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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问疑 ...

  •   仿佛密谋歹计被当事人抓了现行,二人的脸上白一忽红一阵,好不丰富。
      妇人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终究没敢,只得在赵娘子身后,用手掩饰着推了推她的胳膊肘,希望凭她的应变能力给自己打个圆场。
      叶柒笑得更加讳莫如深,语气却是冷幽的:“赵娘子口才好毋庸置疑,就是不晓得应付得了万千食客,应不应付得了你这表里不一的‘好’姐姐。”
      妇人:“……”
      “姑娘,说话要留德,我姐姐未曾招惹过你。”
      “留德?”叶柒似乎听见什么令她惊诧不已的东西,眉毛夸张地扬起来道,“那敢问,你们阳奉阴违盘算如何打发我们滚蛋的时候,可有留德?”
      “你……这里是我家,岂容你们这些不速之客在主人家指手画脚?!”那妇人终是听不下去,挤到叶柒和赵娘子中间,怒不可遏地斥道。
      “你家?几天前不是还说多亏了你这妹妹云云,合该也是赵娘子的家。”叶柒毫不示弱,一歪嘴角:“不过赵娘子不介意,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当真令我开眼。都是一个妈生的,你和赵娘子怎的差距这么大?”
      ……
      确然,这座宅院是赵娘子的不假。
      她几年前死了男人,总觉得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家空落落的不踏实。正巧几个月前,她赚了一大笔钱,便写信把在外的姐姐和姐夫叫来同住。
      那时疯男人已得失心疯数载,一来可以彼此照应,二来姐妹二人作伴,也可少些寂寞。
      赵娘子这座宅院起初并没有太多家当,很多物事都是疯男人搬来后才添置的,大多是从家里带来,一点一点装点成眼下这般模样。

      陆晴萱和栖梧起初听得争执,心道彼此吵上几句,宣泄完心中不满也便停了——平心而论,她们希望叶柒能给那妇人一点教训。
      毕竟救治疯男人已足够辛苦,耳边还时不时听见妇人和赵娘子小声嘀咕,那种滋味不亚于被村口大妈说长道短,着实堵得慌。
      只是万没想到,三个人越吵越凶,好似三头凶兽在外面对着咆哮。
      陆晴萱心道不妙,忙掀开罗帐从里面走出来。她担心再这般下去,三个人会打起来。
      叶柒五感通透敏锐,早在陆晴萱掀帐时便听到声音。
      待陆晴萱一出来,她趁机对妇人又道:“这里是你家,你有权力决定我们去留;大夫是我们自己的,自然也有权力决定这病看还是不看!”
      “不看就不看,平哥先前虽疯,却不影响行动,如今被你们弄得只能卧床,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庸医杀人!”

      这还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头撞南墙不回头。
      见那妇人这般诋毁,叶柒心头登时火冒三丈,伸手便要去掐她的脖子。
      不为索命,只为按着头让她瞧清楚,疯男人为什么卧床,究竟是因着自个儿数病加身,还是她口中所谓的“庸医杀人”。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上妇人颈上肌肤之时,两个声音忽地划破焦灼不安的空气,几乎同时间传来:
      “阿叶(徽柔)。”
      一远一近,一急一缓,一实一虚。
      这声“阿叶”,熟悉的人都能听出来是洛宸所言,至于那声又轻又缓的“徽柔”,却一时难以分辨其来源。
      只依稀似阵轻飘飘的风,自那粉白雕了牡丹绣纹的罗帐后悠悠而来。
      莫不是……
      争吵声戛然而止,一屋子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一处。妇人更是因着这一声,整个人陡然激动不已。
      起初,她只是手指在身侧不自知地弹动着,但很快整个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徽柔……”
      又是一声,比方才还要有力量些,也更迫切一些。
      妇人自抑不住,立时捂住了嘴巴,泪珠子似新生的珍珠一颗颗地砸落下来。
      这时,罗帐的一角从内侧被栖梧掀开。她笑了一下走上前来,在妇人面前站定,语气没有丝毫波澜道:“夫人,他在唤你。”
      “……我……他……”
      “他的病情已稳定,你自可前去与他说话。之后,还请夫人早做准备,送我们这些‘庸医’离开吧。”
      栖梧说得礼貌又诚恳,只是染倦的眉眼间,表情俱是僵的,人似乎也生了厌弃,不愿再同她多舌一句。
      洛宸方才进来后便直奔陆晴萱身边,这会子听到栖梧之言,抬眼默默地看着那妇人的反应,同时悄悄地用手指,在陆晴萱手心里写下了“故纵”两个字。
      果然,妇人听得这话,心头愧疚赫然翻涌,即将迈进罗帐里面的脚陡地停住。
      虽然她迟迟没有转过身子,但可以很明显看到她耸动着双肩,不一会便啜泣有声……

      “哼,徽柔……多好听的名字,只可惜配不上这做作的德行。”叶柒兀自阴阳怪气的,信手拽过桌边一把梨花木雕花椅子骑坐上去,望着那妇人的背影,眸光犀利。
      赵娘子方才一直沉默未敢言语,此番听得叶柒这一连串意在言外之语,只得欠身向众人一一致歉。
      洛宸支退气势咄咄的叶柒,面无波澜地对赵娘子道:“道歉大可不必,神医也好,庸医也罢,你姐夫既已醒转,可自去问他。”
      言罢,却又踱步至罗帐前,伸手只轻轻一扯,那罗帐竟齐根撕断开来,也将帐后正俯身想与疯男人说些什么的妇人吓了一跳。
      洛宸墨玉一般的眸子里掩着霜一般的凉,冰刀似的眼神剜着妇人,嗓音森冷:“夫人与你家官人伉俪情深,这么多年定然攒有许多话,不如就此公开,也好让我等一同见证。”
      妇人:“……”

      洛宸的话寻常无比,但在妇人听来,竟似一股飘忽不定的阴风,吹得整个屋子里鬼气森森。
      陆晴萱心道这等私密之事,哪有叫人家公开去做的道理,却听洛宸又道:“还是说,夫人只敢人后耳语,不敢人前言及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疯男人此时已不再神志错乱,且很快认出了洛宸和陆晴萱,脸色立时白了三分,“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官人,你认得她们啊?”妇人对男人的反应显然感到深深的不可思议。
      栖梧于时清媚一笑,道:“失心疯又不是失忆症,如何不认得?想必,他连几十年前的事情也记忆犹新吧。”
      疯男人:“……”
      提起几十年前,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额头上瞬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又顺着面部五官的沟沟壑壑流淌下来。直淌得那妇人也惴惴难安,良久无话。

      “刚才不是还一副说不够的模样,怎的这会儿成哑巴了?”叶柒心头狐疑,心中却知洛宸不会无缘无故弄这样一出。
      故而,纵然不知原委,她亦少不了在一旁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那妇人只是一届平民,根本无法辨别哪些话是对方已知的,哪些话是对方的激将之法。在几个人轮番绕弯之下,她终是招架不住,悻悻地低语道:“我不想……提当年那件事,也不想让平哥再去回忆。”
      “所以,你果然是晓得的?”
      妇人:“……”
      她的眼睛一瞬间瞪得似牛眼一般,觑着洛宸瞠目结舌,片刻才堪堪明白自己被人套了话,怏怏至极又不敢发作,只得似闷久的蜂子,蔫头耷脑着道:“你……是怎么……”
      “怎么晓得的?”洛宸面色已然稍和,睨着妇人意味深长笑道,“你家官人记忆并没有问题,几个月前被我生擒,仓皇中说了些许——对洛某一届陌路都敢说,对自己的妻子会守口如瓶吗?况且,那日你言说他‘干有损阴德之事’,分明晓得他是做什么的,出了这般大的事,你会一点不知?”

      洛宸的话如一记惊雷在妇人的脑中炸响,令她顿觉方才,想耳语嘱咐疯男人不要将真相告诉洛宸等人的做法是何等可笑。
      疯男人听得一知半解,但也渐渐地明白洛宸等人此番来意。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这个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事能够一直被掖藏着,即便当事人入了土,陈芝麻烂谷子都有被翻出来的可能。
      他似是认命一般,长叹一口气,轻轻推开妇人下了床,踉跄着披衣走到门口,眯起眼睛仰头看天。
      夕阳正穿过檐角,斜斜地射过来,将他苍白的面颊映得红润些许。他就这样出神地看着,约莫一盏茶时,终究缓慢地垂下头,掩面呜咽起来……

      疯男人哭了许久,才揩干眼泪返回屋中。
      他告诉洛宸,自己姓席名远字方平,妻子名唤赵徽柔,妹妹赵娘子名唤赵云雅。
      谈及陆晴萱那块玉,席方平又是一连串的叹息,好似他这半生愁苦都由此而来。垂眸须臾,才声音倦累地对妻子道:“徽柔,吩咐下人去准备晚饭,我……和这几位有话要说。”
      洛宸也起身对赵娘子道:“烦请将我的几位兄弟还有小宝一并唤来吧。”
      不知怎的,站起来的瞬间,洛宸忽然想到了钟山、傅野和驹铭杉,心尖上不由自主地一缩。而后,她似自语似补充地道了句:“真相,对他们同样很重要……”

      席间,主客分席而坐。席方平饮了口茶,代以酒道:“陆姑娘,在我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陆晴萱正与席方平相对而坐。虽然她相信席方平不会使什么坏,但在面对席方平说的每一个字时,她的心都宛若悬在万丈深渊之上。
      席方平似乎也深知这一点,故而他问问题,每次都不会问得太过深入与直接,而是循序渐进。
      一如这第一个,只问陆晴萱是如何得到玉佩的。
      陆晴萱稍忖一忽,坦言道:“玉佩是家父所传。”
      “……令尊的名讳是?”
      “陆羽。”
      “……陆……羽!”席方平显然对这个名字吃惊甚重,手中的筷子啪一声掉在了桌面上。
      洛宸被茶杯遮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席方平又道:“那令尊身上,有没有明显的……我是说,不同于常人的特征?”
      席方平不意这句话惹不到陆晴萱,反招来叶柒不快。话音刚落,就见叶柒把茶杯往桌面上一蹾,冷声道:“你问这做什么?!”
      陆晴萱反倒释然了,面不改色地压住叶柒的手,咬出一个“有”字。
      “那……是……什么呢?”
      “家父的左臂,在我出生前就断掉了。”
      “啊!……陆姑娘,敢问你芳龄几何?”
      洛宸的眉头终于在听见这句话后,明显蹙了起来,但她依旧没有说话。叶柒却猛然间拍案而起,手中筷子指着席方平:“你个老色狼,当着你老婆的面也敢如此……”
      “席前辈,”陆晴萱也站了起来,反手将叶柒压回座位,眸子冷峻地盯着席方平回答他:“小女今年,二十有五了。”

      “二十五……你……你……”席方平的声音陡然变了腔调,整个人的反应显得怪异不堪。
      “官人,你……你怎么了?”
      “姐夫?”
      赵徽柔和赵云雅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还当他几句话听不好,刚医好的失心疯又犯了,一个个惊得张口错愕,不知所措。
      但席方平却似全然没有听见,站起身来上下将陆晴萱打量了一遍又一遍,还把目光钉在陆晴萱的脸庞上,瞧得仔细又刁钻。
      许久,才终于恍然感叹:“像,太像了……”
      像什么,奈何到最后也没说明白。
      “席方平。”洛宸清冷的嗓音终于响起,细听之下,一如既往的冷冽里已然压抑了些许的怒意,“时间紧迫,还请你尽快回答问题,莫要再绕圈子。”
      说罢,索性陪陆晴萱一并站在席间,等着他说下去。

      说来也怪,席方平自从被陆晴萱和栖梧医好,似乎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叹息。也不知陆晴萱的回答里有什么,竟引得他如此感慨万千。
      洛宸的话音方落,他又是一阵让人跟着头皮发麻,心绪怅惘的长吁短叹,微微沙哑的嗓音夹带着数十年的沧桑,道:“陆姑娘,既然你问到了我,我便不能不说。我同你讲一个故事,故事里,自是有你需要的答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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