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81、大营救（下）

　　“你们是什么人？”
　　“冥鼠”接下身后裴十一的一击，在裴十一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又轻而易举地将她推开来。随后，他敏捷地闪到魏莲和裴十一二人一时皆难顾及到的一侧，横刀喝问道。
　　“敌人！”裴十一不给“冥鼠”留丝毫喘息的机会，将陌刀在手中急嗖嗖地兜了一转，换到了另一只手上，再次朝他横劈过去。
　　眼下苏文远正被烧得晕头转向，他浑身酸疼且神志不甚清楚，虽然知道自己深陷敌营中，这种迷迷蒙蒙的状态委实不可取，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依旧难受到无力睁开眼睛。
　　多亏了裴十一，她答那一声时恰好路过关押苏文远的囚笼。
　　苏文远此时正在空旷无垠的荒漠里踽踽而行，突然听到裴十一的这一声，倍感亲切且熟悉，恍若在一马平川的沙漠中突然突兀出一座岩石山脉、一片碧波绿洲；又仿佛迷失在人间的游魂，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听到来自上天的呼唤，找到了他的归途。
　　“莫不是……”
　　他凭借着微弱却珍贵的潜意识皱起了双眉，胸膛的起伏也开始逐渐加重。他的身体里，好似住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意志，此刻正在殊死搏斗。苏文远想活着，他要冷月，他还有许多事没做，有许多话没说，他还欠——欠冷月一个真相，哪怕是一个永远都不敢启口的真相。
　　想到这里，他只觉骨子里的求生欲越来越大，身体上的窒息感却越来越强，在经历了一段如同在深海中暗度的时间之后，苏文远终于睁开了眼睛。
　　许是混沌的时间太久，这一眼，给苏文远带来了太多的不真实，他一时不能不去回味那几个令他难舍的梦。这片刻不舍，牵动了太多酸涩，苏文远的鼻子蓦地一酸，几颗滚烫的泪先砸了下来。
　　面对“冥鼠”这个大块头，裴十一和魏莲的轮番进攻，最重的一次也不过是在他的右面颊上留下了细若蚊足的一道血印。相反的是，魏莲已经被他“赏”了好几拳，左眼眶泛着青黑色；裴十一则直接被踹出去数尺，摔在营垒厚厚的圆木壁墙上。
　　苏文远渐渐恢复了些许，他挣扎着向笼子边靠近了些，双手紧抓着笼子吐着粗气，却是再也不敢沉睡。裴十一和魏莲是他的希望，这二人此时力角“冥鼠”不过，他当真比任何人都要焦急。
　　裴十一翻过壁垒那一刻就看到了苏文远，但因为害怕被“冥鼠”看穿她们的目标为何，所以一直不敢开口呼唤，只能在心里为苏文远看上去“濒死”的状态狠狠地提着心吊着胆。如今他竟挣扎着醒转过来，已经令裴十一心安了不少。
　　许是太过关注苏文远了，裴十一一招不慎，竟被“冥鼠”贴脸凑了上来。只见“冥鼠”持刀的手在身后举起，向自己劈面挥来。裴十一这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的不是一般的刀，而是当时风靡一时的唐横刀。
　　一个念头从裴十一的心间溜过，她侧身躲过“冥鼠”一击，同时陌刀出手，专挑“冥鼠”下盘，趁他低头垂目看向下方时，裴十一一盾牌拍在了他一侧下颌上。
　　“冥鼠”被裴十一一盾拍了个七荤八素、晕头转向，他心中也只道“不妙”，又听裴十一对魏莲喊话：“魏莲，抓活的。”
　　方才他们二人打斗，魏莲已经将周围其他看守清理了个差不多，只剩下几个紧紧围着她，不敢上前，亦不敢给她留出破绽。魏莲应声，奈何刚想抽身，那些看守又围了上来……

　　且说前营，大火虽已被扑救得及时，却也保不住在营地中升起了滚滚浓烟。王铁牛率领那二百余精骑，拖着燃烧着冒着黑烟的树枝在敌营中边移动边作战，搞得敌人并不能分清楚唐军虚实。
　　他们在乱军中冲杀，江小米则带人攀上了叛军的瞭望塔，在那里进行高位截射，天上地下一起配合，唐军的攻势便如那泄了闸，溃了堤的洪水，卷着浊浪滔天不绝。
　　“玄虎”“灵豹”“烛龙”从后营赶至前来，见到如此情形，起初也被唬住。但是他们有的是力气，据说可以凭借铁锤般的拳头，击倒一匹正在狂奔中的马——从始皇之记载起，也只有西楚霸王项羽有此神力。
　　“玄虎”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拽住略有些慌了神的“灵豹”，不知对他说了什么，那“灵豹”的眼神都变了。他猛然扭头，对着一侧的浓烟重重地挥出了他的铁拳，只听一声战马长嘶，马上的人早已被他掐着脖子抓在了手中，手下再一发力，那名士兵的脖子竟被生生折断。
　　江小米站的位置高，视野开阔，一眼看到这一幕，立时三箭齐发，却都被“玄虎”用一块巨石抵挡住。虽然他力气大灵活性上不占上风，奈何有这一块巨石，江小米竟也不能奈何他分毫。
　　江小米焦虑万分，突见浓雾中冲出一骑，乃是王铁牛，他领着四骑朝“玄虎”“烛龙”冲了过去。
　　王铁牛的力气不小，可是在这三个“神兽”面前，仍旧像那挡车的螳螂，渺小极了。他才与“玄虎”斗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被一拳砸在了马下。与他同来的四名兵士，也全都命丧在叛军的乱刀下。他这边尚且如此，其他士兵可想而知。
　　王铁牛挣扎着爬起来，来不及擦掉嘴角的血，“玄虎”迎面又是一拳飞了过来，他自知躲不过去，登时吓得软了手脚，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好让自己死也死得有些尊严。却不知为何，那拳头居然打偏了，没有落在王铁牛的脑袋和胸口上，而是径直落在右肩，将他的右手臂好似卸下来一般打脱了臼。
　　他哀嚎一声，眯着一只眼睛看过去，居然看到冷月提枪立马在身前。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瞬，王铁牛话至嘴边没有出声，眼泪早先一步流了下来。
　　董明从身后扶起他，在他的耳边轻声安慰道：“阿史那从礼死了，咱们会赢的。”王铁牛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被董明架着撤退，这才开始在他怀里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颤抖，笑得连眉头都拧在了一起——被打得疼啊。
　　冷月一声断喝，唐军齐呼，声震山河。方才他们都看到阿史那从礼战死的全过程，此时士气正胜。虽然这三个“神兽”让王铁牛的队伍吃了大亏，毕竟叛军眼下没有统帅，脑子比较精明的“烛龙”从见到冷月的那一刻，便已经猜到了大概。他恍然若失，不由得想起不久前经历过的一件事，又想起“冥鼠”先前同自己说的话，心中那个酝酿了好久的极不安分的想法再一次浮现了出来。
　　“烛龙”开始怠战，他多少次看到唐军路过身边都视若不见，有时被逼得紧了，他才会出手，却绝不会要人性命。
　　“玄虎”被冷月打退至“烛龙”身边，见他心事颇重地出神，不由得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随后便随着“灵豹”追出营去。
　　冷月已经下达了撤退命令，他们不辨虚实就贸然而进，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武功高强却官位平平了。“烛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是把心一横，缄口不言，而是提了把刀，将跑在最后面的几名叛军斩立决，转身奔向后营……

　　后营裴十一和魏莲打得同样辛苦，好在“冥鼠”一时不察被冲出包围的魏莲猛踹一个趔趄，恰好撞在了苏文远的囚笼上。苏文远从来没想过在打仗方面做什么贡献，可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他触手可及的就是“冥鼠”的甲盔，当下也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居然一把揪住了上面的盔缨，用尽吃奶的劲头给薅了下来。
　　裴十一眼疾手快，举起陌刀就要砍过去，却听身后一人高呼：“将军，手下留人！”
　　“‘烛龙’哥？”
　　“冥鼠”大吃一惊，尚不及他问询，“烛龙”提刀杀尽最后一名看守，将刀向地下一插，“噗通”跪在了裴十一和魏莲的面前……

　　后方初定。
　　前方有“玄虎”和“灵豹”追出营去，奈何冷月早就有所埋伏，只待叛军冲到既定位置，羽煞营万箭齐发。“玄虎”当即被乱箭射杀，“灵豹”受伤被擒。
　　唐军此战，共斩杀大小敌将五人众，逃回两人；歼敌三千余，逃回一千余，更有千余人不知所踪。
　　因为此次是阿史那从礼私自行动，故而孤立无援，战败的消息不知过了多久才传到安庆绪的耳朵里。而冷月在清场任务中所立功绩，诸将皆有目共睹，先于此不提。
　　最终，还是“烛龙”尽平生气力徒手砸开了关押苏文远的圆木囚笼，随后他自己要求裴十一绑住自己和“冥鼠”的双手，带去面见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