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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第十七章 体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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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县体校。
射击馆里空荡荡的,孩子们都去吃饭了,只有郝教练一个人还在研究战略战术。
他在为半年后的全省青少年射击比赛做准备。
早半年做准备,这是他的传统。
远远望去,那一头花白的头发犹如一朵纯白无暇的白云,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镀了一层金,闪闪发光。
体校校长领着蔡童四人来找郝教练。
校长一眼看见了远处的那朵白云,又心疼又无奈地说:“郝教练就是这样,常常为了比赛、为了孩子们的成绩忘记吃饭。”
韩冬说:“郝教练是位负责任的好教练。”
“的确。你们先等等,我去喊他。”校长暂时失陪,跑去喊郝教练了。
俩人不知说了什么,郝教练突然回过头来,隔空向韩冬他们打了个招呼。韩冬四人也以微笑回应。
郝教练匆匆赶来,一一地和这四个年轻人握手。
“校长说你们找我有事,不知道是什么事?”
韩冬笑着说:“郝教练,您先吃饭吧。”
蔡童说:“对,郝教练,吃完饭我们再向您请教。”
“请教不敢。那好吧,我先去吃饭。”
体校的食堂有三层,一楼是大锅饭,二楼是自助餐,三楼是更高档一点的小包厢点菜。
郝教练去的是一楼的食堂。
和队员们一样,三菜一汤再加个水果。
然后很自然地坐在队员中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了一阵子,抬头看看韩冬他们,忙问他们有没有吃饭,说着掏出饭卡就要去买饭了。
韩冬他们赶紧说自己已经吃了,这才打消了郝教练给他们买饭的念头。
郝教练吃得很快,不到三分钟就把所有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韩冬让他慢点吃别吃得这么急。
“没关系,我习惯了。”郝教练一抹嘴就起身了,“走,上我办公室坐坐吧。”
郝教练的办公室里摆满了各种奖杯、奖状,令人叹为观止。
蔡童一进来就被这满屋子的奖杯吸引住了。
“都是我带过的孩子们在各种比赛中赢回来的。”郝教练非常自豪地说道,转身给客人们倒茶。
蔡童在琳琅满目的奖杯中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特别的奖杯从柜子上取下来,刚想向郝教练请教,郝教练就发话了。
“这是我带过的学生中最有天赋的一个。全国青少年男子组25米手枪冠军。这是多么卓越的成绩啊!照这个成绩练下去,进国家队、参加世界级的比赛也不在话下!不过可惜啊!”郝教练说到后面无奈地摇了摇头。
蔡童把奖杯放了回去,说:“郝教练,实不相瞒,今天我们来就是想向您了解这个全国青少年男子组25米手枪冠军,单无望当年在体校的情况。”
郝教练看看他们,紧张了起来:“你们为什么要调查无望?是不是他在外面犯了什么事?”
刚才校长过来找他说有四个人想向他了解点情况,还说他们是公安在查案子,希望他配合调查。他当然配合。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要调查的竟然是他的得意门生,他的骄傲,单无望。
韩冬说:“郝教练,实不相瞒,我们在查的一个案子可能和单无望有关。所以希望郝教练您能知无不言。”
郝教练点头:“好,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你们想问什么呢?”
韩冬:“单无望是怎么进的体校?”
“我想想啊。应该是99年的夏天,射击队要招收新学员了,可是我和我搭档走遍了整个榆县的小学、中学,都没挑到好的苗子。我很懊恼,一气之下就下到了乡村,一连走了好几个村。”
回忆倒带。
去了很多学校都没挑到一个好苗子的郝教练心灰意冷地来到上屋村。
本想来散散心,站在黄土高坡上呐喊几声,调整调整心情的。
费了些力气爬上高坡,站得高,看得远,心胸一下子就开阔了。
坡下嘻嘻哈哈的一声嬉笑,一群小孩子打打闹闹地跑过。
跑在最后面的那个男孩子手里拿了个弹弓,大喊一声“别跑”,弯腰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把小石子放进皮兜里,左手拿稳弓架,右手捉住装有小石子的皮兜子,单眼瞄准。
小石子借助皮筋的力量发射出去。
咚的一声响,其中一个男孩子手中的一块肉夹馍掉落在地。
精准无误,干净利落,而且丝毫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坡上的郝教练看得热血沸腾。
这不是他寻寻觅觅要找的天赋型选手吗?
男孩那副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小模样,深深地吸引着他。
“孩子!孩子!”他一边朝坡下的孩子们招手呼喊,一边手忙脚乱地下坡。
可是孩子们压根没有听见他的喊声。
弹弓男孩跑上去捡起地上的半块肉夹馍,往身上蹭蹭后就塞进嘴里了。
那个被打掉肉夹馍的男孩愣了好一会,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后,哭得稀里哗啦。
“我的馍!我的馍!”
等郝教练爬下山,那些孩子早就不见了。他逢人就问,一番打听后找到了单家。
远远地听见孩子的哭声从单家方向传出来。
郝教练加快脚步。
单家前的空地上,单阿二正举着拳头揍小男孩。
那小男孩就是单无望,打弹弓的那个。
周围围了两个大人和另一个小男孩。
那小男孩正是之前被抢了肉夹馍的那个。
他们一边看单阿二教训单无望,一边责怪单阿二教子无方。
“没妈的野孩子就是欠教训!小时候就偷东西,长大了还得了?”
单阿二默默地听着村里人的责骂,屁都不敢放一个,下手越发地重了。
“我打死你个混小子!偷东西!偷东西!”
单无望抱着头蜷缩在墙角,大人的拳头一拳又一拳地落在那个弱不禁风、瘦弱单薄的身体上,就好像落在郝教练的心口似的,郝教练有些不好受。
郝教练上前制止了单阿二:“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你谁啊?”被抢了肉夹馍的那家子很不服气。
尤其是那家的女人,一看就是个狠角色,脾气很火爆的那种。
郝教练先不理会那家人,而是蹲下身来问单无望:“我们不可以偷别人的东西,偷东西是要打屁股的。你知道错了吗?”
单无望慢慢地回过头来,孩子的双眼清澈得犹如一汪清水,五官长得很是标志,但面黄肌瘦,有种营养不良的感觉。
孩子吸了一下鼻子,抹了一把眼泪,轻声说:“我饿。”
一句“我饿”,郝教练的心都揪起来了。
了解到孩子为什么要抢东西后,郝教练对被抢了东西的那家人说:“孩子的问题,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教育的。要不今天就让他给你们赔个不是,这事就算完了,你们看怎么样?”
“赔个不是就好了?”那家女人插起腰肢,盛气凌人,“那是我给我家儿子做的肉夹馍,肉不要钱吗?馍不要钱吗?”
郝教练笑笑,听明白了。
正准备摸出皮夹付钱的时候,单阿二发怒了:“你们想要钱,一分都没有!你们还是打死他吧,或者把他送派出所去!反正我一个子都不会给你们!”
女人也暴跳如雷:“单阿二,你怎么这么说话的呀?你儿子偷了我儿子的肉夹馍,叫你赔几个钱怎么了?不应该吗?你买媳妇有钱,赔肉夹馍就没钱了?我可听说当年他们把你媳妇接走的时候,你老丈人可给了你们一大笔钱呢!”
单阿二狂吼:“放你妈的狗屁!”
“你骂谁呢你?你骂谁呢你单阿二!我告诉你单阿二,你今天要是不解决这个事情,我就把你家的那点破事全抖出去!”
“你抖啊!你知道什么就抖出去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二十来岁的时候出过车祸,没法再生孩子了。”
自家男人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可女人越说越起劲,压根不理会丈夫的善意提醒。
“你哥又是那个破身子,你说你们哥俩都那样了,那个女人怎么还会怀孕生下这个野种的呢?”
单阿二的双眼在喷火,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举起拳头冲过去。
郝教练连忙拖住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们中间:“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说!”
那家男人也怕了单阿二,赶紧拉了老婆孩子跑。
“你被戴绿帽了你知道吗?”那女人仍然不解气,边跑边骂,“实话告诉你,咱们村里不少男人都上过那个女的!”
单阿二彻底疯了,抡起地上的大扫把就扔了出去。
幸好那家的男人拉着老婆孩子跑得快,否则非被扫把打中。
郝教练边回忆边说:“那天的事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后来我打听到,原来单家当年从外面买了个媳妇回来,还是个大学生。哎!”
蔡童问:“那您是怎么说服单无望学射击的?”
郝教练说:“一开始单阿二说什么都不同意,那我就说以后孩子的学费、生活费都我出,他才勉强同意。无望一开始是半读半训练的,虽然很辛苦但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射击,而且天赋异禀,又肯吃苦。他十四岁就在全省的射击比赛中拿冠军了,是我教过的最有前途的一个孩子!”
“那他为什么后来没有再练下去了呢?”
郝教练叹了口气,说:“单阿二没多久就病死了,无望从那时起就一直住在体校,学校宿舍不够,他就跟我一个房间,跟我睡一个被窝。我把他当成我自己的孩子,他也把我当作他的亲人。无望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路边遇到流浪狗流浪猫他都会拿吃的给它们,谁有个身体不舒服的他也是第一个关心人家。我当年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扭伤了脚和腰,也是他连夜背着我去医院的。哎,不过可惜啊!”
“怎么了郝教练?”
“那年他拿了全省冠军后,省队就看中了他,把他招去了省队集训。临走前他抱着我哭了很久,我鼓励他好好训练,一定要给自己给家乡争脸。我本以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可以凭借他的天赋和努力出人头地,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就被省队退了回来。”
钱胖子惊:“这还能像退货一样退回来?”
“体育竞赛的竞争和选拔是最残酷和现实的。你没法达到人家的标准就会被除名退回来。省队这样,国家队也一样。”
韩冬问:“那他到底是为什么被退回来?”
“哎!”郝教练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起身走到玻璃柜前,从里头拿了几样东西出来。
他把这些东西往韩冬他们跟前一放:“你们自己看吧。”
这些都是信件,省射击队主教练写给郝教练的。
除了信件,还有好几幅画,有的明亮活泼,有的灰暗压抑。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管画的什么,都超级逼真、形象、生动,颇有天赋。
每幅画上面都还画着一些难懂的符号和图画。
钱胖子指着那些符号说:“你们看,这些是不是和单家地窖里的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谁都没心情去破译画上面的这些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家的眼睛和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些惊世骇俗的画上面。
韩冬在画画方面也是很有天赋的,但就连他也为之惊叹。
“当时单无望才十来岁吧?绘画功底是很多美术生都没有的。所以这是老天爷赏饭吃?”
蔡童说:“难得见你夸人。”
郝教练很无奈地说:“哎!当时省队的主教练一连给我写了好几封信,意思是无望的心思压根就不在射击上,还是让他回去学画画吧。我一开始当然不肯,好不容易送出去的学生哪能说回来就回来?就这样我和省队一直僵持着,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让无望回来了。”
韩冬:“单无望不是一直对射击很有兴趣而且肯吃苦的吗?怎么突然之间就放弃射击了?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不合理。”
“这些信,你们看看吧,或许答案就在这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