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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十六章 痴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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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楼总统套房里的拾荒者,此时已经达到了他人生中的超级巅峰。
富丽堂皇的总统套房,连铺在脚底下的地毯都是纯羊毛的。
他只知道羊毛可以做成衣服穿在身上,拾荒的时候也见过路人穿羊毛衫,羊毛大衣,有一次也在垃圾桶里捡了一件人家不要了的穿在身上,一穿就是好几年,一直舍不得扔掉。
羊毛衣服可暖和了,白天穿着它出去拾荒,晚上回到桥梁下面那个四面透风的家,就把它铺在那张纸板做的床上,又软又暖和。
可在这里,他们居然把羊毛做成了地毯,还给人踩。
奢侈啊!
说起他那个桥洞里的家,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
他还养了一条狗陪自己,这么多天没回去,不知道狗有没有想他。
哎,不过也不打紧,等他在这边安顿好了,他就去把他的狗接来一块住。
那个车行的老板跟他说了,只要他乖乖听话,他就能过上好日子。
学老板穿衣服、走路、吃饭、说话,这些又有什么难的?
流浪之前他在戏剧团里待过一阵子,越剧唱得嘎嘎好,当年差点就红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戏剧团倒闭了,女朋友卷走他所有的存款逃了,房子被收走了,他的世界一下子塌了。
从此以后他就一蹶不振,自暴自弃。
反正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没有房子、没有亲人和女朋友,那就把心一横,彻底地做起了乞丐。
这些年靠捡垃圾和乞讨勉强混了个温饱,心死了,向上奋斗的那股劲也没了。再说这么多年流浪下来,早把当初那些不甘和理想磨得稀烂。
他觉得老天还是眷顾他的,流浪了这么多年,突然天降大运。
他想,大概是观音菩萨看他前几年被人坑害过得实在太苦,就下凡来普渡他了。
“谢谢观世音菩萨!谢谢菩萨!”他穿着拖鞋站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双手合十对着空气念念有词,样子虔诚极了。
酒店的服务生来送餐了,这是一顿海鲜、烤肉大餐,丰盛得不得了。
刚刚才吃过晚饭的他又一口气吃了很多,边吃边拿边藏,不亦乐乎。
吃饱喝足,悠哉游哉,忽然有了哼一曲的冲动——
“清清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你愿不愿意配鸳鸯啊?”
脱口而出便是这首《梁山伯与祝英台十八相送》,当年入戏剧团学的第一首越剧就是这一首,他一开始找不准调调,师父就安排了他后来的女朋友陪他练习。两个人唱着唱着、练着练着就培养出了感情。
曲调、歌词、唱法全然没忘,只是当初的那份情感早已找不到了。
过去的种种在眼前一幕幕地划过,他不禁潸然泪下,掩面痛哭。
不堪的过去,不堪的人生。
可这一切都将烟消云散,苦尽甘来的好日子就在前面朝他招手。
就在他感慨过去和未来、情绪起伏不定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是他的金主打来的,他赶紧一本正经地坐好,接听来电。
“老板。好,我知道了,我这就下楼去。好的好的。”
老板的命令还是要听的,毕竟他往后的余生都要仰仗老板呢。
照着老板的吩咐,他换上了和老板一模一样的衣服,再在鼻头和嘴角处贴一颗黑痣。出门前他瞧了眼满地的羊毛地毯,实在是割舍不下,就拿了剪刀剪了一块下来带走了。他打算给他的爱狗做一件羊毛衣服。
坐电梯下楼,大厅里闹哄哄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关他的事。他只要照着老板的吩咐做事就行。
老板让他去大礼堂附近转两圈,如果有人喊他的名字就往酒店外跑,千万别让他们抓住自己,不然他以后就不能假扮老板,也就没好日子过了。
他真的绕着大礼堂转起圈来,双手插风衣兜里,昂首阔步,摆出了当年登台唱越剧的架势。
人们惊慌逃散,他却淡定坦然地走着台步,当年的自信重新找了回来,只差吼一嗓子了。
“此事多谢贤弟来玉成……”
浑厚天然无瑕疵的嗓门一开,立刻吸引来了无数目光。
蔡童也被这惊为天人的嗓音吸了过去,定睛一看,深呼吸了一口气,拉着身旁的保安一起追:“孙键!别跑!”
拾荒者也看到了蔡童和保安,吓得拔腿就跑,一溜烟地逃出酒店,朝着大马路上去了。
蔡童在后面追,突然大喊:“小心!”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马路上狂奔而来一辆大货车,将横穿马路的拾荒者撞飞了。
大货车司机吓坏了,来不及刹车,一头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
“孙键!”蔡童奔过去,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灰暗的灯光下面,拾荒者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看蔡童,那双无辜的眼睛好像有很多话要和蔡童说。
“报警!赶紧报警!”
“我报了。”保安说。
最后的最后,拾荒者睁着双眼咽了气,手里紧拽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被裁剪下来的羊毛制品。
蔡童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是总统套房里铺在地上的羊毛地毯。
无数问号在脑海里翻滚,突然她神色紧张地叫了起来:“不对!他不是孙键!”
她跑回酒店,韩冬正在和酒店的保安说着什么,神色不大对劲。
她过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韩冬说:“艾米莉不见了。”
……
艾米莉此时正坐在一辆装满了婚庆用品的面包车上,面包车在公路上飞快而去,开车的是个戴帽子、穿工服、断眉、三角眼的男人。
她被劫持了。
刚才大礼堂的灯突然全暗了,现场一片慌乱。
她和韩冬也在这片慌乱中被人群冲散。
黑暗中,她摸着黑寻找韩冬,突然有只手从身后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一把利刃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那人低沉着声音说:“别动。”
她怕死极了,不喊不闹,任由他将自己带出大礼堂,坐上这辆面包车扬长而去。
窗外的夜色不停地往回退去,她心里很没底,不知道自己将要奔向何方。
“大哥,求你放了我。”她试着打感情牌。
孙键却说:“小莉,你再等等,俺们马上就能过上新生活了。俺带你离开这,去到一个没人认识俺们的地方。俺答应你,俺会对你好的。”
艾米莉听了这话惊恐不已:“你有毛病吧,我压根不认识你啊!你要带我去哪啊!”
“五年前的冬天,林海镇大通路彩票店门口,你给了我一碗热水,你还记得吗?”
艾米莉睁大了双眼,努力地在脑海中挖掘五年前那一天的事。
“那天我走在路上,被一群人围殴,他们把我打得头破血流,要不是彩票店的人拦着,我一定被他们打死了。”
事实上是,那时候他刚出狱,被他强*奸的那个女孩子的家人知道了他的下落,纠集了一群亲戚来揍他。
经他这么一提醒,艾米莉终于回想起了那天的事。
五年前,她刚毕业,正忙着到处投简历找工作。
那天早上,她早早地出门去面试。经过一家彩票店门口,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暴打。
她呵斥他们不能打人,那群人打也打够了就走了,临走前每个人朝那人脸上、身上吐一口口水。
那人抱着头半躺在马路牙子上,脸上淌下血来,嘴里哎哟哎哟地痛苦呻*吟。
她看他实在太可怜了,就去彩票店里给他讨了一碗热水给他。
可笑的是,她当年的一个在她看来善良助人的举动,如今却成了她被劫持被绑票的理由!
呵呵,太可笑了!
孙键说:“小莉,你放心,俺一定会给你好的生活的。”
这种话从一个绑架犯的嘴里说出来,艾米莉听了浑身颤抖,只觉惊悚。
前面的岔路上忽然闯出来一辆警车,唐忆江带着同事来阻截了。
艾米莉看到警车如同看到希望一般雀跃无比。
孙键不敢和警车硬碰硬,只好倒车,可后面也开来了一辆警车。
两头包夹,他插翅难飞。
可他不是个轻易投降的主。
他对艾米莉说:“小莉,我一定会来接你的,你一定要等我!”
说罢弃车而逃,钻入公路旁边的绿化带,一会会就没了人影。
警察们纷纷下车紧追而去。
唐忆江赶来面包车这边,几乎同时的,韩冬也下车赶来了。
拉开面包车车门,唐忆江朝车厢内的艾米莉伸出了援助之手。
艾米莉却哭着扑进了韩冬的怀里。
韩冬愣了愣,唐忆江也愣了愣。
“好了,没事了。”韩冬反应过来了,觉得不妥,就主动推开了艾米莉。
“阿冬,你们没事吧?”
蔡童和钱胖子刚到,下车恰好见到韩冬推开艾米莉。
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心口忽然涌起一种闯入了别人美好幸福生活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