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余晏歌[2024]》黔籁

65、拼凑

　　导演醒过来了。

　　医生给出的病历本上，导演是闭合性颅脑损伤轻型。

　　他的外伤就后脑处有一道短痕。
　　那里，是柏晏当时动手时，手劲儿太大，椅子腿中间的伸缩片飞出来，就给他的后脑，还有柏晏的手上都划拉出了一道痕迹。

　　只是，柏晏手上的那道伤口，因为没有毛发的庇护，还比导演后脑上的那处深很多。

　　也万幸。
　　导演脑后的那道疤并不深。

　　司法机关给导演做伤情鉴定。
　　何菲在外面等伤情鉴定的报告结果时，久违地重拾了儿时的旧毛病，紧张地啃起了手指。

　　鉴定结果出来。
　　柏晏的预测很对。

　　导演的伤情是轻伤二级、
　　柏晏的故意伤害罪名成立，接下来，无关受害人的意愿，检方都会对他提起公诉。

　　余平嘉接到何菲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反复地听副导演最后递给她的无线接收麦克风。

　　这无线接收麦克风的收声确实厉害。

　　麦克风里面。
　　导演的声音，明明都轻的像气声了，但这设备优越的过滤性能和屏蔽性能，硬是把导演的气声给收成了气泡音的效果，还隐隐地带了点儿回声。
　　所以，柏晏动手前，导演对他说的那句话，也被收录的特别清晰。

　　“她这种演员，什么都好，就是不容易出戏。”
　　“我看得出来，她对着你的时候会紧张，你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咚——”

　　最后这一声，是既沉闷又清脆的敲击声。

　　谈话内容很简单。
　　余平嘉为了捕捉到更多的内容，就把导演说的这两句话导进了手机里，外放听、耳机听、音响听。

　　最后，是这段录音在音响里播放的时候，余平嘉在导演的一二句话之间，听见了一声很轻地、带有调笑意味的嗤笑声。

　　实话讲，对导演的这个行为，余平嘉有惊讶，但并不意外。

　　圈子再大，圈子的顶层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么些人。
　　演电影这么几年，余平嘉虽没怎么呕心沥血地混圈，但她为了有戏可演，也跟着何菲见过不少伪君子。

　　他们，面上的一只手，总是举着酒杯，摆出大方和煦地微笑，面下，看不见的手和脚，却总是会不经意地越线试探。

　　当年，余平嘉确定要演《剑影》的时候，莫安也带她去跟资方吃过饭，拜过码头。

　　那时候，余平嘉初出茅庐，影响力为零。
　　莫安带她去饭局，也是为了让投资方看看她，希望她出众的长相和气质能给予资方信心。

　　何菲提前指导过余平嘉。
　　饭局上，余平嘉有意表现，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全程都笑微微地给他们倒酒添茶，配合着他们开有些颜色的玩笑。

　　或许是她那时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太低。
　　酒过三巡后，一个脑满肠肥的地产老总，端起了一杯酒说要敬她，讲敬酒词的时候，还特自然地把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来回擦抚。

　　余平嘉没拗过自己的身体反应，当即就呕了出来。
　　当晚，她喝下的黄酒，一半吐到了老总杯里，一半吐到了老总身上，把包间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何菲最先反应过来。
　　她给余平嘉递了一包纸巾，就拿着湿纸巾和手帕去替余平嘉帮老总收拾残局了。

　　余平嘉坐在室温正好的房间里，身上却在不停地冒冷汗，额边的一圈汗还直接浸湿了头发。

　　见状，莫安打算上前确认余平嘉状态。
　　余平嘉余光注意到莫安起身，立马伸直了左手，将莫安堵了回去。

　　莫安于是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作。
　　包间里，其他的资方也是一边觉得晦气，一边又觉得这样就走了说出去不好听，勉强坐在了包间里。

　　余平嘉不想失去这次工作机会。
　　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擦干额上的汗珠，费劲挤出了一点不好看的笑脸，跟桌上坐着的所有大佬挨个道歉。

　　大佬们对余平嘉的道歉反应很冷淡。
　　余平嘉是说到莫安面前时，莫安才给面子地多说了一句，“你身体不舒服应该早点说的。”
　　“对不起，”余平嘉又吸一口气，态度诚恳地借坡下驴，“我以为我能坚持的。”

　　或许是余平嘉这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总之，她的一语双关，在这里好像起到了一点作用，——室内冰冷的气氛开始好转，甚至，还有大佬主动吐槽了一句有些急色的地产老总。

　　这次饭局以后。
　　余平嘉特别幸运地，《剑影》一炮而红，她跟着火遍两岸三地，后面，她又跟着莫安去了国外鼎鼎有名的颁奖典礼，一起领了《剑影》的最佳影片奖。

　　CYAGE的品牌pr也是余平嘉在那时认识的。
　　那时，《剑影》风头无俩，有很多品牌都想让余平嘉和莫安在颁奖礼上穿他们家的礼服，但余平嘉在经过了和各品牌的一轮磋商后，觉得和CYAGE这个品牌的pr聊的最投缘，就选择了他们家的礼服。
　　……

　　在有了地位后，那些曾经一起和余平嘉吃过饭的大佬们，就把余平嘉的那件事当谈资说了出去。
　　余平嘉也从此在圈内出名，同时，也误打误撞地，再没有哪个老总会不开眼地，在饭局上主动招惹余平嘉这么会倒人胃口的人。

　　余平嘉阴差阳错地躲过一劫，没有再遇见过这样的恶心事。
　　但是，她并没有生活在无菌空间，她参加过的饭局里，还是见过很多这样的事。

　　余平嘉冷眼旁观着。
　　若同行的女演员表露出一点不乐意，她会帮忙挡一挡，若不然，她则会撇开眼神，只闷头吃自己的。

　　余平嘉其实和导演不熟。
　　即使《褚玲》已经拍摄了三次。

　　基于这样的前提，所以余平嘉产生了惊讶的情绪，觉得导演不应该从这种，带有恶意的角度来点评她。
　　但转念一想，余平嘉觉得，也正是因为她和导演不熟，所以，导演用这样不是很友好的言辞来点评她，她也不意外。

　　不了解，就一切皆有可能。

　　再细想。

　　余平嘉没什么圈内朋友。
　　早些时候，记者采访那些和她搭档过的演员。
　　那些演员们，不是不客气地一口回绝说“不熟，不了解”，就是模棱两可地打哈哈，“我除了拍戏的时候能在片场见到她，其余时候都跟你们一样的，没怎么见过她，她好像是没什么爱好的，也比较高冷，我没渠道了解的啊。”

　　由此，余平嘉在圈内的风评也一直都不太好。
　　“假清高”这三个字，是搜索引擎里，跟在余平嘉名字后面的，排位第一的关键词。

　　余平嘉想，导演没能对柏晏说出的后半句应该是，“把这个假清高的女演员给拿下，摘下她虚伪至极的面具给大伙儿看看。”

　　只是，导演误判了柏晏。
　　柏晏不是虚荣心爆棚的那种人，再万无一失一点的说，就是他的虚荣心，在这个领域是绝对的零存在。

　　除此之外。
　　就是余平嘉并不想面对的、柏清所说的那一点。

　　——“迄今为止，柏晏的两次失控，都和她有关。”

　　余平嘉在庆幸和无法面对这两种情绪之间来回切换的时候，何菲的电话来了。

　　“二级轻伤，所有的盼头，都没了。”

　　何菲声音冷，吸气声又很大，听得余平嘉心跳漏两拍后，又狂跳了起来。

　　挂了何菲的电话后，余平嘉联系了柏清。
　　柏清听到导演的鉴定结果，也像柏晏一样，非常镇定，“我知道，律师已经去派出所了。”
　　“好。”

　　应声后，余平嘉没说话，也没挂电话，只捏着手机原地转了两步。

　　曾经挚友的默契在这刻再现。

　　柏清问林都，“你知道柏晏动手的原因了？”
　　“恩，”余平嘉道歉，“对不起，真的又是因为我。”
　　“我说过了，你不用道歉，”柏清像是不耐烦在这种关头浪费时间说这种事，语气有点不耐，“他管不住自己的心，是他自己的事。”
　　“……”

　　余平嘉被柏清的粗暴噎了一下。
　　但这一下非常短暂，转瞬即逝。

　　余平嘉找回理智，问柏清，“律师现在去派出所了吗？”
　　“去了。”
　　“那我现在过去派出所，”余平嘉很笃定，“我手上的东西加我的证词，能证明他不是故意伤人，我会和律师讲清楚，看看能不能给他争取无罪。”
　　“没事儿，”柏清这时候又莫名其妙地改了口，长出了满身的刺，“他就是不能无罪，进去蹲几个月好好改造，也比自私的又跟你混到一起强。”

　　余平嘉不得不承认。
　　柏家这两姐弟都变了很多，尤其是嘴巴，都利索了不少，她都有些难以招架了。

　　好在柏清那边也只是想出出气，没有真的想要看她无地自容的意思，所以柏清讲完想说的话，就挂了电话。

　　余平嘉把黑屏的手机收回包里。
　　她飞奔着去书房收证物，半路上，她的手机又响了，是田心打来的电话。

　　余平嘉不想浪费时间，没接。
　　但是她刚摁掉田心的电话，田丰的电话就又打了进来。

　　余平嘉无奈接起电话。
　　电话里，她还没来得及出声，田丰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对不起，我没看好米闻韬，他跑出了蒲叶岛，又去了普市的赌场。”