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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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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没办成,可刘邦对萧和这个主意起了兴趣,天天催问何时可行。萧和一时无计可施。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手下有人提醒,可否问一问叛楚归汉的,原西楚大司马周殷呢?萧和大喜,急派人前去请教,果然得到曲谱。取来竹箫一管,试着吹了一回,虽比青菀差之无极,确也能对付了。
项羽止军垓下,兵尽粮绝。种种不甘心不情愿,换来的是更大的伤亡。以往与刘邦相遇,项羽几乎每战必胜,而老天似乎在用成千上万条人命,滚滚成河的鲜血,向人们昭示:赢得再多,也不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韩信,似乎是老天派给西楚乃至霸王的克星,让他们一经接触即溃不成军。而随着彭城的再次陷落,守将项它、利苍等的叛降,西楚国更呈现江河日下,无力回天之象。
垓下军中,霸王在考虑的已经不是如何对付刘邦,而是他这所剩无几的人马的出路问题。再不要提西楚复国,单只剩下这几千人,再困下去,人心全散。阵前倒戈再所难免,搞不好趁机内哄都有可能!
王帐内,左右部下意见纷纷,有的主张突围往东,回江东老家收拾人马再图复出。有的主张突围往北,过黄河奔井陉赵地,躲过汉军的主力。霸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似乎谁都有理,似乎谁都不完善。争了一个晚上也没有结果,霸王命都回去再想想。
深夜,项澜卧于王帐的偏帐中,大帐里众人争执声听得清清楚楚。父王开会她司空见惯,但像这样商量怎么逃命的会,还是第一次碰到。她很奇怪,“都说楚军不可一世,怎么会不堪一击呢?”她问过哥哥,项泉只是沉默,明亮的眸子蒙上一层愁雾。她虽然不懂打仗,也能从哥哥表情里看出来,这回是到了危机关头了。
渐渐,困意袭来。连日奔波使她疲累不堪。前帐似乎也散了,四周安静下来。她缩在被子里打个哈欠,心想:管他呢,天大的事等睡饱了再说吧。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隐隐听见箫声一缕,低沉轻缓,迷糊自问:“这么晚了,是谁呢?”心随曲调走了一回,这一走不要紧,惊出一身冷汗,翻身坐起。
侧耳细听,果然,箫声真切传来,不是在做梦!这时哥哥项泉进来了,显见也是被这奇怪的箫声吵醒。项澜披衣起身,急急道,“你听,好像是!”
“是的!”项泉点头,两人会意,都听出来了,是《楚天舒》!伴着箫声的,有一群人在歌唱,“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升彼虚矣,以望楚矣……”开始还三三两两,断断续续,后来似乎人越聚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竟将箫声盖得无处寻觅。
“该不会是?”项澜看着哥哥,不能确定,也不敢说出她的名字。自从刘邦背盟反击以来,兄妹俩谈话都避开她。但是,项泉摇头,坚决道:“不是她!”
“不是姐姐,那是谁?汉军中难道有人也会这首曲子?”
“不知道,但,绝不是她!你听这声音,平实无奇,不是青菀那管箫的品质,还有小节之间的关联都不圆润,显然吹得不熟练。你姐姐天天吹的曲子,我还能听错?”
“你怎么知道她天天吹?”项澜问。
项泉看着她,不知该从何说起,嘴角竟泛出一丝笑意:“跟你说了也不懂,反正我知道。”
项澜顾不上研究他的表情,“刘邦大半夜让人吹这曲子,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项泉冷哼一声,吐出四个字:“赶尽杀绝!”
项羽被吵醒,忽闻四面楚歌,大惊:“刘邦已平我西楚了吗?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楚人?”起身拥虞美人坐于帐中。残余众将都来听令,他却命人上酒,命人去传项澜。
项澜至,令其抚《破军操》一曲。项澜不懂父亲何意,眼看着侍女摆好琴焚好香,竟紧张地看着霸王,不敢去弹。
霸王笑道:“你怕了?不用怕,这是汉王深夜遣箫声来问候我,我岂能无曲相和?”
项泉说道:“难得叔王雅兴,你要尽心弹这一曲。”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妹妹一眼。项澜明白,大兵压境,四面楚歌,败局已定,但气势不能倒。《破军操》,这是父亲平时最爱的曲子,喜欢它傲然的气势,江山尽有的情怀。这也是项澜弹得最好的一曲,于是凝神定意,张手七弦之间。顿时,如万马奔腾,一扫天下,似大江滚滚,狂泻千里,一曲恢宏,都在指尖流出。听得在场人无不壮怀激烈,血脉贲张。
伴着曲声,霸王黥吞狂饮,连声称好,一时酒干坛净,竟犹未尽。可是,无论如何,终盖不过帐外的楚歌。琴声混杂着“升虚彼矣,以望楚矣,望楚与堂,景山与京……”充斥着众人的耳朵。项澜只得咬牙加力,一遍遍弹着,指尖竟渗出血来。勾挑中,一滴血珠飞溅出去,落在霸王杯中,鲜红的血滴在酒中如烟般飘散,一会儿就不见了。霸王看了,默然饮下,悲从中来。
他明白,天亮后,四面大军定会齐攻,到那时,相爱的女人,宠爱的女儿,倚重的世子,都将于乱军中永诀。想自己二十四岁起兵,建功立业,灭秦室,杀二世,重分天下,独霸群雄,今日为何会遭此灭顶之惨败?枉自己一生的神武,所向无敌,竟也无力回天了。
唉!他伸手抓过一个空了的酒坛,伴着琴声,击打而歌。
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之数阙。身旁虞美人亦起身做歌为和,“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歌声柔美动人,余声绕之不绝,众皆动容。项泉品味着“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两句,心念一动,顿觉不妙。猛抬头,只见寒光掠过,虞姬已拔出项羽的佩剑……
“不——”项澜惊叫一声,琴声嘎然而止。
虞美人微抿双唇,冷森森的宝剑横架在她雪白的粉颈上,只见她杏眼含笑,对项王深情回眸:“妾服侍大王数载,尽得恩宠,今日一别,无憾矣!”
寒光闪过,众人眼前一花,只见鲜血四溅,“当!”的一声,宝剑跌落于地,……
霸王抢步上前,抱住虞姬,美人含笑而逝。霸王尽知一切皆晚,泣泪数行。众人也怆然涕下,莫不能视。项澜软在席上,瞪着惊恐的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