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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疗伤似刑 ...

  •   冷月的神志尚未完全清醒,口中的呓语声却分外清晰。男子未及挽起的衣袖突然被冷月不经意地抓住,他听得分明,冷月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孙芳洲。
      “孙芳洲……孙芳洲……”男子的眼神有了片刻的凝滞,终于缓缓地、煞有介事地重复了两遍,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头拿过苏小山早已用温水化开的救命药,给冷月灌了下去。
      血肉模糊的伤口才被施针止了血,男子心头虽然有些许滋味不便言说,可也委实害怕她再挣扎得狠了,折了尚留在体内的针。不得已,他叫苏小山唤王铁牛进来。
      “苏先生,这……合适吗?”
      王铁牛是个真真正正的老实人,他半辈子碰过的唯一的女人就是他老婆,现在与一个上半身几乎□□了的陌生女人面对面,他还当真觉得臊得慌。
      男子一边从药箱里抽出一把精巧锋利、泛着寒光的小刀放在火上烧着,一边宽慰王铁牛道:“救人而已,岂顾得这般教条,况且她不会介意的,我也不会。”??
      王铁牛一听这话,当下心里不乐意了,还犯起嘀咕:“你是男的你当然不介意,可你咋知道人家姑娘不介意?”
      这样想归这样想,但他还是用平日里打铁练就的两条粗壮的胳膊,紧紧压住了冷月的肩膀。
      男子用平日里早就泡制好的药酒为冷月清洗伤口,从外到里,仔仔细细,在被酒刺激的疼痛还未完全传到冷月的感官中,小刀也利落地破开了冷月伤处的皮肉……
      王铁牛若非目睹现场、亲身体会,他绝不会相信女人也会有这样大的力气,昔日里他举得动百余斤铁块的臂膀,现下竟然按不住一个身受重伤的女人。
      “按紧点儿,莫要让她挣扎!”
      见王铁牛手下还有余力,冷月的身子在疼痛中仍然可以大幅度挣扎,男子有些急了,他一边叮嘱王铁牛,一边将取簇的刀一点一点深进伤口,开始只在皮肉,继而深达筋骨,冷月被疼痛刺激得渐渐清醒过来,却没有一丝气力睁开眼睛,只有那足以令人发疯的疼痛不合时宜地提醒着她,自己还活着。
      不消片刻,冷月浑身就被汗水浸透,但那汗水是凉的。她面色蜡黄,嗓子里飘出忍受不住的低吟和呜咽,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舒展不开。
      锋利的刀尖在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生生地折磨,冷月的牙咬到几近崩碎,王铁牛也闭上眼睛不敢看下去,如此又过了许久,左边那支箭镞才从两条肋骨间取出……
      “再忍耐片刻。”男子将倒有上好伤药的布块摁在冷月的伤口上,再让王铁牛用力按住,这就要去对付右侧的那支箭,而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那个名字。
      “芳……洲……”
      屋里很静,檐下虫鸣,她的声音已经小得几乎听不到,人更是仿佛一盏即将油尽枯萎的灯,却仍然在垂危之际,吟说出了那个令她至死都无法忘记的名字。
      男子不觉中流泪了,王铁牛也红了眼眶,时间仿佛就在片刻停驻,虽然飞逝,却令人觉得漫长难捱。
      ……
      “苏先生,她没事儿了吧?”
      直到后半夜,冷月总算稳定住伤情,一直紧张的两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要今晚不烧起来,明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哎。”王铁牛叹了一口气,看着冷月脱力后苍白虚弱的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情绪本已放松却又突然凝重,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她底子好,不会有事,铁牛哥今日这份情,文远记下了。”说完,男子对着王铁牛深深一拜。王铁牛甚是不解其意,直接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苏先生别别别,受不起受不起。”
      “师父,王婶儿来了。”
      两人正谈话间,苏小山领着一个妇人推门走了进来,王铁牛一看自己的老婆找了来,这才恍然惊觉,丑时都快过了。
      “小娥,你……”王铁牛没有料到妻子会来,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许是她在家里左等右等自己不来不放心,又记起出门前对她说要来找苏文远,这便亲自寻来了。
      要说也是缘分,李小娥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看了好多郎中都说无药可医,眼看人就要不行了,恰逢苏文远刚刚流浪到这个村子,就分文不取地给她看好了。之后因为种种原因,苏文远就住到了苏小山的家里,还收了苏小山为徒,自此两家便常有来往。
      “小山都对我说了,文远,你和牛哥都辛苦。”王铁牛的妻子李小娥一边说着,一边凑到冷月的床边,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时辰不早了,今晚我来守着,万一她有个什么不便,好歹我也是个女人。”
      她说得诚恳,也着实看着自己的丈夫和苏文远布满血丝的眼睛心有不忍。苏文远起先不肯,毕竟守护一个伤成这样的人,实在耗费心神,但架不住李小娥的再三请求和保证,他这才同意去休息一下。
      “嫂子,”苏文远走出门去,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如果烧起来,请务必叫我。”
      “放心。”李小娥郑重地点了点头,苏文远朝床榻的方向又瞧了一眼,这才出了屋门。

      月亮逐渐西沉,树影也被拉得老长,苏文远和王铁牛强撑了些许时辰,终于伴着屋外减弱的虫鸣声,在第一声鸡啼中进入了沉睡,同时,冷月也做了一个悠长缥缈的梦……
      梦里,有曾经的年少时分——
      “孙芳洲,你怎么连只鸡都不敢杀?”那时的冷月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抓着一只鸡的脖子,对着蹲在墙角抱着书本的孙芳洲笑道,“你天天背书,怎么,还想以后当个进士?”
      “不懂别乱说好吗,这是医书。”
      孙芳洲一边送给冷月一个白眼,一边不等她说话,抱着书本又跑别处去读了,冷月拎着鸡,望着孙芳洲的背影,有些出神。
      梦里,有曾经最炽热的青春——
      “你以后的梦想是什么?”
      “不是说过很多次,我要当大夫。”
      “你是个男人,和我一样当将军呗,必要时有个照应。”
      “当将军只能护你一时,万一我也……当大夫才可保护你一世!”
      梦里,还有逝去的山河故土、千秋故人——
      “我不走!我们重整旗鼓,说不定还有转换之机。”
      “听话,算叔求你!潼关陷落已成定局,再不走连替我报仇的人都没有!”
      “主帅……”
      “走!”
      “我……”
      “滚!”
      ……
      “潼关守将听着,限你们五日内快快打开关门,否则大军破城,城中百姓军士一律格杀,潼关就是下一个洛阳城!”……
      冷月慢慢做着这个万里长梦,前尘过往,无一不梦到。这个梦做着做着,她就哭了。
      李小娥不知道冷月发生了什么,因为泪是真实的,人却还昏睡着,她只好把苏文远叫进来。
      冷月在梦境的黑暗中狂奔,踏着鲜血枯骨,寻找着一抹微光,她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仿佛听到孙芳洲在叫她,这才驻足。梦魇渐渐退去,冷月的呼吸也渐趋平稳,在梦的最后,她感到孙芳洲的手在脸上摩挲,替她擦掉了眼角的泪,真实又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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