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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五岭三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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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休养数日,不知不觉便到了启程的日子。
这天清晨,所有人都莫名醒得格外早,心里好似闯入了一只精力充沛的狗伢子,只要一阖上眼,就开始里里外外地上蹿下跳。
用过早饭,栖梧将行李缚上马背,随后从屋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视以众人道:“银两有这么多,应该够用吧?”
言语间,陆晴萱亦在往马背上悬挂她的药箱,循声瞧去,不由惊得微张了嘴巴——想不到先前剩余的银两和卖那几匹马挣的加在一起,竟有这些。
洛宸却心知肚明一切,笑答:“自是够用,只是劳你破费。”
栖梧表情稍有惊异,随即但笑不语。
众人此番才知晓,栖梧原是将自己的些许积蓄也掏了出来。
“你愿意同我们一起去真是太好了。”陆晴萱话中流露着感激与欢喜,笑对栖梧道,“不然这样分开,真舍不得你。”
栖梧不由垂眸浅笑,许久不见的轻松将她整个人衬得越发清丽,仿佛融在了春光里。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在立于身旁的小宝脑袋上,声音轻柔舒缓:“蜀州是个好地方,小宝想去就权当带她去玩了——再说,洛宸的家乡,当去拜访。”
小宝被摸得舒服了,懒懒地仰起头,望着陆晴萱问:“姨姨,蜀州真有阿妮说的那样好吗?漂亮吗?”
“……”她很认真地问询,陆晴萱却不知怎的,被一种莫名的悸动瞬间点染。
她不自知地朝洛宸的方向微微侧目,柔情瞬间荡开于胸,少时明眸流转回来,笑着答道:“是啊,蜀州很好,那里是漂亮姨姨的家,当然非常漂亮。”
说罢,仍又朝洛宸投去一瞥,脉脉如这一轩春色。
洛宸眉眼带笑,亦是柔波婉转地回觑着她,继而,又悄然回首,与天边竹叶罅隙中散下的朝霞对视。
她的眸中悄然浮现一抹苦涩——倘若可以,就让所有的残忍与磨难止于此吧!
“大人,一切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出发。”蓬鹗做完最后的检查,拱手向洛宸禀报。
洛宸唇角轻淡一牵,颔了颔首,忽又想到什么,望向正在门口拾掇锁妖匣的叶柒,叮嘱蓬鹗:“阿叶伤势初愈,路上千万照拂——如此,我才能放心地把她交给你。”
“……”蓬鹗不意洛宸会同他说这些,表情不由微怔,旋即又猛然回神过来,脸蓦地如深秋枫叶那般红。
须臾之间他又惊又喜,堂堂男儿居然也羞答答地垂下脑袋,挠着头傻笑两声,复郑重答道:“大人教训的是,蓬鹗断不敢忘。”
“你俩嘀咕什么呢?”叶柒伤在当胸,虽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却仍不方便背她那又大又重的锁妖匣,只好一只手拖在身后缓缓往这边走。
边走边扬声对洛宸道:“你方才偷瞄我,说,又憋什么坏呢?”
蓬鹗见状,忙上前抢过锁妖匣往自个儿身上背,临了想起洛宸的话,没忍住咧开嘴角,嘿笑了两声。
“你……”叶柒不禁撇嘴,在他背上不疼不痒地拍了一巴掌,嫌弃道:“一天到晚憨墩墩的!”
“这话可不妥。”陆晴萱忙完,恰好也凑身过来,听见叶柒说洛宸的话,一时玩味道:“憋坏不敢,估计也就和我一样,好奇昨夜叶道长与蓬少侠过得如何——春宵一刻,千金难换呐!”
叶柒:“……”
洛宸眼中溜过一抹通透的狡黠,却兀自端着,一本正经接话道:“晴萱所言,皆我所想,你们昨夜……”
“你俩……给我闭嘴!”不说便罢,一说叶柒便想起昨夜和蓬鹗在房间里拥吻之事,脖子耳根立时灼然发了烫,又红得似醉酒一般。
若是单纯拥吻便罢了,你侬我侬卿卿我我,于两相爱慕之人而言,好似一杯热茶,或淡或浓皆成味道。
但是昨夜的“茶”,未免过浓了些,以致后来情深难抑,便是连嘴对着嘴喂水、裸着身子互啄这样的事都在不觉中发生了……
昨夜意犹难尽,眼下羞于启齿……
叶柒只恨洛宸和陆晴萱嘴上没个把门的,当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张嘴咧咧。
谁想二人被质问之后,居然异口同声地叫屈:“不过好奇一问,又未曾言说什么,你究竟因何这般紧张?”
叶柒:“……”
她怨念深重地瞪着一脸人畜无害的陆晴萱。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年岁再久一些,只怕陆晴萱要变成第二个洛宸了。
“好好好,是我的错,不逗你了,”陆晴萱被叶柒“仇视”得没辙,只好连连作揖赔不是。随之,她回头看了一眼候在不远处的谢无亦、苏凤,柔声问洛宸道:“洛宸,你准备好了吗?”
“嗯。”洛宸轻轻呼气,似叹似惋,“可以出发了……”
“且慢,我……我还有件事……”临行在即,栖梧方才还情绪柔缓,忽地不知如何叫住众人,陡生犹豫。
或许,任何一个人,在面对任何缘由的背井离乡时,都会对这片热爱的土地产生一种无比强烈的依恋。
栖梧如是,当年被带去绛锋阁时,洛宸亦如是。
故而,当栖梧目光恳切地看向洛宸,一种感同身受的酸涩也自洛宸心底涌起。她淡然一笑,示意栖梧自便,望着她走向药房的身影,却陡生怅然。
“……洛宸……”陆晴萱读得懂洛宸心思,见她这般也心口发着紧,坠坠的,颇不舒服。
她轻喃了声,又恍觉不应当把气氛搅得这般沉重,便转头替洛宸整理起身上的衣衫来。
洛宸先前受伤,去绝龙域时穿的那身衣衫破损严重,已然不能再穿了。身上这身又在包袱里压叠许久,上面纵横了许多浅浅的褶皱。
陆晴萱仔细地用指尖展过衣上每一处压痕,同时又免不了百感交集。于是这一动作,渐渐地便成了在洛宸身上的一种细抚,缓慢且极尽温柔。
“穿久了自会消掉,不必刻意如此。”洛宸垂眸觑着她,将她这一番虔诚尽收怀中。
陆晴萱却默默地摇了摇头,朝霞爬上她的清澈眉目,为她的长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她的手抚过洛宸缠裹着纱布的肩头,最终停在从她背后转至胸前,悬挂故月的钩带上。
“这样背着,不会压到伤口吗?”陆晴萱眉头浅浅地皱了皱,似乎能感受到钩带压在洛宸身上带给她的不适。
洛宸却抬手在陆晴萱的眉心揉了揉,平静道:“伤口俱都在右侧,钩带自左肩绕过来,不会压到的。”
陆晴萱这才稍稍放松,轻轻点了点头……
栖梧一个人走向药房后面,那里,有一棵并不算十分高大的红枫。
虽然刚刚经历了冬季的萧条冷肃,火一般的枫叶尚未完全与孕育它们的树干作别,也已然有嫩绿的新叶自老枝上冒出,昭示着生命的顽强与不息。
栖梧脚步沉重,越靠近那棵树,越觉心头压抑,可她终究还是把脚步放缓下来。
待一步又一步地欺身至树前,她的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成片,如同隔了一片沉沉的雾岚,竟是连倾诉的那扇门也一并遮挡了。
“……你等我,等我……把一切都了结……”她抽泣着呢喃自语,说罢,又兀自上前两步,紧紧搂住了星绿点点的树干,泪如雨下……
“下药的怎么回事,去了这般久?”叶柒早已迫不及待地坐在了马上,美其名曰“站着累”。不承想栖梧这一去,竟有两炷香的时间亦不曾回来。
“不会出事了吧?”陆晴萱也觉蹊跷,渐渐不安起来,“洛宸,要不要去后面看看?”
洛宸攒眉颔首,朝旁边微微扬了下头:“无亦。”
“是,大人。”
谢无亦连忙应诺,立时松开缰绳,欲往药房的方向而去。转头已见栖梧携了两根枫枝从小路上走来。
他回头望了洛宸一眼,在得到明确示意之后默然退居一侧。洛宸则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栖梧颇为仔细地将那两根枫枝收进行囊,牵着嘴角摇了摇头,而后才道:“一切皆好,可以走了。”
她极力说得轻描淡写,却仍有依稀伤神的痕迹掩藏不掉,被洛宸刻在眼底。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纵身上马,轻揽缰绳,朝轩外走去。
八个人,七匹马,依次走出揽翠轩。
当竹林涛声从耳边尽数退却至身后,当耳边的宁静逐渐涌入喧嚣,他们才觉似自一场梦境中醒来,却又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梦。
如同来时一样,出来后,他们依旧将揽翠轩的入口封闭好。此地本就鲜有人迹,假使真有一个两个清闲散客,也很难看出这片竹林之中别有洞天。
栖梧站在揽翠轩的入口,隔着一片苍翠,有些前所未有的发呆。
于她而言,蜀州至此地迢迢千里,此一别,当是许久才能回来。只怕等到回来的那一天,便剩了她孤身一个,最多,多了一个小宝罢了。
忖到这些,她不由得垂下了头,神情也有些说不出的苦涩。
陆晴萱回头瞥见,把手搭在她肩头,宽慰道:“又不是不回来了,开心点,以后说不定,我和洛宸会常来这儿做客。”
“……做客?”栖梧眼睛一亮,重复了一遍最后两个字,忽又一声凄笑,“只要你们不嫌我怠慢了便好。”
这话说得陆晴萱一头雾水,听来分明话里有话,却不好明着问,只得继续笑着回应:“你我亲近至此,作何这般小心客气,多生分。”
栖梧只是目视着前方地面,笑了笑,再没接话。
“我说,你们晓得为何叫‘龙泽山’吗?”在气氛颇有些反常的片刻沉寂之后,叶柒终于憋不住开口问道,引得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她身上。
男人们面面相觑,呆愣愣地摇两下头,小宝则看着他们,也学着样子夸张地摇头。
叶柒则高傲地睨着栖梧,见她终于也投过好奇的目光,才悠悠地道:“那是因为,传说掌管天河的玉龙当年私自为人间降雨,被张玉皇锁在了这座山上。因着玉龙是为救黎民而受困于此,泽披万民,故而起山名‘龙泽’。”
叶柒说得豪情万丈,引得三个大男人啧啧称奇,小宝也拍手叫好。
陆晴萱却一眼看穿她的把戏,把嘴撇了撇道:“所以你要说,你生活在玉龙恩泽中,我们又受恩于玉龙,得捎带着你这樽佛一起供,是不是?”
陆晴萱这边才说完,叶柒的脸登时变得红一阵白一阵。她不满叫嚷:“我发现自打从墓里出来,你总喜欢呛我。”
陆晴萱更是笑弯了眉眼:“我是怕你教坏了孩子。”
叶柒:“……”
洛宸默默听着几人拌嘴,眸中闪着明媚的光。
稍待片刻,她清冷的嗓音破开了众人的喧噪,意味深长道:“你们可晓得龙泽山另外一个名字?”
“另外一个名字?”陆晴萱蓦地来了兴趣,迫不及待贴至洛宸身侧,急切问道,“叫什么?”
洛宸明眸含笑,似乎这个名字说出来煞是有趣。就在她再欲启口时,叶柒突然在边上哑然失笑,边笑还边擦眼泪:“叫‘五岭三沟’。”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五岭三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