归来表现出溢于言表的欢喜,洛宸越是对他保持一个不即不离的距离,陆晴萱便越是疑惑难解。
      不过最终,梁志博因为家里有事不曾忙完,主动散了这一场意外出现的叙谈,陆晴萱也算默默松下这口气。

      这回算是真正可以休息了,陆晴萱和洛宸,蓬鹗和叶柒两两回了房间,困倦相催,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但陆晴萱没睡多久,便又被洛宸唤了起来。
      她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并不能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只嗅到阵阵冷冽的香气直往鼻腔里钻。
      陆晴萱和洛宸的睡眠习惯截然不同。洛宸素来浅眠,但只要有必要,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让自己睡下休息,补充体力。陆晴萱虽然习惯早起,但夜里一旦睡着便极不易醒,醒来又很难再入睡。
      是以,纵然晓得是洛宸在唤她,她还是困得迷迷瞪瞪。加之这段时间太过劳累,意识中又晓得现下没有危险,便更不愿意从被窝里爬出来。
      她赖赖唧唧地扒住洛宸,在她怀里困得呓语。洛宸则觑着她低低地笑,片刻后,才缓缓凑到她耳畔道:“‘明月风竹’还看吗,我瞧你倦得厉害,若是不去,那便躺好了睡。”

      许是洛宸说话太轻,撩到耳边的风弄得陆晴萱耳朵眼儿里隐隐发痒。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胡乱捅了两下,又听见“明月风竹”四个字,才依稀记起先前说好,要去看这龙泽山第一景观的。
      于是,她挣脱开洛宸,摇摇晃晃地站定,勉强让自己清醒些,说话却仍有些含混:“去,当然去,说好要去的。”
      洛宸倒并未再说什么,只抿起薄唇,笑弯了眉眼。

      从客栈走到明月河畔,约莫有一里地的距离。
      春夜仍寒,风吹在脸上,虽不及冬风刺骨,也凉飒料峭。一路走来,陆晴萱的困意被吹得消散不少。
      月光滤过林梢,流泻在粼粼的水面。夜色下的明月河如一条银带横卧,银光闪烁,迷蒙得宛如梦中之境,居然比黄昏时分还要夺目三分,堪与银河媲美。
      河畔不远处便是一片密密匝匝的竹林,白日的苍翠眼下全被夜染成了墨色。茫茫月光透过树梢洒在竹林里,如同天降飞霰一般。
      竿竿笔直的竹子迎着月光朝上拔节,虽不及揽翠轩的那些竹,到底也渲染了属于风竹村的秀丽。
      陆晴萱沉浸在这片简单却素雅的景色中,心道“明月”和“竹”都有了,却不知“风”要作何解?
      洛宸知她心思,但笑不语,只默默牵起她的手,带她沿着明月河畔,往竹林那边走去。

      走近,再走近,不知是错觉,还是当真如此,越靠近竹林,陆晴萱听到的声音便越清晰。
      是风声,又不似风声,更像春山的呢喃细语。
      这些风穿过一丛丛的翠竹,先是如同冬日雪花落在枯叶之上发出的清脆细响,又似秋天蚂蚱在草丛里振翅起飞瞬间的沙沙声。
      但无论哪一种,都缓慢惬意,绝不会似刀剑在树干上劈砍那般。
      洛宸带着陆晴萱一直走到竹林边上,让她坐下来,后背紧紧贴在一块大石头上。
      陆晴萱左耳朝向的位置,正是竹林的方向,右耳,则对着明月河。
      “闭上眼睛。”洛宸柔声对陆晴萱道。
      “嗯。”
      “慢一些,静静地听。”
      陆晴萱心中怀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依着洛宸的话闭上了眼,很快,她的呼吸就与风声节律合一了。
      紧接着,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风过竹丛与月河流淌的声音慢慢交叠,最终融合一处,再难分明。
      而在这种声音的律动中,陆晴萱觉得身子有种说不出的轻盈。
      两刻过去,洛宸更轻,轻得如同羽毛般的声音才再度传来:“可以睁开了。”
      陆晴萱心中的期待更甚,她煽动了两下眼睫,最先迎上那片茫茫月色,转瞬便发现,眼前的景色竟变得那样熟悉又陌生了。
      所有的光与影似乎比先前交叠得还要深,让她一时分不清真与幻……

      “为什么?”陆晴萱愣了一瞬,随即笑得动人,问洛宸道。
      洛宸清浅一笑:“这里地形特殊,你方才所听到的、看到的,受地形影响,皆会呈现出最佳的一面。而人闭眼许久后再睁开,短时间无法适应,反而将这种似真似幻的感觉放大。”
      “原来是这样,真是太神奇了。”陆晴萱不由感叹,同时再度打量起身后的风竹林,还有面前的明月河。
      分明寻常普通,却又绝群出众。
      “晴萱。”
      “什么?”
      陆晴萱的心思久久不能从这春夜美景中收回来,洛宸唤她时,她还以为要说关于这景色的什么事。
      但洛宸却道:“他十六岁那年就和同村姑娘订婚了。”
      “……”陆晴萱没防备一个恍惚,却又立时反应过来——“他”指的自是梁志博,不由磕巴了一下,“你……说这个干嘛?”
      洛宸不知何时笑起来的,觑着陆晴萱的眼瞳里尽是星月一般明媚的笑意:“你不是想知道吗?”
      “……我为什么想知道?”陆晴萱觉得要坏事,只怕她那点小心思全被洛宸看穿了。
      果然洛宸又道:“可你脸上分明写了。”
      “……没有,你别胡说。”
      “当真不是?”
      “……说了不是就不是。”
      “哦~”洛宸似是信了她,然而改口一瞬,让陆晴萱更加后悔了,“那看来是另外三个字:小心眼。”
      陆晴萱:“……”

      陆晴萱像一只偷吃不成,被主人抓了现行的猫,心中沮丧可想而知。但是她毕竟不是偷吃,性质远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她从洛宸的话里,听出了她对自己的感情,对自己的坦诚,对自己的依恋,以及对自己的坚定不移。
      于是,方才她还纠结不已,忽地又释然了。
      她缓缓张开手臂,环住洛宸的腰身,抵住她的下巴喃道:“洛宸,给我一个梦吧,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
      洛宸也伸出手,轻扣在她的后脑勺上,紧贴着她的耳朵道:“自见你第一眼起,我便陷在梦里了……”

      一日前,绛锋阁某分舵牢房。
      “参见殿下。”
      “打开。”
      “是。”
      随着戾王一声令下,狱卒立时十分恭敬又迅速地从身上解下钥匙,插进身后那间牢房的锁孔里。
      看管犯人是整个绛锋阁中最轻松的差事,也是责任最重的差事。
      因着这里关押的俱是“要犯”,对戾王不利的“要犯”,故而,万一有犯人走脱,负责看守该犯人的狱卒,无一例外都要被处死。
      所以,非心狠手辣或武功高强者,不会愿意当这份差。
      而且,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在狱卒中间还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上头不要求回避,狱卒便可与犯人“形影不离”。
      这从根本上是对戾王有利的,所以纵然这规定是私下形成,戾王也并不干涉。

      打开牢门,戾王率先进去,那名狱卒紧随其后。
      这间牢房与寻常所见牢房很不一样:干净、整洁、明亮,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宽敞。
      犯人是个女人,三十岁出头,柳眉杏眼,玲珑腰身,着一袭藏青衣,描一张芙蓉面,虽然手脚皆有镣铐锁着,风采气质仍不减分毫。
      见到戾王,她不跪不拜,只略微欠身,不愠不火地道了句“殿下”,权作施礼,随后便又神色平静地坐回到靠近窗子的桌案前。
      戾王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般,坐到另一张女人专门用以吃饭的桌子边,瞧着她玩弄着面前几只淡粉色的小虫。
      女人的侧脸很好看,鸦青色的眉弯下来,似被风吹折的柳叶。她无悲无喜,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淡漠的表情。
      并非她性子天生如此,只是她很清楚该以什么态度面对戾王,唯有淡漠,才能让他在有求于己的情况下对自己无计可施。

      戾王就这样坐了约莫一盏茶时,忽然开了口:“看大小,你这蛊虫也快炼成了吧?”
      女人听到这句话,也不缄言了,轻淡地笑答道:“是啊,就要成了。”
      随即,她又转过身面向戾王,分明嘲讽道:“化血蛊炼成后的寿命只有几个月,炼血还要花去七七四十九天。可我看殿下神思恍惚,想来是在绝龙域惹了大麻烦。”
      戾王心中确然为此不快,不过掩藏于心没有说,竟不知这女人从何处得知。
      谁知女人似将戾王心思看穿了一般,又说起半真半假的话:“殿下何必惊疑,我是大夫,又是蛊师,自然能瞧出来。”
      戾王听得话中讥讽,脸色更是难看了不少,但很快,又在顷刻间回复了常态。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瞬息间冷了眸子,逼近女人阴沉道:“我会得到它!”
      女人则淡然一笑:“那便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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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春夜枕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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