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100、连环计（上）

　　官军兵分两路，很快逼至长安。按照常规战事的发展，至少官军与长安叛军在进行一场激战之前，路途中的拦截断是少不了的。但是，就在仆固怀恩和李嗣业沉不住气急于发动总攻之时，后来赶到的王思礼却发现了问题。
　　他急忙阻拦仆固怀恩和李嗣业道：“长安守军不作防备，并无守城之意，岂能无诈，我等当宜权谋，还是待郭帅来了再行商定。”
　　“叛军本来就不懂得守城，只喜野战，王将军现在不攻城，莫不是要等叛军出来，再活生生挨打。”
　　王思礼这头话音才落，果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仆固怀恩。只见他将眉毛一横，杂着满腔不屑挑给王思礼一个白眼，又把后脑勺对了过去。
　　“不懂得守城不代表不去守城，这些叛军在该设防的地方不设防，又故意于战前在城中擂鼓喧哗，这不是明摆着引我们过去。”王思礼急切拉扯着仆固怀恩，又转头看向李嗣业，“二位将军，且待郭公啊！”
　　这话说得已是委婉之至，两个剑拔弩张的当事人也都明白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是以双双忿啐一口，这才暂时罢休。
　　王思礼也浅松一口气，命人驻起营垒，待郭子仪领军而至。

　　且说李俶这边别了郭子仪，又将董明、魏莲等忠勇社的人送回京畿，这才与冷月继续率军东进。很快，他们就发现，前方五十里左右有一处叛军的驻地。
　　据斥候回报，这些叛军人数约有六千，面朝谷口设营，且多为步兵。冷月一听，不由得心中暗喜：现下，她和李俶的兵力加起来共两万余众，且不说数量上有足够优势，单说面朝谷口设营这一招，就可笑得很。
　　冷月思忖良久，与李俶商定，战争开始后，由她亲自带五千精兵佯攻敌人，李俶则率众奇袭，将敌逼至山谷内，其后围而不歼，直到将敌人活活困死。
　　李俶一边听冷月的计划，一边在心中细细推演，亦觉此计可行，便准许了冷月前去。
　　只见冷月精选骑兵五千，与裴十一、王铁牛等人准备朝敌营方向突进。虽然苏小山先前受了些伤，但为了他的安危，冷月还是将他带到了身边。
　　临行前，军容整顿完毕，她不忘叮嘱何进、江小米等人，务必以命相互李俶安危，言毕才行出发。不知如何，马行数十步，她突然有所察觉般回过头来，正与苏文远的目光对上，那一瞬间，她竟依稀看到，当年洛阳城下，孙芳洲与她诀别时的眼神——何以如此之相像，催人肝肠！
　　冷月的眼睛里很快泛起了潮润，她极力掩饰地狂眨了几下眼睛，再看过去，却又只是苏文远让她注意安全时的样子。
　　人都说：离家太远，会忘记故乡，杀人太多，又会忘了自己。如今离家又近了一分，想是那些曾经强迫自己遗忘的东西，又不讲道理地回来了。
　　“江小米。”
　　“将军，有何吩咐？”
　　“我把苏文远托付给你，保护好他。”
　　“末将领命！”
　　……
　　因为是佯攻，所以要大张旗鼓，要引人注目，更要会抓时机。大军已至，冷月亦不作休整，直接对敌营发起了冲锋。她对这些战士们喊话：
　　“兄弟们，我们此战不为旁人，只为故乡父老。前方就是家乡，但她正被狼军蹂躏，若非拼尽十二分的气力，何时再见故园，以雪前耻！冲过去，砍杀敌将，砍倒大旗！杀——”
　　起初，还是只是冷月一人的声音，渐渐的，喊杀之声渐起，直到后来，悉数盖过了冷月的声音，竟然变成了千山和鸣。
　　叛军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所有人都在枕戈待旦，但在冲出营地与官军交手的那一刻，他们依旧不知所措。
　　敌将曹不值身经百战，自知不可先乱了阵脚。他又很会随机应变，一眼就能看出谁是指挥，便先一步抢马朝冷月冲杀过去。
　　冷月早已备好架势，然而裴十一却窜一步上前，接住了曹不值手中的那两柄铁锤，又反身立于马上朝曹不值扫了一腿。
　　那曹不值反应倒极为灵敏，抬手就是一抓，只想把裴十一抓下马来。裴十一心惊不妙，正想收回那一脚，早有冷月的钢枪冒头出来，曹不值这才迫不得已放了手。
　　王铁牛本在后军，眼见前方士兵在五大三粗又两三个打一个的叛军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再也顾不得佯攻需要示弱的命令。他径直拍马上前，将一名敌人拎沙袋那般拎起，又尽力扔了出去。
　　苏小山身上本就有伤，战斗起来更是吃力，冷月此时也后悔让他跟来——她确是为他好，但是她早该想到，战场上可是谁都顾不了谁。
　　突然，只听兵刃相接的声音传来，苏小山的刀直接脱了手，人也从身下的高头大马上跌了下来。身世原因，他的身量并不高，身体亦不是多么强壮。此刻正被一名叛军的步兵逼得在地上仰坐着向后挪动。
　　“别怕！我来保护你！”
　　苏小山眼见着叛军举起了刀，吓得闭上了眼睛，突然听得一声大叫，叛军应声倒地，肠子从豁开的伤口处尽数流淌出来。
　　苏小山瞪着眼睛，看着何星从不远处跑来，当场有泪水打湿了眼眶。他兴奋不已，跪坐在地上朝何星喊着“星哥”，不料那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凄厉得连正在力角的官军和叛军一齐朝他这边看来。
　　只见何星的脚步越来越踉跄，终于来到苏小山面前时已经口中全是鲜血，苏小山声嘶力竭地哭号着，声音嘶哑且全走了样。
　　何星背上连插了七八支箭，仍然用最后的气力断断续续地说着：“别……别怕……我……我会……会……保护……”
　　他终究没有说完，在苏小山面前跪坐着，慢慢垂下了头。苏小山抱着何星——这个他在军营里唯一一个年龄相差不多，处处袒护着他的朋友、哥哥，泣不成声。
　　叛军见苏小山年少，又正伤心无心迎战，便纷纷朝他逼来，王铁牛眼见不妙，只得飞身而上，到挂在马上，将苏小山捞上马来。
　　冷月约莫时间将至，便要按照计划佯装败退，把敌人引到李俶的伏击圈里，再顺势合围，不料何星牺牲，让她本就为将士殉国悲戚的心更加不是滋味。
　　她急速下令大军“败退”，再加上苏小山的哭声，叛军更加相信官军失势，开始倾巢出动。
　　然古语常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切又真的会如冷月所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