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鸽与乌鸦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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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一番话，纯粹只是为了过过嘴瘾，并没有打算真的付诸实践:首先，我没有蛇场老板的场地、设备和销售渠道，就算真骗……咳，收留了那些蛇，也绝没法快速变现，只能多几千张等着吃饭的嘴；其次，我无意之中招惹到的那只远古大妖，都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章程呢，怎敢再随随便便去树新的敌？这条花蛇虽然长得很是低调，但又安知它不会有一门厉害亲戚，在哪片海域里，当着行云布雨的差呢？
说起来，其实除却赫赫有名的胡、黄二族外，鬼仙亦是堂仙的一种，且根据性别不同，称呼方面也有差异，我记得，女的是叫烟灵，而男的……
我觑了眼自家供着的“赵清风”，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竟从茶几下层取出了一只铁罐，但见他动作熟练地磕开盖子，扫了眼后，便将修长的手指探了进去，捻出两粒方方正正的白色物体，作势要加进茶水里去。
“我就不用了。”我赶紧制止他。
老赵“嗯”了一声，指尖一松，两粒糖便全落入了离他更近的那只纸杯里。
……敢情本来就没准备给我放啊。
他提起开水壶，给我跟他自己的杯子里都加了水，立刻，一股浓郁的茶香便溢了出来。我在心中暗啧，觉得这茶叶不会是什么名贵的珍藏吧？随后又觉得，让他喝点也好，就当是上供了，希望他能明白“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的道理，对我叔公家照拂一二。
我闲着没事，又不爱喝那苦东西，便随手打开了电视机，想着这么久过去了，那《致富经》就算再长，应该也已经结束，换成其它节目了。
屏幕亮起，播的是《聊斋志异》:夜色之中，有一头毛发浓密的妖兽，正趴在窗户上，用爪子捅破了窗户纸，朝里窥探。它背后的长尾轻轻摆动，颇蓬松的样子。
镜头切换到了房间内部，只见窗户的破洞里，缓缓出现了一张毛发丛生、嘴巴尖尖的脸孔。
它一点点地挤了进来，举止优雅地落到了地上，离我越来越近。
而我终于看清，这来的乃是一只毛茸茸的大狐狸。它用两条后腿行走，身上穿着一件版型精美、做工考究的碎花连衣裙，不像正经狐妖，倒像是套着件大号玩偶服的人。
“咦，有个小帅哥，”大狐狸把脑袋拱至我身前，带着满脸的笑容问，“你看我像人吗？”
我立刻心领神会，原来是来请封的啊！
——真是时代变了，据说以往请封时，“仙家”们都是围块破布，戴个帽子就出来了，而现在，居然穿上人模人样的衣服了！
但为妖兽封正这事，到底马虎不得，我不好随便做主，沉默了片刻，才终于以问代答道，“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它怔愣了几秒，接着就突然愤怒起来，“我就知道人类没一个好东西，若不是置身在梦境内，这会儿怕是已经被你害得丢了百年道行了——你给我装什么国际友人呢？！”
我有点尴尬，又没本事直接翻脸，只能放软语气，暂时拖住它，“但是你这么问，真的让我很难回答——什么叫像不像人，人应该是什么样子，有什么统一标准吗？你要是问我说，你像不像某个具体的人，我大概还好判断点。”
大狐狸想了想，笑容诡异起来，“变成具体的某个人嘛，哼哼，你这要求，至多也只能刁难刁难那些资质平庸的小妖，我却是不在此列的。”
它爱惜地摸了摸身上的漂亮衣服，坏笑着靠近了我一点，“大仙我不光可以变化出人的样子，还可以通过读取心意、捕捉气息，变成你喜欢的人哦？”
我一听这话，心里竟没来由的有些忐忑，觉得有些不好:要是叫它变成功了，那被它变的那个人，是不是就会无声无息地被替代掉？
不过……自诩心如铁石的我，其实并不是很怕它这一招，也不知待会它法术落下后，却发觉自己变成了一锭闪闪发光的大金元宝，会是什么反应？
“让本大仙看看，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那硕大的狐头，在轻点了数下之后，竟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并不是话本里那种烟气弥散之后，直接变作一个美人头什么的，而是整张脸孔上的每一根毛发都开始了蠕动。
？？？
这位朋友，你能不能这么实诚？哪有像你这样，当着别人的面变的？你自己觉得，这样能成功诱骗到人吗？
随着血肉和毛发的不断重塑，渐渐地，竟真有一张人脸，在它的脖颈之上慢慢形成:清冷俊秀的面孔，高挺的鼻梁，冷若冰霜的眼神……
我的心脏好像短暂地停跳了一下。
我移开视线，看了看它头顶竖立着的两只大耳朵，一时有些无言，既不好说像，也不敢直接说不像，只能委婉道，“神态不大一样。”
大狐狸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面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诧异道，“怎么有点眼熟……哎呀，这不是，这不是那个杀神吗？原来你喜欢的居然是他？啧啧啧，你又知道神态不一样了，说得跟他很熟似的。听大仙我一句劝，别做这种傻事——你无非是在哪里看见了他的画像，见他长得好看，就起了邪念，可是普天之下，但凡是有名有姓的妖族，哪个不知道这位冷血无情，又喜怒无常的名声？”
看来，某鬼交游很广嘛，竟连乡间的一只狐狸精都认得他。我酸溜溜地想完，又觉得这只大狐狸在遣词造句上，怕还欠了些火候——冷血无情、喜怒无常，笑死，这两个词，和老赵有半毛钱关系吗？
但看起来，这位胡大仙对他的了解程度，好似比丁瑶她们更高一些，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迟迟没有找过来，但这倒也给了我机会，让我能不受干扰地打听些事情。思及此处，我便眼珠一转，不动声色地道，“我说不一样，那自然是有不一样的地方，若是不信，你大可以把他的真身找来，对比一二。”
“他是我想请就能请来的存在吗？”大狐狸的耳朵晃动了一下，“而且，你对他还真是没有半点了解啊，我都说了这里是梦境了，他又怎么会来。”
我心中微动，“难道他不能入梦？不可能吧，明明一些修为低微的鬼类，都可以通过托梦的手段，跟阳间产生联系的。”
“非也非也，”狐狸板着张所有人都欠了它几百万的脸，煞有介事地说，“众所周知，那位大人天生有缺，不能瞑目……你想啊，他连眼睛都闭不上，又何来做梦一说呢？”
不能闭眼？我回忆了一下那货靠在我的各种家当上，睡得香喷喷的样子，心里觉得这狐狸，应该是认错人了，顿时便兴致缺缺起来，“好了，我喜欢的不是他，你不要继续绷着脸了，感觉很奇怪，还是跟刚才一样，笑一个吧。”
“不行，我可是有职业道德的大仙，要是做出了不符合角色形象的表情，那不就OOC了嘛，那时候你就有理由说我不像了，休想糊弄我，”狐狸揽镜自照，把表情整得更具煞气了一点，“好了，我狐族的法术不会出错，你也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像不像的，直接给我个准话吧！”
“你狐族的术法是不是百分百奏效，我不太确定，但我能确定的是，你马上要有危险了。”我好心地指了指它的后方，那里，老赵的身影正在缓缓浮现。大约是听到了我的话，他低下脑袋，对着大狐狸脸侧的发辫，认真打量了一下。
“本大仙能有什么危险？我可……”话没说完，它便感觉有一只铁钳般的东西，偷袭而来，扣住了它命运的后颈皮。
“啊？诶？”它妖力不继，面部的血肉立刻又开始蠕动，逐渐现出了根根分明的丰美毛发。它有些茫然地仰头，然后，双瞳里便出现了两张倒着的人的面孔。
——长相确与它先前变的有八分相似，但气质上，却是截然不同:眼前这人眉眼温和，唇角带笑，哪里有半分凶煞模样？当然，这么认为的前提是，忽略从他指尖不断传来的那股力道……
老赵将它提着，拎到我面前，用一种受了委屈的语气，控诉道，“话才说了一半，你就突然没了声音，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好不容易找来，却看见你在这里陪狐狸精，真是让我伤心。”
O，O，C？
大狐狸斜眼看了看正从他腕间探出半截身子，满眼写着“你死定了”的常绳，突然“哎哟”了一声，身躯连连抽搐之下，四肢一蹬，两眼一翻，脑袋歪到一旁，俨然是断了气的模样。
……你俩的装死技巧是同一个老师开班教的吗？
但其实我也很想装死，因为虽然他从现身到出手，不过短短数秒，但我也不能肯定，那只狐狸先前说的那一番昏话，到底有没有被他听到。最好是没有，不然就太尴尬了……但还别说，长着狐狸耳朵的他还挺可爱的……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要是真往心里去了，那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再去面对他啊。
“果然，比起光秃秃的冷血动物，你还是更喜欢毛发浓密的恒温动物，”老赵的手指，轻轻地犁过他的背脊，“咦，原来已经死了？这皮子倒是不错，油光水滑的，或许可以做条围巾。”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听了这话，大狐狸的毛色似乎都在瞬间变白了少许。
“算了吧，这身皮毛，还是继续长在它身上为好，”我肥着胆子过去，趁大狐狸没法反抗，狠狠摸了摸它的耳朵，“你也别吓唬它了，让我来问问它那只黄仙的事，早点问完，我们好早点去吃饭。”
“是，”老赵嘴角翘起，两颗小虎牙上闪着若隐若现的微光，他拍了拍狐狸脑袋，用非常亲切的语气，一字一顿道，“我会好好跟它沟通的。”
可能是怕再装下去，就要真的死了，大狐狸适时地“醒转”过来，极力地扭转头颅，向着老赵解释道，“前辈饶命啊！我我我，我不是故意要变成您的，我我我，我真的没安什么坏心，只是在跟他闹着玩而已。”
“玩？”老赵眉头一挑，坏心眼地松开了它后颈处的桎梏，又在它将要坠地时，从背后一左一右地抓住了它的两只前爪，操控着它们做出种种滑稽的举动。
“就，就是我们胡家独有的法术，我以前也没有施展过，但是祖奶奶说，找那些心怀欲念的人，成功率会比较高，”大狐狸蔫头耷脑，懊丧极了，“我要是早知道他真的认识您，那就算借我一百，不，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我要是早知道你会再提起这茬，绝对会在第一时间用胶带把你的嘴封牢。
即便身处梦境世界，我也依然感觉有人凑到近前，用打火机之类的东西，“轰”一下点燃了我的脸。我一边咬牙，一边偷偷观察老赵的表情，见他依旧保持着很是愉快的笑容，似乎根本没有被这臭狐狸的话影响到，我便赶紧上前一步，色厉内茬地道，“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赶紧把你那同伙的事情好好交代清楚！”
“冷静，冷静，气大伤身，”老赵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不是说要好好沟通的吗？”
有鬼撑腰，那大狐狸顿时骄傲起来，摇头摆尾的，很是得意，“前辈英明，所言极是！”
见到这一幕，我心中不知怎么的，突然“咯噔”了一下，竟没来由地有点紧张，还没等我仔细分析，就听老赵在沉思了片刻后，像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徐徐开口，“我认为，好好沟通的前提，是坦诚。”
“所以，你刚才是怎么跟他玩的，不如也让我见识见识吧？”
“是是是，要坦诚！啊，嗯？”大狐狸原本还在很是机械的点头吹捧，说着说着，突然嗅出些不对劲的味道。它犹豫再三，还是道，“这个，这个不好吧？”
“你在深山之中，餐风饮露，修炼一甲子，所求不过是化人而已，”老赵的眼神之中，隐隐透出些鼓励，“你大可以放开手脚施为，若是做得到位，我便送你一个‘像’字。”说着，便将它放到了地上。
大狐狸来回跺了数次，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被老赵亲自封正的诱惑，将牙一咬，仔细感应起他身上的气息。
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大狐狸那被柔软毛发覆盖的面部，又一次开始了耸动。
我更加紧张，直至听到旁边传来的嘶叫，才发觉自己竟在不自觉间揪住了常绳的尾巴，导致它正以一种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眼巴巴地望着我。我急忙松开了它，又朝大狐狸那边飞快地扫了一眼。
——毛发褪去，融化的血肉，渐渐构筑出了一张我无比熟悉，几乎每天都能从镜中看见的……
我自己的脸。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鸽与乌鸦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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