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112、新仇旧恨

　　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为首一战的重要性，虽然让每一个人放弃胆怯，却似让猫放弃怕水那般不切实际，但终是没有人愿意拖这条后腿。恐惧诚然是本能，但勇敢贵值千金，有朝勇气战胜了恐惧，可当战无不胜之名——这，就是将军们需要尽心竭力去做的事情。
　　叛军率先发动袭击，既在意料之中，又出意料之外。从一开始两军皆是公开行动，既然要真较量，偷偷摸摸也便没有必要。
　　许是战乱以来，经历了太多的失望，尝过了太多的苦痛，遗留了太多遗憾，又酿成了诸多不甘，冷月其实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变得敏感又麻木、简单又复杂、多虑又无虑，只是今日面对十余万众的叛军，她的诸般内在矛盾表现尤甚，就像心中委实举棋不定，可仍然身跨“踏雪”，一马当先，朝着贼兵的军阵冲杀而去。
　　仿佛只要对面是叛军，冷月就可以不知倦累地一直战下去——自然也就浑然不知她每一次的身先士卒，只会换来苏文远一次比一次的魂悸魄动。
　　苏文远曾对裴十一说过冷月这种状态，作为冷月的副将，裴十一自然也担忧不已，堪是又不知该如何提醒她。但今日一战着实明显，“炎月”和“踏雪”的速度本不相上下，怎端的偏偏被它甩出数十尺去。
　　这次反攻，冷月面对叛军时的模样全然不似往日那般谨慎，相反有一种不易觉察的亢奋。裴十一忖着备战的那三四个月，她几乎天天早出晚归，不是卷回满身风尘，就是汗水泥水，偶尔混着血水浸了一身——那是第二次反攻大失败的日子。
　　那段时间，她将自己逼得没有“人”样，只有更加紧致的肌肉线条装点着她的身形，让人看了羡慕或心疼；她将手下士兵逼出了“鬼”样子，除了更加强度和更高技术的训练，甚至还要求单兵作战的能力达到可以一敌五；她格外注重对苏小山的培养，苏小山本就不高的个子被厚重的战甲压着一压便是一天，每天晚上头挨着枕头合眼就睡……
　　苏文远与冷月为此事争吵过，埋怨她为什么要违背“不让苏小山上前线”的誓言。冷月只能告诉苏文远，可以护着苏小山的人已经死得够多了，没有人生来愿意当英雄，谁都想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可是断不可用别人的鲜血来换，直说得苏文远哑口无言。至于训练的结果——这自不必说，裴十一也是在偶然的一天发现，她在十几招内居然无法轻易制服苏小山了。
　　再放眼当下，冷月的这一种亢奋，或许在旁人看来，只是沉静许久后的大爆发。如同蛰伏几个春秋的鸣蝉，一出场便要轰轰烈烈。可在明眼人看来，这种亢奋恰好说明了她凌乱茫然的内心世界——混乱、冲动、急于求成。
　　裴十一一边替冷月操着心，一边偷眼遥遥望去，只见叛军的人黑压压铺满了大地，好似给这片黄色的土地盖上了一张硕大无边的地毯，而片刻工夫，冷月已经与几名敌人交上了手。她更是不敢耽搁，赶忙猛夹了一下马腹，加速向前冲去。

　　苏文远心中的焦虑不消言说，同行的几名医官见苏文远有些失神，着实心不在点上，加之又明晓他与冷月和苏小山的关系，只能纷纷上前安慰。
　　官军冲锋的速度很快，大概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又或者是李俶在之前给士兵们做足了心理建设，起码在冲锋陷阵的气势上，可谓惊天地、泣鬼神，但伤亡也是出奇的严重。
　　“将军危险，快回来！”
　　裴十一自认速度已经够快，不料见冷月始终在她前面奈何也赶不上去。眼看着敌阵中有两裨将从左右两翼向冷月围攻而去，她居然还不退反进，迎着锋芒而去，裴十一心肺皆要气炸了。
　　她能感觉到冷月对这次反攻的重视程度，大概也是受了叛军太多闷憋的气，又或者迫于弄清楚她想知道的某些事情，可谓是空前绝后。可眼下这般，说得好听些是一腔孤勇；难听了些，那便是上着杆子送死——冷月确实很强，战场不是江湖。

　　裴十一心中暗骂冷月的功夫，只见冷月已经与那两名裨将交上了手。她有自己的目的和心思，是以出枪又快又恨，左边进身上来的敌将才与冷月斗了两个回合，就被冷月一□□穿了大腿。“龙吟”枪咬在他的腿肚子里，冷月硬生生又将“龙吟”旋转了半周，将人从马上用力拖拽下来，复又扬到了右侧上来的敌将身上。
　　裴十一目瞪口呆。她断是没有料到冷月还有这么一手，刚想给冷月拍手叫好，就见冷月一个不留神，被右侧敌将一棍子劈在了肩膀上。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用棍子，看身形和外貌倒似一个和尚。冷月被打得手臂麻木阵痛不已的当口，恰好裴十一拍马赶至。
　　“冲动是魔鬼啊姐姐！”
　　裴十一一边接下对面当头劈下的一棍，一边数落冷月。她这一接招不打紧，偏是不敢再嘲笑冷月连棍子都接不住了。
　　那敌将好似比之前任何一个遇到的敌将力气都大，看身形定是横练内功的高手。他这一棍批下来，裴十一觉得好似千斤压坠，两条胳膊的关节处似要被震得错位一般。
　　冷月展得好手，方才幸好将另一名敌将摔在了这和尚身上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否则这一棍子全力劈下，冷月的肩头只怕要给劈个粉碎。
　　“出家之人不行善事，反倒与豺狼为伍，实在有辱佛门！”
　　“休要同他废话，干他！”
　　裴十一全力将压在头顶的棍子用卷雪刀顶开，反手就是一刀横斩过去，冷月趁那敌将躲闪之时从“踏雪”背上一跃而起，同时将“龙吟”果断出手——泛着银光的钢枪似射出的一支特大号箭矢，直冲着那敌将的眼窝处飞去。
　　本以为可以一招制敌，怎料听得一声惨叫，竟是这恶将掐住一个唐军士兵，用他做了挡箭牌。
　　冷月心火腾烧，肩上又疼痛得紧，一时有些没了主意，这时刘曦桡突然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傻大个，我和你打！”
　　他像村头孩子打架那般说着听来稚嫩的话同敌人叫嚣着，很快就成功激怒了敌将。冷月想要大叫“不可”，却见他已经猴儿似的围着那敌将蹦跳起来。
　　“将军，我的外围还要交给你。”他一边与那敌将反复周旋，一边对冷月说道。而此时的冷月早已经不知替他捏了多少把汗。就在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