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缘（上部&下部）》洪把兔

39、三十九

　　终于，情势到了要说归还人质的时候。可是项羽不肯，明摆着，归还人质就意味着两家罢兵讲和。凡是主张归还的，都被他一番斥责。项泉知道叔王的脾气，可是一想到那寂聊的箫声，觉得怎么也要争取一下。可是刚要张口，就似被霸王看透了心思，挥手制止。
　　陆贾无功而返，刘邦当然不死心，这回派侯公前往。此君是楚汉时有名的辩士，见过霸王便滔滔开讲，从秦二世被诛灭群雄并起，一路讲到刘项之争。刘邦何以屡败屡战，项羽何以由胜而劣。口若悬河一番雄辩之后，竟真把项羽说得不置可否了。
　　想当年潼关一战，楚军破釜沉舟，力挫不可一世的秦军。战后，诸侯进楚营时都不敢抬头。自从那时起，项羽真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真可谓雄霸天下舍我其谁。如今要归还人质，两家讲和？心怎能甘？但若说力战到底，非分出个胜负不可……军需粮草就是个难题！打与不打，霸王头一次没了主意，于是召集各将领与谋士开军前会议。
　　项泉在前往王帐的路上，手下一位侍从追了上来，呈书简一封，说是澜儿给他的。打开一看，是一幅画。草草画就，几杆竹子，竹下一张琴，一支箫，还有一把剑。
　　项泉看罢莞尔，“这小丫头，知道眼下关键，画个图来提醒我。我也只能尽人事，究竟如何，一切还要听天命！”
　　会上，只有几员武将力主再战，其余都默不作声。因为不清楚霸王到底何意，怕步亚父范增的后尘，谁也不敢妄自胡言，有几个甚至拿眼偷看世子。
　　项羽一连征询了几遍，见无人能提出实质的意见，心中恼怒。看着眼前几个谋士，个个缩着头，弓着身，气不打一处来。若在平时，拉出去烹了都有可能。现下情势危急，没那闲功夫了，只得按下性子，看看身边的项泉。
　　项泉其实也挺做难，他也不清楚叔王到底怎么想的。要按自己的愿望，两家早罢兵了，还用等到现在？当初鸿门宴的时候就该听范增的，把刘邦诛杀了事，天下也许早就一统太平了。可当初叔王一念之仁放了刘邦，才有了后来的楚汉相争。
　　放也好，争也罢，也算不清谁对谁错。天下共有之，谁有能耐谁得好了。只是偏偏让刘邦几回都死里逃生，闹到今天居然要坐下来讲和？叔王当然难咽这口气！下坐众人，心里服气的恐怕也在少数。
　　但是项泉真的不想再打了，这几年打下来，可谓：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而且楚军明显后继不足，三年下来，当初的虎虎生气已经消磨得疲态渐露。若论两军实力，刘邦已非夕日，更有各路诸侯相助，已经明显占到上风，若不是人质在手，刘邦是否肯罢兵求和就两说了。只是这番情势叔王也了然吗？于是小心试探道：“我觉得打与不打，关键不在我们与汉军。而在韩信！”
　　大将钟离昧一撇嘴：“世子，韩信的大将军印都是刘邦赐的，他跟刘邦不是一回事吗？”
　　“不然！韩信平赵定齐，又做上齐王，三分天下已占其一！我听说当初他只敢跟汉王讨个假齐王来做，不想刘邦封了个真的，可见刘邦对他也只能怀柔笼络了。”
　　钟离昧大不以为然，傲然道：“不过一跨下小儿，有何可惧！”
　　项泉听罢，打鼻子里冷哼出来，再懒得跟他计较。王崇是知道世子脾气的，使劲给钟离昧使眼色。董兴已经明白项泉的意思，出来打圆场，道：“世子殿下分析得有理，眼下齐赵都已尽归韩信统管，以他目前实力大可脱刘邦而去的。”
　　“可惜他没有！”项泉继续道：“魏地有彭越，齐赵有韩信，两人都坐施观望。前阵叔王派武涉去游说，韩信却说：‘当初信在项王军中，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策不用，故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从，我乃有今日。人家深信我，岂可背之，背之不祥。’”
　　霸王不屑道：“此人愚不可及，刘邦可是仁义之人？就说上次彭城之败，他敢坐视不理，刘邦岂能容得？别看如今衣他食他，说不定日后什么下场！”
　　“叔王说的有理！韩信是小人得志，说的一番话虽然气人，可是他不背汉军，就等于刘邦坐拥三分之二的天下。而我们以一敌二……是战是和，还请叔王定夺！”
　　霸王明白了，项泉是不想再打了，但顾及自己的面子和想法，才转了这么大个圈子。再想到刚才那么多人沉默不语，可见主和派已占上风。“唉！”他心中悲叹，大好的江山就要与刘邦共分！自范增去后，手下乏将少士，自己虽然勇冠三军，但除此之外，好像楚军处处挨打，竟谁也不能替他出良策，解两头受制之危，一时让刘邦坐大！
　　他又看了看身边坐的项泉，“泉儿自上次下邳之役，倒是成熟不少。以七千力战彭越三万，保得粮道不失，谋略先放一旁，单凭勇气也不输于自己。况且他还这样年轻，我西楚有后！”想到这，烦闷的心和缓了些。
　　项泉见叔王看自己眼光大不同以往，略有诧异。只见项羽俯过身来，稍声问道：“我若与刘邦东西分制，他应该求之不得吧。”
　　项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止刘邦，连他也是求之不得的。他知道叔王心思活动了，只欠最后再推一把，于是也悄声道：“东西分制不是最终目的。以我们的实力，稍加养息几年，就能威力重振，到时看局势再定夺，也未可知！”
　　霸王连连点头，手抚住剑柄，紧紧攥着。当年错失韩信的确是个疏忽，眼见他在刘邦处渐成气候，如今他平定北方已毕，携汉军两路夹来，楚军肯定处于下风。大势已定，由不得自己了。好在泉儿长大了，叔侄两人同心，缓上三五年，西楚定能重振国威，到那时再与刘邦一争高下！
　　再看下坐的文臣武将，个个静默无声，身边项泉也盯着前方的垫子一语不发。“好吧！”项羽松开剑柄，终于下了决心，“传我王命，着世子项泉为西楚特使，前往汉军处，与汉王和议两家罢兵！”
　　下坐多数人都跟着松口气，苦战数年，终于有了结果。在众人感激的目光中，项泉跟着霸王步出正殿。
　　一出门，他第一个想的就是去找青菀，把这好消息告诉她。可是霸王跟着叫他去后殿，并几个谋士，共同详议和谈的细节，他只好匆匆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