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紧箍咒 ...
-
“颦颦，是我，快救我出去！”
黛玉凝眸往这边看了一眼，并未看到什么熟人，便继续赶路。
悟空一见急了，高声叫道：“颦颦，颦颦——那边那位姑娘！”
黛玉听此，才复转头，见那山下压着一个神猴，问道：“你是在叫我？”
悟空道：“你不认得我了？”
黛玉轻眨眼睫，痴想道：这神猴，她是见过的。
只是，什么人，什么事，什么情，什么景，一概不记得，于是摇了摇头。
悟空立即想到，如今过了五百年，自己这副样子早不复昔年齐天大圣光景，耳边还耷着一根树枝，恐吓着她，于是立刻道：“是观音菩萨点化，叫我与你相认的。”
黛玉凝思片刻，眼中闪起一丝光亮，收养她长大的师父临行前是与她讲过，这路上要收个徒弟的，便是压在山下一石猴。莫非便是他？
悟空见她有相认之意，便叫她接了那山上的压帖。悟空只是看她身姿纤纤，每登一步都担心她脚下不稳，要跌落下来。待接了那压帖，悟空崩裂山石，从山下一跃而出，大步奔向她的颦颦。朝思暮想的绛珠仙子，如今就在他面前，焉得教人不冲动。
黛玉虽也欣喜，快步跑向他，却仍有些不适应他的这份热忱。
悟空上前握住她手，黛玉只见一直毛爪子向她伸来，触之有些扎手，吓得仿佛被火苗燃到一般，登时把手抽了出来。
“颦……姑娘害怕？”悟空急得一阵挠抓自己的毛手背，呲牙愤愤道，“这算什么？我和姑娘好容易重聚了，姑娘倒不认得我了。”
“你在说些什么？我不懂。”黛玉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道：“我姓林，闺名黛玉。你该唤我做师父。”
悟空一怔，满腔欣喜兜头被一盆冷水浇下。
悟空回身一想，来日方长，先别吓着她，于是应付道：“好，好。那我们走吧。”
二人一路行去，日暮之时，方得走出这山林，正要喘一口气，忽有一只老虎向黛玉扑来，大圣这五百年不曾使的金箍棒，如今正好用它来开张，三下五除二打死那只老虎，剥了虎皮担在肩上，便向前去开路，望见一户人家便敲门进去。
主人家热情招待了茶饭，黛玉举止行动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但悟空望她面庞怯弱不胜，便道：“姑娘似是有不足之症？为何不急为疗治？”
黛玉奇道：“你倒晓得？我从会饮食时便吃药，三岁时来了一位云游道姑，说要治我的病，总要脱离凡尘。父母为保我平安，便让她渡了我去，那道姑便是我师父了。我随师父修行十四载，如今重入凡尘，却是要寻个真身正果。”
悟空嘻嘻道：“老孙当年出海学艺，也曾学过几个草头方，嘿嘿。”
黛玉看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只当他顽皮心性，并不当真，有意试他一试：“我如今正吃人参养荣丸，你可知是何药方？”
悟空摇头晃脑道：“药不执方，合宜而用。见药就抓。”
黛玉掩口笑道：“呸，净胡说。”
悟空道：“姑娘不信？且让俺老孙把脉一瞧，便知因由，还吃什么人参什么丸。”
黛玉瞧了一眼他的毛爪子，自然不肯，站起身道：“天色不早，又起了风，恐今夜要降温了，我见你衣衫单薄，便将那张虎皮缝制，与你挡挡风寒如何？”
悟空跳到她身前，道：“姑娘竟有这般心思，俺老孙多谢了。”
至此，悟空一直在观察她，一举一动与绛珠仙子别无二致，那从前的绛珠仙子是个爱笑爱闹的性子，净学了一身精致的淘气。莫非，是她故意不相认，与他闹着玩儿？
黛玉手艺精巧，不到半个时辰，便缝好一件虎皮裙，又用裁下的边角料给悟空缝制了一对虎皮护腕。
次日一早，悟空接过，特意翻开内里针线收口处，凑到晨光下一瞧，果不其然，有一个小小的桃心状的花纹。从前在花果山，绛珠仙子为他补披风时，便有这个习惯，收线时总是缝上一个小小的桃心。这等细节，若不是有意记得，怎会如此凑巧。
悟空歪头调笑道：“姑娘还不相认？你可想得俺老孙好苦。”
黛玉见他穿上虎皮裙又蹦又跳，只以为他高兴过了头说出浑话来：“再要乱说，我就恼了。”
“嗯？”悟空还来不及问询，院外忽然闯进五六个强盗，个个持刀面露凶狠。
主人家掩着他们往后院逃跑，悟空一下跳下桌子，道：“姑娘莫怕，他们是找死。”
也不多说，金箍棒挥动几下，便把那几人打做肉酱。
老主人和他的孙子吓得瑟瑟发抖，悟空回头一看，黛玉也是满面泪痕，登时什么脾气也没了，也顾不得什么，上前抓住黛玉手腕，正要安慰一番。
可这一抓，他却惊得后退一步。
脉搏中没有任何的灵力流动，平静如水——如今这副躯体是实打实的凡人。不是绛珠仙子跟他闹着玩，而是她真的转生成了凡人，不记得他了。大圣不由得心头无名火起，急得抓耳挠腮。
黛玉见他一棒子就打死那么多人，如今又自个儿生闷气，道：“你若不愿保我去西天，不去便罢，你我今日才相见，何苦拿人发作这一通狂病。若是佛祖怪罪下来，岂不是因我之过？”
“哼！佛祖怪罪？我倒先要去问问他们，为什么骗俺？”也不等黛玉再说什么，悟空驾云便去。
他去得快，黛玉追了几步，哪里还看得见他的身影。
悟空驾着筋斗云，正要往西天如来处去，半空中迎面却见到一位老友。
悟空手搭凉棚一看：“我道是谁？原来是奎木狼。少见，少见。”他去得急，只来得及跟对方说句话，便擦肩而过。奎木狼却拉住了他：“大圣，这么着急往哪里去？闻得大圣五百年来灾消难满，而今要保绛珠仙子前去西天重塑仙身，怎么在这里？”
不提还好，一提悟空便炸毛，对他呲牙道：“俺正要去找如来问个明白！明明说的是那绛珠仙子将我救出后便可重逢，可如今人在我面前却什么都忘了，这不是诓骗俺？”
奎木狼笑吟吟地：“那如今重逢没有？”
悟空气道：“虽说相见，可明明是一对好夫妻，却要做什么师徒；我叫不得她妹妹，却要称她为师父，这倒是什么道理？”
奎木狼道：“大圣，先别急，赏脸去我洞府中喝上一杯如何？咱们许久未见，先去喝一杯叙叙旧。”
悟空有些诧异：“你的洞府？你如今不在天庭差办吗？”
奎木狼道：“大圣与我且去便知。”
悟空道：“我这有紧要事要做呢。”
奎木狼更加用力拉住他：“我便是要对大圣说这件事啊，再急也不差这一盏酒。”
大圣心中烦闷，正想讨杯酒吃，便随着奎木狼到了他的洞中。只见一位夫人施施然出来替他二位斟酒，形容华贵典雅，必定不是平凡出身。但这夫人眉宇间愁容满布，回头望了他们二人一眼，便隐进洞中去。
大圣问奎木狼：“此位是……？”
奎木狼道：“那便是宝象国的百花羞公主。”
悟空随手拿了个苹果，看了两眼，朝后一扔，又抓了根香蕉来吃，边吃边道：“好啊！你不但下界为妖，还抢了一位公主做夫人，如此这般，看老天不罚你！”
奎木狼道：“大圣，你可知，她便是那日在披香殿与我情投意合的那位婢女。我二人相约下凡厮守，怎奈何她投胎为凡人，将前程往事一干忘尽。我只得下界来陪她。”
悟空暗地思衬，这不与他如今情形颇为相似？
奎木狼继续道：“大圣，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我下届来寻她足足一年整，她在人间却已转过多世了，这一世她便是宝象国中的百花羞公主。她不记得我，我只好将她虏到这洞中。纵然她对我冷言冷语，不曾体贴温存一句，我又怎么舍得放她回去呢。”
奎木狼喝了一口酒，望着方才百花羞离去的地方，眼神放空：“凡人的生命不过几十年。可是不管怎么样，每一世我定要找到她，等她长大，陪她老去。不管她那一世是什么，是王侯贵女也好，是娼优奴婢也罢，下一个百年我们还要在一起。”
悟空问道：“那为何不告诉她实情，与她回到天上？”
“大圣说的什么痴话？大圣从前与绛珠仙子为了在一起，什么天劫都要去闯，应该也晓得小弟的心思。只有在凡间，她才是我的百花羞。若到了天上，她就不是我的了。这也是我如今羡慕大圣的地方，那绛珠仙子得菩萨点化一路历劫，去到西天便能修得金身正果，大圣因保她西行，功德无量，必然也能够同坐莲台。到那时，二位正仙若要做什么事情，难道阻力还会比现在大吗？”
悟空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一圈：说得极是啊，她如今乃是一介柔弱女子，若是在那山野中行走，莫说碰见妖魔鬼怪，便是遇上虎豹豺狼，出了什么不测，岂不是前功尽弃？哪怕日后劫数难定，只要如今日日相见，也是值得的。
低头一瞧，身上还穿着黛玉连夜给他缝制的虎皮裙。他不得人关心，已五百年矣。
悟空猛然抬头道：“啊呀！好兄弟，俺老孙这便去也，往后若有什么难处，便知会俺老孙。”说完便转身不见。
奎木郎扯着脖子道：“大圣——西天路上若有什么事需得帮助，也只需叫我一声——”也不知那猴子能不能听见。
悟空一个筋斗云又回了原处，在空中望见黛玉施施然走在路边，似乎还在淌眼抹泪。大圣心中一阵酸麻，立即降下云头，远远便叫道：“姑娘——俺老孙回来了。”
黛玉道：“你从哪儿来？”
悟空有些心虚，围着她绕了一圈，道：“碰见位老朋友，去讨了杯酒吃。”
“哟，横竖有人陪你吃酒，陪你开怀，你又回来做什么？死活凭我去罢了！”
悟空陪着笑，从怀里一股脑掏出好东西来：“姑娘，我还给你带了这新鲜的果子呢，姑娘走了这么久的路，必定饿了吧。”
黛玉看了一眼，道：“难为你还想着这些，哪里就饿死我了呢。”
只因亲眼见她‘死’过一回，悟空最听不得她说这个字，又将果子往她手中送了送，道：“我一直暖在怀中，不凉。我听了那位朋友的劝告，幡然醒悟，这不就赶紧回来了。”
悟空觑着她的眉目神情，黛玉便转过身：“怎么他一说你就听，巴巴地赶了来，比圣旨还快。”
见她不肯接，悟空以为她是怕这食物上的妖气，想当年绛珠仙子最是爱干净的。悟空想起她的包裹中应该还有些干粮，便去她包裹中翻看。这一抖落便掉出一个明晃晃、金灿灿的帽子来，那帽子也是虎皮的，样式形制却很是新奇。
悟空惊喜道：“这帽子也是给我的？这花纹与我身上的虎皮裙甚是合衬。”
黛玉欲言又止，悟空跳了几跳，连声道：“姑娘待我这般好，俺以后再也不走了。”
“悟空……那是……”
悟空忙不迭地把帽子戴在头上，走近水边搔首弄姿地照了照。正打算换个边儿戴，那帽子突然变成了一个紧箍，牢牢地扣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
紧箍刚一现形，悟空的头便疼了起来，胡乱伸手去头上摸摸，似一条金线儿模样，紧紧地勒在上面，取不下，揪不断，已此生了根。生根后，悟空的头便不疼了，他扶住额头，道：“姑娘从何处得来这顶金帽，要用它来治俺老孙？”
黛玉道：“我何曾想过要治你，我早日间只说你要去便去了，你自家回来平白冤枉人。你明儿再想要我的东西，可不能了。”
黛玉簌簌落下泪来，悟空立时生痛，痛得打滚。
黛玉见他这样，又不忍不舍，上前想要帮他摘下来，却怎么都没用。悟空就耳里取出针儿来，插入箍里，往外乱捎，也不得法。黛玉心思在他身上，一时住了哭声，悟空的头又不痛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紧箍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