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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非我 ...

  •   冷月的心头藏着好多疑问,只是这段时间身体太差,嗜睡不说,还总是会忘记一些事情。
      她一直想叫来苏文远问一问,问一问他的眼睛是怎么失明的,问一问那道伤疤是如何留下的,权当是一个将军对百姓的关怀,诚然,她这个将军是被这个百姓救的。
      然而每当苏文远真正站在她的面前,她却又不敢启口了。她原不是这般扭捏之人,遇事询问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遍历生死离恨,她当真怕了。她害怕从苏文远口中说出的事实让自己无法接受。现下这样,存着一个疑问,怀着一抹希冀,挺好。
      几天后,冷月渐渐地可以在床上倚坐起来,只是还下不了床,故而她时常盯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苏文远有时进山采药,苏小山和王铁牛夫妻俩就会来轮着照顾;赶上不出去的日子,苏文远就在院子里收拾药材,为冷月开方子。
      他的身影时常牵动着冷月的心绪,因为杂念太多,苏文远的心思,她亦无暇察觉……
      不知不觉,又到了红日西沉。
      “将军,今日可还有不适?”
      “无碍,先生费心了。”
      苏文远几乎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询问,他需要根据冷月的感觉和伤口恢复情况,判断接下来用药是否需要更换或者增减。这一举动平常得很,却总是让冷月不自觉地想到孙芳洲。
      记得有一年盛夏,冷月去北邙山骑马,她玩得尽兴,越走离着大道越远,等想起回家时才发现已经黄昏日暮。
      北邙山上有一片牧场,那里是马儿最喜欢的地方,有时,冷月也会带着营中士兵去那里放马,不仅马草肥得流油,景色也干净得很。但是有这样一片地方,受益的不仅仅是牲口,同样还有狼。
      北邙山上就生活着一个狼群,冷月见日暮天晚,便绕道牧场,想从牧场抄近路回营,没想到就这样巧合地与几只狼不期而遇了。
      盛夏时节,食物充沛,狼群没有饮食的担忧,所以没有集结成大群,而是八、九只聚在一起做小团体活动。可是八、九只狼对于一人一马来说,已经能构成不小的威胁了。
      冷月身边没带长兵,只有一把短小的鞘刀,若是一切顺利,凭借她的身手,或许是能顺利脱险的,奈何身下的马也是没上过战场见过世面的,且年龄尚小,居然在狼群接二连三的嚎叫声中受了惊。
      一时间,它发疯一般带着冷月向前狂奔而去,跑出几步就发现狼群总围在蹄子边上怎么也甩不掉。
      它的脚步开始渐渐凌乱,一边向前颠动一边向四周和身后猛踹着,冷月牵引不住,终于失了控被那发狂的马甩下背来跌折了腿。
      她那时不过十八九岁,心里也免不了害怕,加上伤腿有碍行动,只能无助地挥动着鞘刀,与扑到身前的一匹狼厮打起来。
      后来,还是李流芳寻她不到,想着是不是又来牧场放马,这才及时赶到,搭弓射箭救下了她。
      那时候,孙芳洲也像苏文远现在这般,几乎一天一问,就是后来冷月能拄着拐慢慢下地走了还要问。当时冷月觉得他絮叨得烦人,可如今那些话再拎出来咀嚼一番,竟成了字字锥心。

      “将军?”许是看出冷月有些失神,苏文远轻唤了她一声,顺手把药碗端到了她的面前,“趁热将药服下吧。”
      冷月在心中默叹,表面上还要装作无事,她朝苏文远客气地一笑,看着被送到嘴边的药匙,配合地张开了嘴,而后皱着眉头,十分艰难地把药汤咽下去。
      不是因为苦,也不是因为烫,现在任何动作对冷月来说都是折磨。苏文远很有耐心,等着她喝完一勺,还要缓上一缓,直到将一碗药全都喂下去。
      “将军再忍耐几日,等疼痛轻了些,我安排人帮您擦一擦身子。”
      言外之意,冷月这段时间还要脏着。她知道苏文远一片好心,可是这话听了着实令人尴尬,她的表情一时不好拿捏,只好谢道:“有劳。”
      “将军,勿要劳思伤神,不利于休养。”苏文远一边收拾药碗一边劝道,看来冷月几日来的愁绪再怎么掩藏,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苏先生,我……想出去走走。”
      “……”
      冷月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她现在坐久了都难受,谈何出去走走。她看着苏文远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震惊、恼怒、黯然,而且已经把嘴张开了,大概是想说些“胡闹”之类的话,最终却还是忍住了。
      冷月那一会儿居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害怕,毕竟不听医嘱的病人,在任何一个医生那里都不会留下好印象。
      正在她想着怎么解释这个问题,苏文远居然答应了。
      ……
      “啥?出去走走?”王铁牛一听,表情比苏文远还要夸张数倍,他一边把亲手做的、他老爹生前用的轮椅推出院子交到苏文远手里,一边还是不放心,“她这样能行吗?”
      “有我陪着,不会有事。”
      苏文远谢过了王铁牛,推着轮椅回去接冷月。说来也巧了,冷月不说想去哪里,苏文远也不问,而是径直把冷月推出了院子,到了对面的一个废弃的马棚。
      “看,谁来了?”
      也不知道是对冷月说的,还是对马说的。冷月顺着苏文远的目光看去,就看到踏雪被拴在马棚中央的一根细柱子上。在它的旁边,还站着那个照顾过自己,不过十几岁的小男孩。
      “师父?你……她……”
      “胡闹,我平日怎么教你的?叫将军。”
      冷月一直没有问过,这会儿突然想起来,想问这个男孩是不是苏文远的孩子,却被男孩先叫出了口。
      搞了半天,他们是师徒。冷月胸中微微一颤,许久没有上扬过的唇角终于有了轻微的弧度。
      踏雪还活着,冷月醒了这么多天,居然没有人告诉过她。大概自己就够麻烦了,人且照顾不过来,何况是马呢。她这样想着,苏文远将她又向前推了推,一直推到踏雪跟前。
      “别误会,只是想给你个惊喜。”苏文远像是猜到冷月在想什么,他淡淡地解释道?踏雪则伸长了脖子在冷月的身上嗅着。
      冷月这一伤,人瘦了,面容憔悴得厉害,踏雪起初都没有认出她来。但是一个人无论怎么改变模样,对于动物来说,身上的味道都不会变。踏雪越嗅越兴奋,后来干脆在马棚里蹦跳起来,它嗤嗤地打着响鼻,把头低着就要往冷月的怀里拱。可惜,冷月在的地方,是苏文远算好的,踏雪和冷月总有一步之遥。
      “战马固然一片真心,但不知轻重,情非得已,还望将军见谅。”
      “我晓得。”冷月当然不会怪罪苏文远,现下她这番模样,真要被踏雪硕大的头颅一拱,怕是当下能去见了阎王。
      她轻轻地探了探身子,伸出手放在踏雪的面前,任由它温热的舌头在手心中深情地舔舐,酥麻感瞬间传遍全身。
      踏雪用情地舔着,冷月却在这舔舐中再一次红了眼眶。活着固然很好,同样也很艰难,或者说,难的,是背负着对更多生命的愧疚活着。冷月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在踏雪面前,她再一次卸下了伪装,暴露了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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